火藥局位于京城東南方。
依山傍水而建，外面城墻高筑壕溝深塹，內(nèi)部衣食住行樣樣不缺，甚至還有個的坊市，與其是軍械作坊，其實更像是一個城鎮(zhèn)，一個由重兵把守與世隔絕的城鎮(zhèn)。
這日響午，位于城鎮(zhèn)中心的監(jiān)察衙門里，二十幾名官吏在大堂正中束手而立，卻沒有傳出半點聲響，就連那必不可少的呼吸，都是緩緩的吸、輕輕的吐。
再往里瞧，火藥局的三巨頭赫然也在堂上就坐，從左到右依次是：神機營千戶呂原、從四品監(jiān)正朱善、以及南鎮(zhèn)撫司百戶羅璟。
這三位在火藥局里都是一不二的人物，若是湊在一起，更是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兒！
不過眼下么……
碰~
似是受不了那壓抑的氣氛，呂原一拍桌子跳將起來，挺著千層肉餅似的大肚腩叫囂道：“這都特娘怎么了？平時不讓你們出主意的時候，一個個嘴皮子要多利索有多利索，眼下真到了節(jié)骨眼上，怎么都變成啞巴了？！”
“我告訴你們，這事兒如果鬧大了，你們誰都別想好！”
短短幾句話，他卻當真是卯足了‘力氣’，完之后便噓噓帶喘，好半響才算是平復下來。
然而直到他平復喘息之后，堂下卻仍是一片死寂，即便是平日里對呂原俯首帖耳的兩個百戶，此時也眼觀鼻、鼻觀心，然沒有半點反應(yīng)。
“你們……”
“好了！”
呂原一咬牙，正待再來幾句當頭棒喝，卻聽監(jiān)正朱善沉聲道：“都去外面候著吧，有什么事情再叫你們進來。”
底下眾官吏如蒙大赦，忙都躬身退了出去。
“朱大人，你這……”
呂原不滿的嘟囔了一聲，眼見朱善面沉似水，就像倉庫里堆的那些火藥，正處于一點就炸的狀態(tài)，便也只能憋屈的坐回了椅子上。
“呂千戶，稍安勿躁嘛。”
這時就聽一身墨蛟吞云袍的羅璟，慢條斯理的道：“咱們大家伙誰都不愿意出事，可既然事情已經(jīng)出了，你只顧責罵下面的人，又能有什么用處？”
“哼~！”
呂原心里的窩火，其實倒有一多半是針對這羅璟，如今見他竟還敢風涼話，便不由惱道：“羅大人這話的倒真是輕巧，可你也別忘了，這火藥局的防衛(wèi)雖然是神機營擔著，但對內(nèi)部官吏、工匠的核查，卻一向都是你們龍禁衛(wèi)在負責！”
羅璟聞言，也頓時把臉一沉，冷笑道：“怎么，你這是要往咱們龍禁衛(wèi)身上潑臟水不成？我羅璟倒沒什么，可就怕夏公公不肯答應(yīng)！”
這就是呂原心里窩火的原因之一，來丟了新式火槍，在沒搞清楚究竟之前，在場三人的責任應(yīng)該是半斤八兩才對，偏那羅璟仗著有靠山撐腰，硬是想把自己從里面摘出去，這讓呂原如何能服氣？
他正待反唇相譏，就聽監(jiān)正朱善又開口道：“好了老呂，你也少兩句吧。”
這也是呂原心里窩火的原因之一，監(jiān)正朱善明顯有偏幫羅璟的意思，至于目的么——這等事向來都是由龍禁衛(wèi)負責調(diào)查的，提前討好了夏公公的干孫子羅璟，自然也能跟著減輕幾分責任。
可這樣一來，背鍋的人選豈不是只有他呂原了？！
呂原想是不甘，偏又不敢和朱善、羅璟正面鬧翻，一時只窩火的五內(nèi)俱焚。
“大人、監(jiān)正大人！”
這時，就見把守城門的校匆匆闖進了大堂，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朝……朝廷派來……派來查案的欽……欽差……”
“怎么，欽差大人到了？！”
堂上三人慌忙都站了起來，那朱善一邊整理儀容，一邊吩咐道：“快讓外面的諸位大人都準備準備，好隨官一起去城門外恭迎！”
那守門的校卻是紋絲不動，反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欽差大人如今已在城內(nèi)了，還讓人轉(zhuǎn)告監(jiān)正大人，請您到存放新式火器的倉庫見他！”
欽差已經(jīng)進了城？
呂原不可思議的道：“這怎么可能？！千戶在官道上設(shè)置的崗哨，難道沒有提前通稟一聲？”
“這個……”
那守門校略有些尷尬瞅了他一眼，這才支吾道：“欽差大人帶了大批的龍禁衛(wèi)來，早把您在路上設(shè)置的那些崗哨都接管了，眼下就連把守城門的，也已經(jīng)換上了龍禁衛(wèi)的人。”
呂原一聽這話，頓時面如死灰。
旁邊羅璟卻是得意非凡，暗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這欽差大人一來，便接管了神機營的防務(wù)，顯然也是想拿呂原這憨貨做靶子！
于是他興沖沖的一拱手，催促道：“監(jiān)正大人，既然欽差有令，咱們可萬萬不敢耽擱。”
朱善此時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忙派人喊了外面的官吏們，坐轎的坐轎、騎馬的騎馬，浩浩蕩蕩的趕奔火藥局府庫。
眼見到了東面的府庫附近，就見一個個威武雄壯的龍禁衛(wèi)，手按腰刀將個倉庫圍得水泄不通。
“吁~”
羅璟第一個勒住了韁繩，翻身下馬沖著其中一個總旗，帶著幾分倨傲道：“卻不知是哪位哥哥或者叔伯帶隊？勞煩去通報一聲，就我羅七這廂有禮了！”
眼見他毫不遮掩的與欽差拉關(guān)系，呂原一張老臉更是恨的鐵青，肥碩的身子翻了幾翻，竟然沒能從馬上下來。
他正自覺丟臉，卻忽聽那總旗不耐煩道：“什么騾七、驢八的？千戶大人有令，除了監(jiān)正朱善和神機營千戶呂原，旁人一律不得入內(nèi)！”
羅璟雖然碰了個釘子，卻是不惱反喜。
他最怕的就是來人分量不夠，壓服不了呂原、朱善，現(xiàn)在聽是個千戶，自然便不用擔心這些了。
于是羅璟忙又喜滋滋的問：“卻不知是周千戶、趙千戶、還是宋千戶帶隊？”
“什么周千戶、宋千戶的。”
那總旗卻又是橫眉立目的呵斥道：“里面是北鎮(zhèn)撫司孫千戶帶隊！”
“北……北北北……北鎮(zhèn)撫司？！”
羅璟當時便傻眼了，脫口叫道：“這火藥局是內(nèi)廷直轄，與你們北鎮(zhèn)撫司有何干系？！憑什么是你們……”
“怎么？！”
沒等他把話完，就見賈善堯從里面出來，面色不善的盯著他問：“你是對我們孫千戶不滿，還是覺得戴公公他老人家，壓根就不該攬下這差事？”
羅璟頓時被懟的啞口無言，眼下莫是戴權(quán)，就是里面那位孫千戶，也一樣能決定他的生死前程，因此一時的沖動過去之后，他卻哪還敢再質(zhì)疑什么？
而此時呂原聽了這話，卻是把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哈哈大笑著甩蹬下馬，上前拱手道：“神機營千戶呂原，求見欽差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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