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為了印證陳韻的猜測,當陳止走進廳堂時,首先看到的就是陳遲那不快的臉色。
上次,陳止家宅著火、債主臨門,陳遲都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卻將不快寫在臉上,在仆從、丫鬟看來,這是陳止做得過了,惹怒了家主,可陳止卻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陳家的體系略顯混亂,已有世家末期家主消息閉塞的跡象了,不過以陳遲這等身份地位,能對陳族之人能展露真意、真情,要么是心情急迫,要么就是將我當做親近的子侄了,讓我來看看,你是屬于哪一個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陳止神色如常的見了禮,舉止間衣袖飄蕩。
陳遲也不讓他多等,直接挑明:“守一,你糊涂了!怎能隨隨便便給人寫書信?五十錢一封,這是作踐自己,更對不起你那一手好字!我陳家的墨寶,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若非這些天府中諸事繁雜,剛剛才接到消息,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如何荒唐的。”
陳止不慌不忙的回道:“好叫大伯得知,侄也是出于無奈,才會行此下策,別的我也不會,只能靠著一手字吃飯了,若是不準的話,侄就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一家?guī)卓谌诉等著吃飯呢。”
“別在這糊弄我了。”
陳遲哭笑不得的看著陳止,你這瀟灑模樣叫出于無奈?
“早猜到你要這么了,和時候比,是一點沒變,這樣吧,書林齋是販賣字畫的,前些年天災(zāi)**不斷,才不得不擱置下來,那些字畫都還放在庫房,等會我叫人都給你送去,再給你安排帳房和掌柜,幫你經(jīng)營,你就老老實實的溫習(xí)吧,店肆還算是你在經(jīng)營,不影響賭約。”
這出題的老師,就幫著一起作弊了?
陳止有些意外,沒想到搞到最后,主考官直接幫著做題了,還一正經(jīng)的不犯規(guī)。
“不過,過了這么長時間才有決斷,作為家主也略顯遲緩了,八成是為了調(diào)節(jié)、梳理各方關(guān)系。”
實際上,陳遲這兩天一有空就欣賞陳止所寫那篇文章,看是歡喜,已將陳止的墨寶看成了陳家之寶,是未來維系人脈的底牌,并以此為憑和族中幾個勢力商量著,結(jié)果突然聽到陳韻的通報,是陳止在代寫書信,五十錢就能寫一幅字,哪里還能坐得住!
“不是陳韻通報,我還不知道,你也真夠胡鬧的,代寫書信豈是我輩所為?”陳遲給出了處置方案后也輕松許多,話里話外一副訓(xùn)斥子侄的味道。
陳止低頭受教,等陳遲的差不多了,他才又了一句:“當今年景,字畫難賣,侄若想還了賭債,免不了還要借助書法。”
“我能幫你的有限,你年齡也不了,有些事可以看著辦,”陳遲沉吟片刻,有了決定,“這樣吧,我再選一名先生過去,若是有人求字,就記錄下來,也好讓世人知曉。”
好嘛,直接叫個人在旁邊記錄,這事干的一點都不低調(diào)。
按著陳止意,肯定不愿意這么高調(diào),可陳遲一再表示親善,總不好駁了面子,只好點頭同意。
這邊定下來了,陳遲忽的話鋒一轉(zhuǎn):“店肆的事完了,該談?wù)剷汉Y選的事了,有了帳房和掌柜,店肆也不需要你怎么操心了,就把部的精力放到溫習(xí)上吧,今天既然來了,就先去書閣看看,我前幾日已經(jīng)通知管事,給你備了個書童,省去你操心瑣事。”
“書童?”陳止點點頭,明白陳遲的意思了,這是把自己當成陳家下一代的重點種子培養(yǎng)了,想來是他這些天各方疏通的成果之一。
想通了這點,陳止也沒有推辭的念頭,因為書童在側(cè),可以省去很多麻煩,而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麻煩,何樂而不為。
敲定了這些,后面就是些沒有營養(yǎng)的問詢了,等結(jié)束了對話,陳止就告別了陳遲,直往書閣而去。
他這一出來,就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樓之上,陳玄有些意外的道:“七哥好像一切如常,不像是受到了責(zé)罰,看著樣子,是要去書閣?”
