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崎山,落日西沉,茂密的山林里一片昏暗,十余身影在林間緩緩前進,向著遠處空地上一座寨子摸去,那寨子旗桿上飄揚著一面旗幟,上面是一個大大的‘周’字。
行進間,忽然一人停下并抬手握拳,其他人見狀也停下,不遠處林中一只大鳥撲騰著飛起,怪叫數(shù)聲向上竄出樹林。
林間恢復平靜,然而這些人依舊沒動,一條頭呈三角形的黑蛇盤在一人身后的樹上,它被侵入地盤的不之客激怒,片刻后緩緩的游動著向獵物靠近。
靠近,眼見著對方恍然無知,黑蛇身子微微一縮就要竄上去,就在這時那人忽然轉過身,一把將黑蛇的頭捏住,還沒等黑蛇纏上來便將其扯斷。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被前方吹來的山風帶走,而這陣風同時還來了若有若無的飯菜香味,看來前方寨子里正在吃晚飯。
這些人依舊沒有動,直到夕陽的余暉消失在山那邊,林間被黑暗浸沒之后,他們才有了動作,為一人做了幾個手勢,身后之人分左右向著兩翼慢慢摸去,而剩下的人則輕手輕腳忙碌著。
他們都是打獵的老手,為了追蹤獵物可以日以繼夜的潛伏,如今不過是把狩獵的對象換成官軍,而摸黑行動根就不算什么。
射虎從背上取下一個大弩,雖然暮色下林間一片黑暗,但早已適應黑暗的一雙眼睛,依舊能將大弩看得很清楚,他心翼翼的坐下,用雙腳踩住‘扁擔’,雙手拉動弩弦憑著腰力和腿力上弦。
山民稱弩臂為扁擔,是將杉樹砍成扁擔狀,再用麻繩把致彎的‘扁擔’兩端固定綁死,然后在‘扁擔’中部固定一塊厚木板作為弩身,弩身與弩臂垂直其上有箭槽,山民們習慣稱弩身為‘葫蘆’。
葫蘆后下方裝有一塊斜伸的木柄,稱為‘狗腿’,這是為了方便弩手握持的手柄,供獵人手握便于射,狗腿前下方安裝有扳機,即為弩箭射裝置。
大弩的弓力很大,但是上弦必須一口氣完成,瘦弱的射虎看起來沒什么力量,可他就是憑著一己之力將弩弦拉上,稍微喘了一口氣,他從箭匣里心翼翼的抽出只弩箭。
弩箭桿為竹制,箭頭用的是寶貴的鐵箭鏃,更加珍貴的則是涂在上面的毒藥,那是射虎用祖?zhèn)髅胤桨局频亩舅,獵物見血即死。
射虎準備好大弩,背靠著大樹坐在地上,左手托著‘葫蘆’,右手握著‘狗腿’,而雙腿的膝蓋托著左手肘,他就這么靜靜的坐著,和大樹融為一體。
‘沒什么大不了的,再厲害還能有老虎厲害?’射虎如是想,用右手輕輕扣了扣頭盔。
那頭盔是從一名周軍將領頭上取下的,那倒霉鬼被他一箭穿心當場斃命,鐵制頭盔做工不錯,戴起來十分威風,讓同伴們羨慕不已。
射虎覺得寨主將這頭盔賞給自己的那一刻,心情就如同當年獲得‘射虎’之名一般激動。
射虎姓田,當然和其他人一樣沒什么正式的名,他阿爺射殺過老虎,因此被稱為‘射虎’,他阿爹射殺過老虎,所以也叫作射虎,而他后來也射殺過老虎,理所當然的名為射虎。
大山中獵殺過老虎的人不是沒有,但是能一人射殺老虎的就不多,他的爺爺是一個,爸爸是一個,而他,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也只有這樣才配得上射虎之名。
山中野獸很多,危害特別大的有野豬、豹子以及老虎,成群的野豬可以把寨子里辛苦種下的莊稼一夜拱完,豹子經(jīng)常襲擊人畜,而老虎一出現(xiàn)就會禍害整個村子,為了對付這些兇獸,弩是必備之物。
通常的弩射殺一般野物沒問題,但要對付皮糙肉粗的野豬就有難度,所以得用到大弩,大弩的射程上百步,在八十步左右距離很準,殺傷力也很強。
但對于野豬來,即便弩箭透皮入肉,它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見了血起狂來更厲害,所以要用藥箭。
