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等人看著這個動靜,都猜到了佛支佐的目的,但既然人家沒有挑明,眾人也樂得裝糊涂,繼續圍繞著陳止的那法論,交換著意見。uukla
此時,那位竺法潛法師,已經翻看了幾頁,忍不住頭道:“陳施主的這書,確實非同一般,乍一看,似乎只是講述佛家的沿革歷史,其實是把諸多法家要義,按著這歷史順序,一一排列出來,難得的,是并不雜亂,一一道來,層次分明。”
“不錯,”羅勛馬上就發表了看法,“士人多知韓子,知其之功,但不知其意,但陳君的這書中,卻寫的清楚,按著歷史順序,以韓子為錨,先以《解老》、《喻老》之言,明法家與道家之聯系,又談及商鞅之重法、申不害之重術、慎到之眾勢為楔子,明了韓子將法、術、勢通篇而論,方可稱之為集大成者!”
王衍含笑頭,補充道:“這篇法論,講述法家言,但開篇卻是道家語,明守一他看的很準的,法家形而下,道家形而上,法道不兩分,是以如慎子這般人物,便是亦法亦道……”
到這里,竺法潛正好翻過一頁,上面提及了西漢初年之事,頓時讓王衍眼中一亮,他指著一句,道:“諸位請看,這法論寫的很清楚,當年太史公寫史,就把老子與韓子合為一傳,皆因兩家都講究一個順勢而為,無非是一重士,一重君罷了。”
其時,玄學日盛,夾雜黃老道家之,名士為之,不少人不喜酷吏之法,偏偏陳止的這一冊書,好似站在客觀角度,講述的是法家的歷史。
而但凡歷史,就有交叉,否則單純的一個學派,是無法靜止不動的,所以其中就穿插了其他學派對法家的影響,而且都不是陳止自己的話,是他通過斷章取義,把諸多典籍中的語句,重新組合起來,構造成了一個歷史脈絡。
這樣一來,喜好法家的人,看的是法家的脈絡和發展,如何一步步完善,一步步壯大,從多個流派到集大成,隨后又各自延伸,讓人心潮澎湃。
而喜好其他學派的,也能從中看出自家學派的價值,對法家的影響,從而增加成就感,也是看的舒暢。
這是后世暢銷書的路數,配合著陳止恐怖的閱讀量、記憶力,呈現出了令整個時代名士也嘆為觀止的效果。
古優也頭同意,隨后笑道:“但陳止也在談及法家沿革的時候,明確了道與法之不同,你看這里……”
他也指了指那書上的語句:“黃老稱道生法,法家則言法自君出,這就是根啊,又言道家因循天性自然,而法家雖也找人之天性,卻是用以制人,此乃治術也!只看這一句,誰能陳止只有文章出色,不會民生之治?”
話到這里,在音律上出色,但學問略有欠缺的劉近,卻不由感慨起來:“初見陳君,只以為是后起之秀,然其以文章聞名,黑白對弈也有傳聞,卻以音律而勝我,現在看來,更是博聞強記,句不怕諸位笑話的話,這書中的很多事例、話語,我過去是見都沒見過的。”
“哈哈……”
他話音落下,其他幾人便就笑了起來,左廉輕聲道:“其實,我等又何嘗不是?這里面有許多的典故,我等是聽過,但不知道具體的語句,也是看了這法論的幾句,才辨認出來的。”
羅勛又敏銳的抓住了機會,趕緊稱贊道:“所啊,陳君這閱歷、這底蘊,真是驚人啊,老夫白白活了幾十年了,就這‘法論卷’的‘重勢篇’中的幾個事,我過去就未曾聽聞過。”
“也是啊,你守一這是從哪里看到的?”王衍也被挑起了話頭,“按著這法論的脈絡,只要看過一遍,幾乎就接觸到了絕大部分的法家著作,就算沒有真的看過,也多少知道了那些著作的主旨之意,等于是一部索引,能引以為鑒,呃。”
老人著著,忽然覺得這話有些熟悉,隨后略顯尷尬的看了身邊的竺法潛一眼,后者同樣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光是竺法潛,其他的幾名僧人,連同那江都王,一個個都是聽得表情略顯怪異。
原因無他,之前對竺法潛那手記的評價,不也是如此么?
