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忙起身迎了出去。
駱沛山向來敬重老妻,下衙回來不若往常一般直接去書房,而是先帶著長子回了正院,將長子打發之后,夫妻二人話,畢竟是老夫老妻,自然不會像年輕人一般,還有什么“別勝新婚”的黏膩,大致的了解一下這三年彼此的情況,也各做各的事兒。
駱尚書先是按照慣例訓兒子,尤其是在齊安府侍奉母親的四兒子,原沒有父親在上面盯著,逍遙快活的駱四爺駱榮瑋,直接訓成了鵪鶉。不僅他自己每日三省,也要求兒子們將當日的大事做到心里有數,不是要他們正公明達,而是要知道利害關系。
訓完兒子是教導孫子,僅最年長的三個,十六歲開始,一有時間將他們帶在身邊,出自長房的嫡長子洛靖德且不,二房靖婉的兄長駱靖博,三房的庶長子駱靖明,庶出的庶出,都沒有落下,駱沛山的某些目的簡直昭然若揭。
進屋后各自安坐,靖婉這才跪在駱沛山面前,不含糊的三個響頭。
駱沛山淺飲一口茶,淡淡的了一聲“起吧”。
對于祖父的冷淡,靖婉無感覺。
這個人有著強大的野心,卻并沒有為了向上爬絕對的不折手段,他有原則,也有底線,他對兒孫嚴格要求,如駱榮彥這般真的對官場無興趣,他也不強求,任其在戶部做一個掛名官,如果有一天駱榮彥突然想追求名利了,大概也會不留余力的扶持。
至于后輩的婚事,能夠情誼利益兩是再好不過,不能兩時,除非帶累這個家族走投無路,否則也不至于然為了利益將后輩推入火坑。這樣一個人,靖婉或許親近不起來,但也不會產生惡感。
隨著十幾年里,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日益加深,能出生在駱家已是相當幸運。
駱沛山身居高位,自有威勢,即便因為出生書香門第,染上了更深的儒雅氣息,使得他身上的威勢并不迫人,卻因為對兒女嚴厲,一個個皆是敬畏,少有親近,而孫輩中,嚴重受到父輩影響,也讓“隔代親”成了笑話。駱沛山心中或有遺憾,卻并不在意。
然而,靜婉并不知道,她在駱沛山眼里,并不是那么沒有存在感,不僅僅因為駱老夫人的在意,而是駱沛山在與靖婉為數不多的相處中,發現她自幼的與眾不同。她對他有著敬重,并無畏懼,別人或許感覺不到,但他感覺非常明顯且深刻,且從老妻那偶爾的只言片語中,他知道這個孫女良善但又憎分明,有時候心軟,不如她“惜命”,珍視每個人的生命,哪怕是犯了錯的下人,也不輕易下毒手,除此之外,有原則,有底線,該果決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來天資聰穎卻不露鋒芒,很多時候,都很遺憾她不是男兒身。
可見,這祖孫二人對彼此的評價何其的相似,正好應驗了老夫人曾過的一句話:孫輩中,其實三丫頭與老爺最像。這個像,不是長相,而是性情。老夫人對靖婉如此的寵,未嘗沒有屋及烏的因素在里面。
“三丫頭這幾年做得很好。”
對于駱沛山的贊賞,靖婉有些詫異,輕笑道:“當不得祖父夸贊,都是孫女該做的。”
駱沛山微點頭,“我記得你喜歡花草,養的也很不錯,前幾日得了一盆墨蘭,我使人搬到你院子去。”
這次的詫異都快呈現在臉上了,不過得了好東西,靖婉也開心,“謝祖父賞。”
如果老老夫人對靖婉的寵還只是讓一部分人心中不平,個別人心中嫉恨深深,那么駱沛山的這一舉動,算是被他看重且精心培養的兒孫,心里都泛起了漣漪,不得不猜測,一家之主的駱尚書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或許有人認為是看在駱沛山是看在老妻的面上,才會對這個孫女有所表示,但是真正了解駱沛山的人知道,不僅僅如此,若僅因老妻,他完可以給別的東西,女孩能用且喜歡的東西多得很,不管什么,只要他一句話,下面自然有人辦得妥妥當當。