藥箭見血封喉,即便是皮糙肉粗的野豬,被劃破皮也活不了多久,射虎親手射殺過許多野豬,即便是擦中豬腿也沒有僥幸逃生的。
會做毒藥的人很少,但用藥箭打獵的人很多,只是有膽量獨自狩獵老虎的大部分都死了,因為光有藥箭沒用,前提是要射得中。
老虎當面一咆哮,普通人就嚇得雙腿打顫癱倒在地,能轉身跑的算是膽量可以了,而此時合格的獵人能握得住弓弩,但是要瞄準射中就很難,沒有多少人能獨自面對呼嘯而來的老虎不驚慌。
用弓箭也許還有第二次放箭的機會,可是用大弩就只能一次過,老虎不是只會沖直線的野豬,奔跑間會左右跳躍呈之字形前進,所以單人狩獵光有膽子還不行,要能冷靜、沉得下心而射術不能差。
射虎就能做到這點,所以當他獨自射殺一頭老虎之后,寨中人人都是佩服不已,此次山下的愚民驚擾了山神,寨主帶人懲罰了他們,結果招來大批周軍進山報復,對方來勢洶洶卻被射虎和同伴們如同打獵般打得屁滾尿流。
在他看來,狩獵老虎和狩獵周軍沒什么區(qū)別,都是張牙舞爪看起來威風,但只要找到合適的地點設伏,耐心的等著對方上門送死就行,上一批進山的周軍就是這么完蛋的,這一次的也不會例外。
一人慢慢靠到他身邊,在耳邊低語道:“射虎,一會注意些,瞄準那些看起來是頭領的射!
射虎默默的點點頭,此次周軍軍進山是在大家預料之中,可是對方上山后在幾處要地就開始扎寨子,他們每隔一段距離就扎一個寨子,不緊不慢的往前推進。
每次出動都是許多人,原先計劃的打埋伏有些麻煩,眼見著對方逼近黑云寨,寨主準備帶著大家轉移,可是對方依舊沒有追擊的意思。
再這樣下去不行,得想辦法激怒這頭‘老虎’,讓其失去分寸,沿著設計好的路線一路追來,最后被一箭射死,而如今他們就是要做這種事。
如今夜幕降臨,正是襲擊營寨的好時機,翻墻進去是不可能了,那些哨樓上的哨兵是最好的目標,當然對方如果聰明的話,也會在營寨外設下暗哨,這些暗哨也是他們的目標。
但是現(xiàn)在沒有暗哨,方才他們一路摸過來,心翼翼的觀察,憑著多年打獵的經(jīng)驗,沒現(xiàn)營寨外設有暗哨,所以殺掉幾個哨兵就是接下來要做的事。
對方要是趕出來追就是找死,要是在那寨墻上冒頭,他們在漆黑的樹林里正好候個正著,大家夜里視力好得很,將對方一個個射死。
若是對方不敢冒頭更加好,他們就縱火,反正就是要讓其不得安寧。
微風吹來,將上風向的寨子里氣味傳到射虎鼻子邊,他從中聞到了輕微的煙火味、汗臭味,寨子里隱約亮起火光,是那些不習慣夜宿山林的周軍在生火壯膽。
算算時間,也是左右包抄的同伴準備動手的時候了,射虎深吸一口氣,靜靜的看著營寨方向,就在他習慣性的打量四周時,忽然覺得心悸。
那感覺很熟悉,是當年以自己為誘餌,引得老虎出來捕食的時候,對方現(xiàn)身那一瞬間的感覺,射虎相信自己的感覺,心道不妙要就地一滾。
弓弦聲響起,射虎只覺得胸口一疼,隨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打得后仰,直接貼在身后樹干無法動彈,低頭看去,一截箭羽露在鮮血淋漓的胸膛外,看長短他知道那是弩箭。
“啊。 睉K叫聲在周圍響起,射虎隱約看見黑暗中有人影在晃動、跑動、最后倒下,此時此刻他知道自己和同伴們中埋伏了,是周軍的暗哨動襲擊。
‘怎么會有暗哨!我連老虎是不是在附近埋伏都能感覺得出來啊’
劇痛傳來,還帶著一陣陣灼熱感,射虎知道自己被弩箭射穿胸膛釘在樹上,可是那痛感有些奇怪,他受過箭傷,知道這種感覺不正常。
手中大弩已經(jīng)落地,引而不的弩箭滾到了一旁,意識在迅模糊,射虎知道自己中的是藥箭,沒有生還的可能,對方潛伏的領比他還要強,他終于知道山里最可怕的不是老虎,而是能射虎的獵人。