趙遠坐在眾人之中,笑而不語,看著一個個尷尬的面孔,心里卻樂開了花。
“這群人,剛才還什么來著?世間并無第二個人能做到,怎么樣?陳兄立刻就讓你們知道厲害,這還只是一,要是你們知道了,陳兄那邊的通典總綱,還不知道要驚訝成什么樣子。”
想著懷中的另外一書,趙遠這心里更加舒暢了,不過他今日倒是沒打算把這書拿出來,原因也很簡單,就是蘇遼告訴他了,陳止的這兩書,是在蘇遼趕來前,連夜寫出來的,其他卷很可能還沒動筆。
因為懷疑,陳止之前的手稿,只有這一法論,其他卷還要等一陣子,因而趙遠也就決定,今日只拿出這法論。
好在,王衍等人現在這么一,談得高興,也不再催問后續,趙遠也樂得輕松,省的被眾人盯著,精神壓力太大。
況且,在他看來,這一法論已經足夠了,沒見眾人現在討論的熱火朝天么——
為了緩解眾人的尷尬,古優及時提起了陳止在秘書省任職的事,很有可能是在那里閱讀了諸多書籍。
王衍也頭,就坡下驢,也好給自家后輩留面子,但經過這么一番探討,佛評的氣勢無疑是泄了,尤其是之前,還因為佛家手記,將竺法潛碰到了宗師的地位,現在陳止的一卷法論出爐,又該給予什么評價?
如那樂起、明法僧等人,更是表情難看,知道這事過后,不定陳止也能扯了一個宗師的名號。
“好嘛,王的這一番造勢,想要借著佛家之事,讓劉出放心,順便也提升一下王的名望,結果到了最后,居然捧出了兩名年輕宗師不成?”
江都王坐在一旁,也是哭笑不得,但對于未曾謀面的陳止,卻生出了復雜的觀感。
那邊,著著,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不再稱贊和探討那篇法論,所以那比丘首陀,用略顯怪異的腔調,問趙遠道:“這位施主,貧僧很早就聽聞了陳太守的名號,不知道這法論是在什么地方完成了,莫非是不久前,坐鎮東西兩苑的時候,查閱典籍而編著?”
“對,這么多的內容,肯定一下子寫不出來,要整理很久,”王衍頭,也問了起來,“先前不是有傳聞,他要編撰大典么?郭象他們還提及過幾次,也有興趣,結果最后陳止走了,大典也未曾傳出,莫非就是這法論?對了,老夫看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因為是通讀、粗讀,看得不夠仔細,但還是察覺到,這書中很多地方,尤其是提及其他學的時候,都會有言語未盡之處,似乎話沒有盡……”
“這是因為,這只是一部書的其中一卷。”突然,一直沒有話的姜義,猛然間蹦出一句來,“我剛才翻看的時候,看到了一句話,的是‘詳文乃在集論卷’中,明至少還有一卷,是‘集論卷’,而且從書名上來看,這書叫做‘通典法論’,我等先入為主,以為是通言法家之論的意思,但現在想來,通典可能是這一部書的名稱,為集大成之典籍,而法論正如諸位所,是其中一卷。”
此言落下,談話聲驟然停歇,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了趙遠。
趙遠頓時冷汗就下來了,感到了一陣壓力。
臺下,聽不清話的眾人,見到了這一幕,紛紛猜測起來,都覺得又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還是一部書?那還得了?”江都王一聽,臉上閃過一苦澀,知道在放任下去,今天的佛評,就要成陳氏法評了!
看出這的不止他一個,那佛支佐眼見情況不對,終于開口道:“諸位,我剛剛讓人搬來了諸多典籍,約莫四十部佛經,其中有二十部都是法潛所譯,正好拿著他的筆記,與諸位講解,也好讓各位能知道,法潛的這手記,到底有何價值。”
這話來的突兀,但并不讓人意外,眾人當然知道那話中含義,無非是止住陳止的話題。
王衍等人固然并未盡興,但也知道不好拂面,再加上他們對佛學也有興趣,于是一個個瞪了趙遠一眼,就都應了下來。
看著幾個沙彌,將一一的佛經拿過來攤開,趙遠心里卻沒有環節壓力后的輕松,反而發著緊起來。
“這佛經一來,希望不要影響了陳兄的法論傳播,還有,我倒是忘了,今日得想法子幫陳兄宣揚他家那紙,不然他要埋怨我了,他對這販紙似乎看的很重,有著謀劃,我可不能亂了他的計算。”
邊上,樂起、明法僧則對視一眼,二人剛才如同坐蠟,現在一見佛經翻開,就都生出了一個念頭——
得贊佛,否則陳論難制,他們亦難下臺。
江都王此時也回過神來,笑道:“對,先看佛經,這臺下的諸位可都還等著呢!”
頓時,臺下的圍觀之人,就都紛紛稱贊起來,他們尬坐了半天,終于被人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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