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老漢原居滄州府，五年前端陽節(jié)帶著孫兒在街上看舞獅，誰知竟被那些殺千刀的惡人尋釁攔住，又趁道與其理論時，拐走了我的乖孫兒！”
“我丟了孫子，也不敢回家去見妻兒，便四下里顛沛流離，足足找了一年有余，卻是半點音訊也無。”
“后來我在通州大病了一場，險些丟了性命，賴青云觀的道友們施醫(yī)贈藥，才勉強撐了過來，自此之后，我便在青云觀做了出家人。”
“是出家，可我……我這心里卻是一日也未曾忘過家人啊！嗚嗚嗚……”
卻孫紹宗等人，在那隆盛老店里等來了張凱的妻妹，一問之下，果然那張凱夫婦的獨生女，也在四年前被人拐了去。
如此一來，五人當(dāng)中便有三個具備了共同的仇怨，足以證明他們之間的口供，存在互相包庇的可能性。
于是孫紹宗當(dāng)機(jī)立斷，重新提審了周八斤、張凱等人，先將他們‘記憶過于深刻’的疑點指出，又拋出了親人被拐賣的隱情。
誰知這一提起‘親人被拐’，現(xiàn)場頓時就變成了‘訴苦大會’！
這邊李道士控制不住情緒，涕淚橫流的傾訴著往事，那邊廂酒樓伙計王二狗也不甘示弱，將頭在地上撞的山響，哭嚷道：“大老爺、青天大老爺啊！人家里雖然遭了災(zāi)，可身邊也還有些浮財傍身，原是想等洪水退了，便回老家安生過日子。”
“誰成想那幾個殺千刀的賊人，趁著人出外買糧食的時候，硬是擄走了我的妻女！”
“人一路打聽著追到了涿州地界，就聽有個女子投了河，相貌身段與我家娘子仿佛，人便忙趕過去辨認(rèn)。”
“嗚嗚嗚……結(jié)果正是我家娘子啊！”
“我家娘子原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有才有貌，卻……卻被他們折騰的身沒一塊好肉，又……又在那水里泡了……泡了三天兩夜，撈出來都……都不成人樣了！”
聽他二人的一個比一個凄慘，莫是張凱夫婦、周八斤三人感同身受，便是一旁的趙掌柜也是老淚縱橫。
衛(wèi)若蘭更是幾次跺腳痛罵，連道那六人萬死不足，便是掏心剜肺都是便宜了的。
孫紹宗和祁師爺雖也為之側(cè)目，可畢竟都是老刑名了，見過的人間慘劇數(shù)不勝數(shù)，因此倒還勉強把持的住。
待那眾人痛苦了一場，情緒稍稍穩(wěn)定了，孫紹宗這才開口道：“依你等方才所言，這些惡賊非但曾經(jīng)多次拐賣幼童，甚至還有命案在身，你等若是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行蹤之后，便立刻稟報官府，這些惡賊必定難逃一死！”
著，他身形微微向前一頃，沉聲喝問：“原可以光明正大的將其明正典刑，你等卻又因何要如此大費周章，私自殺人？！”
扇面也似跪在地上的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還是那周八斤憤憤道：“那些惡賊背后有人撐腰，我們幾個平頭百姓，手里又沒有鐵證如山，如何告的倒他們？！”
“沒錯！”
張凱接口道：“我聽好些大戶人家，就專愛從他們手里買那有姿色的童男童女，以供……以供……嗚嗚嗚，我那可憐的女兒啊！”
孫紹宗蹙起眉頭，又追問道：“你們這番指責(zé)可有實證？”
“對！”
衛(wèi)若蘭在一旁繼續(xù)跳腳道：“快！到底那個忘八羔子是他們的后臺，公子這便去將他拿了來！”
周八斤和張凱卻都有些語塞，顯然并沒有實證，不過張凱卻仍是梗著脖子道：“若他們沒有后臺撐腰，卻如何在這河北、京城橫行了數(shù)年，都沒見官府捉拿他們？！”
“大膽！”
祁師爺在旁兩眼一瞪，呵斥道：“你怎知官府沒有捉拿過？孫大人去年在刑名通判任上，便曾破獲過數(shù)起拐案，救下的幼童近百人！”
張凱如今也是豁出去了，不理會張周氏在旁邊如何拉扯，依舊梗著脖子道：“我不管旁人，我只知道這幾個惡賊逍遙快活的很！”
“你！”
祁師爺惱怒的一甩袖子，道：“當(dāng)真是強詞奪理！這京師人丁何止百萬？孫大人便是再神目如電，也難免會有幾個漏之魚……”
