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綠色長裙的夏紫川走在重矩峰上。rg
她的心情很不好。
這樣的不好不僅僅源于兩個月前,素來自視甚高的她五招便敗在了那位離山高徒的門下。
根源于家中的長輩在聽聞了玲瓏閣決定與長夜司聯(lián)姻之后,忽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開始想著將她也作為某種籌碼,送到長夜司的懷中。
月湖洞位于冀州,遠離爭權(quán)奪勢的中原,加之又北疆王牧極坐鎮(zhèn),即使是長夜司能在冀州插手的地方實際上也并不多。夏紫川對于臭名昭著的長夜司談不上什么惡感,亦不得如何喜歡。
她只是很反感被作為一個物件,被當做一種籌碼。
更何況如今北疆的局勢不穩(wěn),駐扎在劍龍關(guān)外的崔庭早已是蠢蠢欲動,作為冀州江湖的頂尖宗門,夏紫川覺得這時候的月湖洞更應(yīng)該想方設(shè)法聯(lián)系各個宗門積極對抗可能發(fā)生的戰(zhàn)亂,而不是想著攀龍附鳳,求一隅安身之地。
可偏偏在聽聞玲瓏閣準備將他們的二師姐也與長夜司的某位公子聯(lián)姻后,那些隨行的長老更是炸了鍋一般,已經(jīng)暗地里開始商量著,要不要看看祝龍起帶來的隊伍中是否有合適的人選,早早的便將這事定下。
想著這些,夏紫川便愈發(fā)的煩悶。
也或許正因如此,她看著眼前的玲瓏閣,也暗暗覺得這處天下聞名的山門亦充斥著一股陰沉之氣。
夏紫川這樣走了許久。
不覺間已經(jīng)來到重矩峰的山腰處。
那里坐落著一座木亭。
和一個人
一位紫衣少年,濃眉大眼,模樣不得如何俊俏,但卻很是干凈。
那紫衣少年似乎也在那時感應(yīng)到了夏紫川的目光,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夏紫川,對著她微微一笑。
夏紫川愣了愣,竟是鬼使神差的走了上去。
紫衣少年對于她的到來顯然也頗為意外,他微微一愣,臉上便再次浮現(xiàn)出禮貌的笑意。
“姑娘似乎不是門中弟子。”少年如是問道。
“何以見得?”夏紫川眉頭一挑。
“門中弟子見我,大抵不會神情如此輕松。而能夠如此輕松面對我的,大抵現(xiàn)在都不想見我。”少年聳了聳肩膀,似乎有些無奈。
“看樣子你似乎在玲瓏閣不大受人待見。”夏紫川笑了笑,很自然在少年的身旁坐下。
“嗯,也對。”少年很是坦率的承認了這一點,轉(zhuǎn)眸看向夏紫川。“姑娘呢?好不容易來一趟玲瓏閣,怎么不和師門同伴一起好生逛逛。”
夏紫川在那時眨了眨眼睛,“我也不受待見。”
少年聞言,忽的一笑,話鋒一轉(zhuǎn),看向山下那郁郁蔥蔥的景色。
“玲瓏閣三峰之中,重矩峰畢竟是武峰,景色在三峰之中只能算下成,姑娘好不容易來一次,可以去大寰峰上轉(zhuǎn)一轉(zhuǎn),那里的暮色端是一個美不勝收。”
夏紫川卻是搖了搖頭。
“世上景色再美,心中不郁,什么都寡然無味。”
“姑娘有心思?”
“你沒有嗎?”夏紫川反問道。
紫衣少年又是一愣,終是不再多言。
“那就看一看這重矩峰吧,這樣的景色”
“看一次少一次”
夏紫川心頭一動,轉(zhuǎn)眸看向遠方。
那時,夕陽西沉,暮色照下。
卻不如血。
反似那冬日爐火,讓夏紫川抑郁的心頭,生出一抹暖意。
兩日之后便是論道大會召開的時間。
夜里。
軒窗中,一臉不情愿的楚仇離再次被徐寒推入房門中。
然后那少年穿上了夜行衣,出了院門。
他身手敏捷的穿過了眾多人群的耳目,來到了重矩峰的山巔,然后他在一座戒備森嚴的院落前貓下了身子。
躲藏在樹木之后的少年,像是一只蟄伏于密林中的豺狼,注視著那些來往巡邏的執(zhí)劍堂弟子。
他細細的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比昨夜少了許多。
昨日去過方子魚家之后,他來到此處,一是天色將明,二是防衛(wèi)太過森嚴,他終究沒了找到機會。
而近日來參加這論道大會的各個宗門已經(jīng)陸續(xù)到達了玲瓏閣,執(zhí)劍堂的弟子們因此被派往各處,這里的防備比起之前松懈了許多。
徐寒就精通此道,他在那屋外的暗處足足待了半個時辰之后,終是尋到了機會,竄入了院門。
院內(nèi)的少女穿著一身紅色羅裙,光著腳坐在屋檐下,雪白的腳丫如秋千一般在來回搖晃。
她翹首望著院門方向,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然后,待到她看清那竄入院門的身影,那張精雕細琢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容。
“你來啦?”她跳著站起身子,俏生生立在屋檐下,看著一身黑衣的少年。
徐寒愣了愣,“你知道我要來?”