“原來,被大弩射中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
營寨里,楊濟看著地上躺著的十五具尸體,周圍火把上跳躍的火光映亮了這些尸體的面龐,他們身上穿的以獸皮夾雜著粗布衣為多,都穿著草鞋,皮膚黝黑頭蓬松,有的臉上還刺著圖案。
“楊司馬,十五個,沒漏!迸赃呉蝗酥驳墓僭挘囊轮虬绾偷厣咸芍挠行╊愃,而楊濟身邊站著的人們,也有部分是如此打扮。
“田頭領辛苦了,在外面做暗哨的也辛苦了。”楊濟點點頭道,“若是我軍士兵設暗哨,怕是早就被對方覺。”
他身邊幾名將領也是點點頭,山里到處都是樹,晚上黑壓壓的時常有怪響,不是他們膽只是真的不太適應這種地方,有一個動靜都得抖起精神警戒,熬一個晚上也就罷了,連著幾晚下來可真是會讓人失常。
“按著原定計劃,等到糧草運到這里后,繼續(xù)向前立寨,步步為營把田云山往后逼。”楊濟看著一張潦草的輿圖道,“只有站穩(wěn)了腳跟,才能打好仗,對方敢來襲擾,就讓他們有去無回!”
“司馬,若這樣倒是穩(wěn)妥,只是往里山林密,對方始終是占有地利。”有將領擔憂的道,山蠻若是始終躲避不迎戰(zhàn),官軍似乎也沒什么好辦法。
己方一路立寨過來,還得分兵把守,雖寨子都扼守著要道,對方無法大規(guī)模用兵,但是規(guī)模滲透是防不勝防,官軍若是每日傷亡十來個人,時間久了也不是數(shù)目。
“田云山有地利之便是主人,官軍入山是客人,唯有反客為主才是取勝之道,戰(zhàn)斗要在我軍覺得合適的地方打起來,免得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睏顫,這策略是出兵前就定好的,所以要堅決執(zhí)行。
“他們敢派股兵力襲擾,那么我們就一口口吃掉,何況官軍入山不止我們一路,他們忙不過來!睏顫,問那名男子方才做暗哨伏擊成功的好漢在哪里。
“就是他們了!鳖^領轉身指向身后十余人,“他們,是好獵人!
“田云山派過來的想必也是好獵人,你們能夠成功伏擊,是比他們還要出色的獵人,按約定,人人有賞!睏顫澷p道,身邊的通事將內容轉成土話又了一遍。
見著對方都是憨厚的摸后腦勺笑著,楊濟起了興趣,他看見其中一人身形不算魁偉,卻背著個大弩,便問那名頭領這大弩是不是用來射野豬之類大型野獸。
“野豬、豹子、老虎,還有壞人!”頭領依舊用生硬的官話進行講解。
“這么大的弩,莫非射過老虎么?”
“是,他射老虎,死,一個人!”
“一個人用弩射殺老虎!”眾人俱是驚嘆不已,看著面前這位其貌不揚的男子的表情都不一樣了,用弩射殺老虎,除非特別情況,否則就是一箭定生死的事情,無論之前對山民的看法如何,現(xiàn)在就只有佩服。
也虧得山上一些寨主站在官府這邊,派出老手跟著官軍一起入山,又做向導又做‘保鏢’,否則像今夜這種突然襲擊多少都會折進去幾個人。
“這位好漢叫什么名字?日后官也好向使君稟報一二!睏顫鷨柕,他覺得有這種事的人不去從軍立功就太可惜了。
充當翻譯的通事和對方嘰里呱啦的交流了片刻,那名頭領也嘰里呱啦的了些話,通事點點頭向楊濟道:“司馬,這位好漢和寨中人一樣姓田,不過正經(jīng)的名都是沒有的。”
“這總該有個外號什么的吧?”楊濟倒不意外,即便是州郡百姓很多人除了姓之外,名就很隨意,什么簸箕、鋤頭、蝦蟆都有,不過無論如何都會有個名字。
“司馬,頭領了,這位好漢能夠獨自狩獵射殺老虎,大家都叫他射虎!(未完待續(x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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