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舒冷眼看著突然進院來的錢賽花，“有事嗎？”

    錢賽花走路扭腰扭的厲害，那樣子很滑稽，一美感都沒有。她眼睛在院中四處亂瞄不，上來就想拉青舒的手。

    青舒立刻躲開了，話更不客氣，“請你立刻出去。”

    洛護衛已經上前。但此刻他身上沒有帶著隨身的劍，想嚇退錢賽花都不能。而且他又沒有和婦人講理的習慣，于是上前也只是表明護衛主子的態度，當下也不好做什么。

    其實，這時候若換作是冷面的杜護衛，不管他手中有劍沒劍，一句話不定能將錢賽花嚇跑。而此刻，洛護衛上前不僅沒能起到威懾作用，反倒引起了錢賽花的注意。只見錢賽花兩眼放光，視線緊緊地粘在了洛護衛的臉上。

    洛護衛被錢賽花盯的一陣難受，只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地惡心。這么一來，他臉上自然就帶出了嫌惡的表情來。

    被好相貌的男子當面嫌惡，錢賽花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哎，那個，大兄弟……”

    洛護衛難得地板起了臉，“這位嬸子，我不是你兄弟。這里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錢賽花弄了個沒臉，訕訕地舍了洛護衛，看向青舒，“哎，古姐，這東西院地住著，每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這樣話？這鄉里鄉親的，互相走動是常理兒，哪兒有關起門來只顧悶頭過自己的日子，跟誰也不走動的人家！以后啊，咱們可得勤走動。”

    娟忍不住，抓著燒火棍從廚房里沖出來了。她擋在青舒前頭，一臉不善地瞪著錢賽花，“喂，這里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青舒不想看到錢賽花，將趕人的事兒默不作聲地交給了娟，自己轉身往堂屋走。

    錢賽花強擠出一個笑臉來，想要跟過去，“古姐，嫂子話還沒完呢！”

    娟不讓跟，擋住錢賽花，使勁兒瞪著。

    錢賽花沒法兒，“哎呦大妹子，你家姐都沒話，你一個丫頭強出什么頭？”而后她居然厚臉皮地往旁邊挪了兩步，對著堂屋的方向話，“古姐，嫂子今日才聽，原來古姐是從京中遷過來的。不瞞你們，我們孫家族中也有出息的人。人家一家子人都住在京城，當了京城的富貴老爺。”

    娟懶得和錢賽花再廢話，于是不由分地推搡著錢賽花，強行把錢賽花趕出院兒去，并當著錢賽花的面把木柵門給關了。

    錢賽花在門外嚷嚷，元寶氣怒地大聲喊道，“我這就去找里正，把院子退了。”

    錢賽花眼珠子一轉，咕噥了一句太家子氣，一扭一扭地回去了。進了自家院子，她不甘心，對著擋住視線的木柵欄大聲話，“孫家族中出息的大老爺厲害著呢，聽在京城開了二十多號鋪子。還有吶，孫大老爺的兒子個個出息，都是舉人老爺。還有那大兒，娶了個將軍家的女兒，威風著呢！人家和將軍府結了親，有了這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也沒嫌棄我們這些窮親戚……”“哼，明明是在京城過不下去了，才跑到這邊過活的潦倒人家，居然還敢給窮鄉鄰臉色看，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死了多少年的將軍爹都敢拿出來事兒，到處自己是將軍的女兒，也不嫌害臊。”

    今天孫三貴在家。他不是別人，就是里正的三兒子，錢賽花的男人。他覺得婆娘的過了，惹禍了，于是開門出來，“瞎咧咧什么，趕緊回屋。”

    錢賽花不肯，“哪個瞎咧咧了？我的都是實話。你看孫仁恩家，大哥、三弟在京城發達了，他帶著老娘回了鄉，住著青磚房、圍了村中最大的院子不，他們一家大日日吃的白米白面，三天兩頭吃著肉，那日子過的才叫一個好。你再比比，孫仁恩一家老穿的那才叫一個體面。”然后一指青舒他們住的院子，“還大戶人家的姐、少爺呢！窮酸的十天半個月吃不上一頓肉，還日日不離粗糧。你再看看他們穿的，是布衣裳，若是再打個補丁，和村東頭兒的破落戶老李頭兒有什么區別？”