誰知不等他完，張凱又爭辯道：“那為何漏的不是旁人，偏是這幾個殺千刀的畜生？！”
“你你你……”
“好了。”
孫紹宗擺擺手，示意祁師爺稍安勿躁，這張凱明顯已經(jīng)鉆了牛角尖，便是破天去，他也一樣認(rèn)定那些人販子和當(dāng)朝權(quán)貴有所勾結(jié)。
不過……
這指控卻也未必是空穴來風(fēng)。
眼下各家買來的丫鬟、廝當(dāng)中，誰敢保證就沒有被人販子拐賣的？
不旁人，香菱便是最好的明證！
因此孫紹宗也無意繼續(xù)糾纏這個問題，而是開門見山的問道：“那我再問，你等是如何串聯(lián)起來，將這些拐子誘到此處，又是如何取了他們的性命？”
幾人又是一陣面面相覷，隨即張凱第一個拍著胸脯道：“是人動手殺的人——呸~是人殺了這幾個畜生不如的狗賊！”
“不！”
周八斤隨即也忙道：“人是我殺的，張大哥只是負(fù)責(zé)把他們的心肝挖出來罷了！”
那李老道和王二狗卻沒這等膽量與擔(dān)當(dāng)，在一旁跪伏于地默然不語。
眼見這二人爭著搶著認(rèn)罪，孫紹宗便又點名道：“周八斤，你來，從頭開始給官仔細(xì)道來！”
周八斤膝行兩步眾而出，慨然道：“半個月前，這六個惡賊近期要來咱們隆盛老店歇腳，便提前召集了大家伙兒，又準(zhǔn)備好了蒙汗藥……”
卻原來那六人剛到店里住下不久，便被周八斤用蒙汗藥給迷翻了。
張凱趁夜墻而入，用繩子將他們綁了起來，又伙同妻子、周八斤、李老道、王二狗等人，連夜運出了他們的衣服、行李，防止事后有人查出他們真正身份。
這之后，張凱與周八斤又輪流審問了一番，想要逼問出眾人被拐走的家人，究竟被賣到了何方。
結(jié)果除了對王二狗的妻女，六人還算有些印象，其余的幼童竟只記了個大概府縣，連買主的姓氏都忘了，壓根也無從找起。
周時怒不可遏，便按照原定計劃，用匕首將他們挨個捅穿了心窩，然后再由曾經(jīng)做過屠戶的張凱，將那六顆黑心掏了出來。
這之后，王二狗自導(dǎo)自演了一出訂餐的戲碼，將酒菜送到院里，又把六顆心臟用食盒攜帶出去，喂給了附近的野狗。
這之后，張凱假裝被隔壁動靜吵到，又與妻子唱了一出雙簧，進(jìn)一步制造出了那六人還活著的假象。
最后李老道又來跑了個龍?zhí)祝瑢⑦@件案子徹底坐實成了‘靈異事件’！
聽周八斤到這里，孫紹宗卻是冷笑連連：“如此來，你便是此案的主謀了？那我且問你，你是怎么知道他們要來隆盛老店落腳的？你身為店里大伙計，又是如何出京聯(lián)絡(luò)眾人，卻不被掌柜的發(fā)現(xiàn)的？”
“大人！”
趙掌柜忙附和道：“我們八斤肯定不是主謀，最近他從未出過京城，這一點老兒敢拿性命擔(dān)保！”
“掌柜的！你……你……”
“他的確不是主謀！
周八斤急的直嚷嚷，旁邊張凱卻是昂然道：“老子才是真正的主謀，一切都是老子謀劃的，你們肯定想不出，老子親手將那些畜生的心肝掏出來時，究竟是何等的快活！哈……哈哈哈……”
“不是我相公！”
誰知張凱正自狂笑，那張周氏又尖叫了起來：“是一個蒙面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蒙面人，是他找上了我們，又想辦法把那六個惡賊引到了客棧里！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才是真正的主謀！”
“你這賤人，怎敢恩將仇報？！”
張凱聽自家婆娘竟然把實話出來了，頓時暴跳如雷，一邊喝罵著一邊就要上去廝打，卻被幾個衙役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身材高大的蒙面人？！
旁邊孫紹宗和祁師爺面面相覷，卻是同時想到了‘踏青案’里曇花一現(xiàn)的蒙面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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