“自然。”葉紅箋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道。
“怎么知道的?”徐寒有些奇怪。
“昨日你去見了秦可卿,又見了周章與方子魚,就是輪,今日也該輪到我了吧。”葉紅箋不無幽怨的道,似乎對于徐寒將她排在最后這件事情上極為不喜。
徐寒點了點頭,但很快卻又覺得不對,葉紅箋畢竟被囚禁此處,自由受限,她又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周兄告訴你的?”徐寒問道,他細細想了想,諸多他所認識的人中,有這樣事的恐怕只有那位深藏不露的周章了。而且,他早就隱隱察覺到,葉紅箋與周章的關(guān)系似乎非比尋常。
“吃醋了?”葉紅箋歪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徐寒。
“沒有。”徐寒卻是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不曾有過半絲改變。
“無趣。”少女嘟噥了一聲,轉(zhuǎn)過了身子。“進來吧,外面風大。”
屋外。
夜風忽起,枝椏搖曳。
烏云閉月,山雨欲來。
屋內(nèi)。
少年與少女,席地相對而坐。
“吧,想好沒有如何救我?”葉紅箋笑嘻嘻的問道,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徐寒如是道。
“什么問題?”葉紅箋眨了眨眼睛。
“為什么是我?”
“什么?”葉紅箋一愣,想要敷衍過去,但對上徐寒那冷冽的目光時,她心頭一凜,收起了耍聰明的心思。“不是我選的你,是夫子爺爺選的你,這問題你得去問他。”
“我問不了他。”徐寒搖了搖頭。
“為什么?”葉紅箋很是不解。
少年沒有話,而是從懷里掏出了一樣事物,遞到了少女的跟前。
那是一道流蘇
一道沒了玉佩的流蘇。 轟!
屋外響起了一聲悶雷之音。
積攢了數(shù)日的大雨頓時傾盆而下。
雨點敲打著屋檐與院中的老槐樹。
淅淅瀝瀝。
一如葉紅箋此刻臉上的淚珠。
它們在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上連成了線,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的握住了那道流蘇。
她應(yīng)該很傷心。
徐寒想道。
若不是如此,她不會哭得這么厲害。
但她卻自始至終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
屋外的雨下大。
房間中卻靜得嚇人。
“什么時候?”良久之后,女孩終是擦干了自己的眼淚,她紅著眼眶,抬頭看向徐寒。
“一個月前,陳玄機走的那天。”徐寒回應(yīng)道。
“嗯。”葉紅箋點了點頭,然后她用了約莫百來息的光景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之后,方才道:“如你所見,其實如今的天策府是一個爛攤子,數(shù)年前與長夜司的那次爭斗,不僅讓大周的牧王府一夕間化為灰燼,也讓與之互為唇齒的天策府一落千丈。”
“三千紅袍客卿、三萬白衣府軍,死的死傷的傷,剩下大抵在夫子爺爺?shù)拿芰顫摲诖笾芨魈帯!?br />
“在那之后的天策府便一蹶不振,只有夫子葉爺爺一人還在苦苦支撐,期間年幼的我染了一場惡疾,父親求遍長安名醫(yī)都無辦法,最后將我送入天策府,方才得救,而由此我也開始拜入夫子爺爺?shù)拈T下。但他不曾教我修行,卻只教我讀書。”
“他,我有道骨,什么時候修行都可以一日千里,而一旦掌握那樣的力量,心術(shù)正,則可福澤一方,心術(shù)不正,卻會遺禍天下。所以他要我先修性,后修道。”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一年前,他忽然離開,要將天策府的希望帶回來,將大周的希望帶回來。”
葉紅箋到這里,抬頭看向徐寒。
“而你,就在那時回來了。”
“”徐寒聞言,身子微微一怔,“可我”
他只是一個乞兒,一個亡命的叛徒,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那樣的事,更沒有擔下這樣重任的覺悟。
“我相信夫子,是他開創(chuàng)了大周的百年盛世。所以”葉紅箋打斷了徐寒的話,她直視著徐寒,目光決然。“請你也相信他。”
徐寒在她這樣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他嘆了一口氣,“我盡力一試,畢竟想要活著離開這里,也得依仗天策府的力量。況且,老頭子怎么也是我的師尊。”
“我尋不到他害他的仇家,他的遺愿,我終歸不能辜負”
“但我不保證,我能做到他那樣。”
“我可以教你。”葉紅箋如是道。
徐寒聞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面色古怪的看向一臉急切的少女,不無遲疑的問道:“所以,你與我親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我就范?”
少女聞言,忽的展顏一笑。如蓮花盛開。
她眨了眨眼睛,很是篤定的看著少年。
“這次,是吃醋了。”
那時屋外的雨聲滴答。
少年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笑臉。
臉上的神色一滯。
這一次,他終究無言以對。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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