    孫三貴一臉的緊張，“快閉上你的臭嘴，趕緊進屋。”

    錢賽花正的起勁兒，而且平日里也是不怕自家男人的，因此話發大聲起來，“怎么著？我站在自家院子里話，我礙著誰了？富貴的孫仁恩都不敢給我臉色瞧，破落戶兒的竟敢下我的臉子，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娟氣壞了，隔著中間的柵欄大喊一句，“你罵誰呢？”

    錢賽花立刻叉腰站了，沖著一人多高的柵欄方向大聲嚷，“我罵誰？我就罵那些裝模作樣，明明窮酸的厲害，還硬裝大家姐的不要臉的東西。你當誰不知道呢！你的窮酸姐命硬的很，先是克死了親爹，接著克死了親娘，接下來，指不定就能克死兄弟。呸，簡直就是個掃把星。”

    “你這個爛嘴心黑的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的。”娟氣的抄起燒火棍兒就往外跑。

    卻不想，有人先她一步沖進了錢賽花家的院子里，對著錢賽花一陣拳打腳踢。

    “你這個壞女人，讓你罵我姐姐，讓你我姐姐壞話。”青陽氣紅了眼，掄起拳頭不停往錢賽花身上招呼。

    陳喬江、灝和洛榮也跟著沖進來了。他們見青陽二話不就動手，先是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在青陽被錢賽花推倒在地的時候回神，竟是一擁而上，圍住錢賽花，對著錢賽花不停揮拳頭。

    青陽已經爬起來了，再次對著錢賽花揮拳相向。

    “哎呦，住手，住手，王八蛋，哎呦……死鬼，還不拉開這群瘋子。”錢賽花一人難敵四雙拳頭，對著愣住的自家男人喊。

    孫三貴是真嚇著了，他有心幫自己婆娘一把，可他又知道這四個半大孩子可是古府下人嘴中的少爺。他哪敢惹，更不敢傷著，因此他猶豫著不敢動手，只能拿嘴勸，“那個，少爺，那什么少爺，有話好好，有話好好，別打，快停手，別打了。”

    青陽可是氣壞了，哪會聽他的，揮拳頭的間隙里，找到機會腳下也會踹過去，“壞人，讓你我姐姐壞話，讓你。”

    錢賽花想逃又逃不開，想躲又躲不出去，被男孩子的八只拳頭打的哭爹喊娘的。她防的住一只拳頭，卻防不住其他七個拳頭，只能胡亂推搡著，想要沖出包圍圈兒去。突然，洛榮被她推了個正著，后退著踉蹌了兩下，沒能站穩，摔坐到了地上。

    青陽見了，更是來氣，看準機會從下往上揮了一拳頭，正中錢賽花的下巴。

    錢賽花疼的大叫一聲，捂著下巴哭的更大聲。

    趁著這機會，青陽和陳喬江對視一眼，用各自的身體同時使勁兒撞了錢賽花一下。

    錢賽花只顧捂了下巴，沒能察覺，被撞的栽歪了一下。

    灝伸了腳絆她。雖然他弄疼了自己的腳，卻是意外地把她給絆倒了。

    如此，青陽、陳喬江和灝沖上去，再次揮了拳頭打，弄的摔倒的錢賽花一時爬不起來。已經從地上起身的洛榮也不甘人后，加入進來，繼續揮舞著自己的拳頭打人。

    孫三貴忍不住要上手，陳虎抱胸往前一站，意思是孫三貴敢動，他就敢動手。

    洛府護衛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家少爺揮拳頭的模樣，心中詫異的同時，向聽聞動靜闖進來的幾個村人遞去警告的一眼，并以護衛之姿默不作聲地站自家少爺身后。

    陳喬江他們四個沒有住手的打算，打得錢賽花縮成一團不停求饒。

    青陽的怒氣未消，“還敢不敢我姐姐壞話？”

    錢賽花哭喊再也不敢了。

    陳喬江踢了她一腳，“還敢不敢做賊似地偷看了？”