駱沛山其實是個“花癡”,因為他一向克制,不想這一“弱點”被人利用,才很少有人知道他這一喜好,那盆墨蘭,不是隨隨便便得的,而是花費了三幅珍貴字畫,還欠了老大一個人情,在老友的幫助下,才從別人出換來的,若不是真喜歡,他決做不出這等大費周章的事,之前在書房里,他們還見他心翼翼的侍弄,那模樣當真是喜到了極致。
現在這么隨隨便便的給了一孫女?他們這些兒孫半分肖想的念頭都不敢有。
駱沛山對靖婉的寵辱不驚頗為贊賞,算她有不知情的因素在里面,瞧瞧其他人的表現,還真是有點失望,“嗯。擺飯吧。”
因為各懷心思,這一頓團圓宴能夠安靜坦然享用的還真沒幾個。
飯后,駱沛山也不留他們。
路上的時候還能克制住,到了自己的地盤,“她駱靖婉憑什么憑什么,她到底哪點好,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她?”噼哩啪啦一通亂砸,各種惡毒的詛咒,更別早扯碎的帕子。
或是被捂住了嘴巴,輕聲細語的響起了旁人的勸阻聲。畢竟這事若是傳到了駱尚書的耳朵里,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駱榮彥將靖婉跟駱靖博留在落梅居,其他三個庶子女打發了。
一向光風霽月的駱榮彥蹙著眉,而駱靖博同樣一臉凝重,張氏雖然還不明白怎么回事,看這情形也知道不對勁,有些忐忑的看著丈夫兒子。
駱榮彥先將張氏安撫住,讓她先去歇著,不是不告訴她,即便對她了,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而已。出來,倒是見靖婉端著茶盞一派淡然。
“婉婉……”自己都幾近心急如焚了,女兒這模樣還真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怎么了?”靖婉有些疑惑的看著駱榮彥。
駱榮彥將所有下人遣出去。“你祖父送你的那盆墨蘭……”
“花有問題?”不應該吧?
“不是花的問題……”駱榮彥不知道該怎么,所以他最討厭官場上的那些事情。
“爹,我來吧。”駱靖博看到父親為難,向靖婉解釋了祖父對花的鐘。
靖婉沉默片刻,“所以,你們覺得祖父是在用這種方式安撫或者補償我?因為要拿我交換利益?閨中教養長大的女孩,最大的作用無非是聯姻,祖父這是給我看好人家了?”
駱靖博看著自己妹妹,贊賞她的聰慧一點透,不過看她到自己的終身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還真是熟悉又陌生,“妹,事情沒那么簡單。”
“嗯,普通的聯姻是結兩姓之好,自然不會讓祖父產生愧疚之情。皇子們一個接一個的成年,封王開府,也可以開始肖想肖想那個位置了,最糟的結果無外乎是將我送給那幾個人中的某個。我們駱家的姑娘,大姐姐出嫁了,二姐姐已有婚約在身,而且是庶出,身份不夠,四妹妹比我一天,身份同樣差一截,算來算去,也我最合適,不過因為爹的官位底,我的身份也打了折扣,最多也是個妾室。”靖婉不緊不慢的道。
官場上的事,駱榮彥不是不懂,只是討厭,不想懂,幾年前,他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不是表面那么簡單,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可謂不震驚。不知道該斥責她不矜持,還是該心疼她將事情看得這么透。“婉婉……”
靖婉看著駱榮彥,帶著屬于十四五歲的姑娘家的嬌俏,笑盈盈的道:“爹還是平時的樣子最好看。”(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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