“他在硬撐,不然的話,按他的品性,怎么可能去書閣?定是被大伯訓(xùn)斥后,又被強令去讀書了。”陳韻也有些疑惑,卻還堅持冷笑,維持自己運籌帷幄的形象,“看著吧,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好戲了。”
可惜,隨后傳來的幾個消息,卻讓他的臉色陰沉起來,邊上的陳玄更是一臉錯愕,看向陳韻的目光有了變化。
“這……這四哥算的不怎么準啊,那他怎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與此同時,在陳府后院的一間偏房中,正有四名少年聚在一起,其中三人正安慰最后一人。
“想開點,止少爺再怎么也是位少爺,跟著他,多少都能長點眼界,方便咱們?nèi)蘸笊w。”
“是啊,聽最近大老爺很看重陳止,不定他要時來運轉(zhuǎn)呢。”
“放寬心,沒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是一兩個月,等篩選過后,陳止被刷落了,你肯定能回來的。”
四人都是十一二歲的模樣,眉眼之間卻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成熟之色,被其他三人不斷勸慰的少年,更是眉頭緊鎖,愁容滿面,仿佛將要面對人生抉擇。
事實上也是如此。
這個少年名叫陳物,其他三人則為陳語、陳數(shù)、陳化,都是陳家的家生子,他的父親,乃至祖父都是陳家的家丁、仆從。
身處這個家族仆從體系中,奴籍與陳家相連,也有著一個內(nèi)部的升遷體系,就像陳覺抓住機會就想利用一樣,陳物這些少年家生子的職場生涯起步,往往和少爺、姐們有關(guān),其中書童又算是佼佼者。
陳物和其他三人,都是被選出來,給少爺們準備的書童,這兩天就要接連分出——畢竟是家勢不比從前了,否則在那些少爺蒙學(xué)的時候,就會一一配上書童,哪里需要等到現(xiàn)在。
陳家這次共有四人參加貴靜篩選,除了陳止、陳韻外,還有大爺陳遲的兒子陳傾,在陳止這一輩排行第九,以及陳迂的二兒子陳玄,排行第十。
按管事的劃分,要給陳止當書童的正是陳物,可這個差事在陳物看來,絕對是一個災(zāi)難,哪怕府里最近流傳著陳止要翻身的傳聞,可隨著陳韻刻意放出的諸多消息、謠傳,眾人自是再次看輕了陳止。
“跟著這樣的主子,能有什么前途?”
這就是陳物得知消息后的第一個想法。
可惜,這一切都由不得他,其父在陳家不過是一普通花匠,如果不是陳物從就表現(xiàn)出機靈和聰慧,他連成為書童的機會都沒有,又怎么去挑挑揀揀?
“他們?nèi)齻人表面上安慰我,實際上肯定都松了一口氣,”看著面前三個“好友”,陳物發(fā)不甘,“不用伺候荒唐少爺,又減少了日后升遷的敵手,不定正幸災(zāi)樂禍呢!我可就慘了!”
想著想著,就有一名丫鬟過來,通知陳物讓他去書閣伺候自己的主子。
陳物一聽,渾身一抖。
“止少爺果然是來了,八成是因為那件事,不知道被訓(xùn)斥成什么模樣了。”其他三人相互間使了個眼色,都對陳物流露出可惜的表情,他們口中的那件事,自然就是陳止在市坊中代寫書信的事了,此事在府中下人看來,是有辱門風(fēng)的,肯定要被大肆批駁一番。
“唉,沒辦法,我先走了。”陳物垂頭喪氣的了一句,就跟著丫鬟離開,走著走著他忍不住聲的詢問起來:“這位姐姐,聽止少爺這次回來被大老爺訓(xùn)斥了,他現(xiàn)在心情如何?我過去不會挨罵吧?”
這話問的頗有技巧,不著痕跡的詢問了上位者的行為,不給人以下窺上的感覺,又在隱晦的探查新主子的品性,同時收集及時情報,還刻意示弱,博取同情心。
那丫鬟卻沒想這么多,只是面色古怪的道:“我等以為老爺叫止少爺過來是訓(xùn)斥的,結(jié)果卻好像是在稱贊,又是給帳房,又是給掌柜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啥?”陳物一聽,清醒的頭腦登時一片漿糊,等他來到書閣,見到了自己今后要服侍的對象,這腦子里的疑惑又都化作嘆息。
這不是陳物第一次見到陳止,可過去最多遠觀,也會隨旁人些陳止的趣聞,哈哈一笑,但這次在感覺上卻截然不同,照如今的規(guī)矩,從今往后,陳止就是自己立足的根基,三個伙伴篩選后就能離開的法,根就是在安慰人,除非陳止主動將他辭退,否則陳物很難擺脫,就算能離開,依舊會對他造成莫大影響。
“這就是命啊。”
帶著某種認命一樣的念頭,陳物朝陳止走了過去,后者正席地而坐,翻看一書,格外入神。
陳物眼尖,看到了封面上《商君書五篇》幾個字,因是備選書童,所以他也旁聽過蒙學(xué),認些字。
至少知道看書,還以為他根不會來書閣呢。
想著想著,到了陳止跟前,陳物艱難的叫出了兩個字:“少……少爺。”
按道理,他該叫陳止老爺?shù)模贿^陳太公在世之時,幾個兒子雖大體上分家了,可來往密切,因此“老爺”這稱謂在陳府都是稱呼陳遲那輩的,陳止這一輩還是以少爺、姐稱呼,不過隨著陳老太公的去世,幾子之間的聯(lián)系逐漸稀薄,稱呼自然會有變化,但這都是后話。
“你是陳物吧,”放下手中的書,陳止回頭笑了笑,“看上去挺機靈的,以后就要麻煩你了。”
“少爺哪里話。”陳物趕緊回兩句客套話,倒也一副主仆歡顏的場面,不過陳物也在心里給陳止作總結(jié),“看上去平易近人,和傳聞中略有不同,但不能排除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希望以后少受點罪吧。”
時間,就在陳止看書、陳物轉(zhuǎn)念中緩緩流逝。
另一邊,書林齋那邊則來了一位客人。
這人家仆打扮,但披風(fēng)裹身,行走間也有股風(fēng)度,他頂著雪,在崔石驚異目光中,敲了就敞開店門,用恭敬的聲音問道:“請問陳止陳先生在嗎,在下王川,有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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