    錢賽花邊哭邊，“唔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孫三貴抹著汗，替她求請，“貴人老爺們別打了，她嘴臭，不會話，以后，以后她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洛護衛覺得差不多了，走上前，“少爺們，快回去哄哄姐。姐氣的一個人躲在屋里不肯出來，少爺們快回去看看。”

    青陽聽了這話，立刻停手，二話不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跑。陳喬江和灝見了，也停了手，追在青陽后頭回去了。洛榮也不落后，跑著跟上時，無意中正踩在錢賽花的手背上，惹來錢賽花慘叫一聲。

    最后一個走的丁管事當著聚攏過來的村人的面，給孫三貴留話，“這事還沒完。”

    青陽他們四個回來，直奔堂屋。見青舒不在屋里，青陽嚇壞了，一臉慌張地出來問盧先生，“先生，姐姐呢？姐姐去了哪里？”

    盧先生一直坐在自己的窗根下，隔壁院里發生了什么自然知道。他沒罰四個學生，也沒有教的意思，竟面色如常地答，“在廚房。”

    青陽立刻沖進廚房。他以為正傷心地哭泣的姐姐什么事都沒有，正一臉如常地在圍著鍋臺做菜。可他仍然不放心，上前去，自姐姐身后一把抱住，“姐姐別生氣，陽已經警告過壞人了。姐姐才不會克人，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以后哪個敢胡亂話，哪個敢姐姐的壞話，陽會揍他們。姐姐別傷心。”

    陳喬江他們也進來了，七嘴八舌地不要聽隔壁壞人胡八道，還當場討論起誰打的多、誰打的少的問題來。

    身后有青陽樹袋熊似地抱著不放，青舒沒法兒干活兒，“你們四個壞蛋，讓你們去洗手洗臉，你們卻陽奉陰違，居然拿了丸子逃走，部該打，晚上不給丸子吃。”

    陳喬江大喊一聲不要，一聲又一聲地喊著要吃丸子。

    青舒彈了一下青陽環在她腰上的手，“快去洗手。哪個再敢陽奉陰違的，姐姐可就真不給丸子吃了。”

    青陽這下終于確定姐姐沒事了，于是和大聲歡呼的陳喬江他們跑出廚房去，四個人端了洗臉盆，爭著搶著打水洗臉。

    晚飯準備好，青舒和魚往盧先生屋中端飯菜過去時，盧先生教訓起青舒來。

    “看著他們胡鬧，你這當姐姐的怎么就不管管？”

    青舒正把燒丸子和肉絲炒酸菜擺上桌。她聽了這話，手下不停，把一大碗的海帶絲豆芽湯擺上，“弟弟們可沒胡鬧，是在給我出氣，我高興著呢！先生，您覺得他們做的不對，您就應該當場制止，可您沒有。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您想追究是您的事兒，我可不管。”話完，她已經把酒杯擺好，帶著魚出去了。

    盧先生對著宋先生笑著道，“看看這丫頭，看看，她最是護短，誰她弟弟不對，她就跟誰急。”

    宋先生拿起酒壺，往桌上的兩個酒杯里斟滿酒，“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護短，你怎么不罰他們？來，喝酒。”

    堂屋那邊，桌上擺著兩大盤的燒丸子、一大碗的海帶絲豆芽湯。姐弟五個圍坐在一起吃飯。看著他們大口大口地吃著高粱米飯，并不停夾丸子吃的饞模樣，青舒微笑，“慢吃，丸子廚房還有。”

    陳喬江吃飯還不忘話，“姐姐，以前吃著丸子不覺得什么，這粗糧素菜吃了五日后再吃到丸子，竟覺得世上再沒比它更好吃的東西了！”

    青舒直言，“這下知道生在富貴人家的好處了吧？”

    陳喬江夾了一顆丸子進嘴里，口齒不清地答，“嗯，知道了。昨日我們去了村東頭兒的李鐵栓家，他們連粗糧干飯都吃不上。鍋里煮的粗糧粥稀的跟水似的，吃的饃饃都黑黑的，做的總共就四個。”

    青陽從旁補充，“黑黑的饃饃是米糠做的。”

    洛榮也有話要，“李鐵栓黑饃饃也不能多吃，一頓飯一個人只能吃一個。”

    灝雖然一直沒話，可另三個人話時，他不住頭。

    青舒適時道，“我們每日能吃飽喝足，還吃的白米白面和肉，真好，對不對？”

    青陽他們四個齊聲答，“對”。

    灝突然聲問青舒，“姐姐，我們可不可以拿丸子給李鐵栓吃？”

    青舒詫異極了。

    青陽他們似乎也有這樣的想法，竟然個個一臉希翼地等著青舒發話。

    青舒起了逗他們的心思，一臉為難地道，“可是，廚房已經沒有丸子了。剛才姐姐會廚房還有，是想讓你們別顧慮姐姐，想讓你們多吃些。”看他們臉現失望，她建議道，“要不，咱們少吃些，盤底能剩多少丸子，就送李鐵栓多少丸子，好不好？”

    青陽他們不話，四個腦袋湊到裝燒丸子的盤子上，竟一顆一顆地數了起來。數罷，他們迅速商量好了，給青舒碗里夾了三顆丸子，他們四個各自夾了兩顆丸子，而盤底，剩了四顆丸子。

    青舒沒話，將自己分得的丸子與碗中的米飯吃了，最后喝了半碗的海帶絲豆芽湯。

    青陽他們迅速吃好，并找娟拿了個油紙包，把剩在盤底的四顆丸子包了起來，是要去李鐵栓家。魚得了青舒示意，去廚房取了十來顆丸子過來，解釋是丁管事他們吃剩的，并往灝手中抓的油紙包里加了進去。

    青陽他們出去的時候，青舒沒有阻止，只是提醒他們剛吃完飯不許跑、不許跳，要慢慢走路。她也沒特意派人跟去。因為她知道，陳府護衛和洛府護衛一定會跟著他們。

    上下都用過了飯，娟正在拾掇廚房的時候，孫家村的里正帶著三兒子孫三貴來了。

    青舒沒有出面，也沒做任何指示。

    張管事做為這邊的管事，理所當然的見了里正。孫里正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道歉。他盡好話，替三兒家求請，以后一定管束好三兒媳婦，再不讓她鬧事兒等等。

    見差不多了，張管事才下不為例，讓孫里正帶著孫三貴走了。

    天要黑了，去李鐵栓家的青陽他們才回來。

    等他們洗漱好了，躺上炕，青舒一一為他們掖著被角，并聲道，“你們想為姐姐出頭，于是打了人。姐姐沒有當場教你們，不是因為覺得你們做的對，而是姐姐感受到了你們的回護之意，姐姐非常感動。”

    見陳喬江要坐起來，她給按了回去，“姐姐感動歸感動，但還是要一句，以后再遇到這種情況，萬不能再動手打人了。”

    陳喬江一臉的不服，“她那么討厭，為什么不能打？”

    她他鼻子一下，“不論對錯，打人總是不好。再有，若非有護衛們跟著，你們今日定會吃虧。對方都是大人，而你們只是孩子，若是那孫三貴上手，你們以為你們還能身而退嗎？”

    陳喬江嘴硬，“我們四個人，能打敗他。”

    青舒沒好氣地道，“再加上他的兩個兄弟，還有村中與他交好的許多人，你要如何打敗？”

    陳喬江哼了一聲，不話了。

    青陽拉了青舒的袖子，“姐姐，我們再不敢這樣莽撞了，姐姐別生氣。”

    青舒摸了摸他的頭，“姐姐不生氣，姐姐是怕你們吃虧，在給你們講道理。有句成語叫審時度勢，明日記得向先生請教什么是審時度勢。好了，該睡覺了。”她笑著挨個兒在他們四個的額頭上輕吻一下，另三人都不好意思地笑，只有陳喬江哼了一聲。

    青舒戳了陳喬江的額頭一下，笑罵一句臭子，吹熄油燈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張管事和李鐵沒急著去荒地上，用過早飯后為青舒一行人送行。

    馬車出了村子一里多地，青舒突然叫停，讓送行的張管事上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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