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郡衙,從正門到衙內(nèi)議事廳,披堅執(zhí)銳的士兵們列隊而立,擺出大場面迎接即將到來的客人們,議事廳內(nèi)上首,嶺南道行軍元帥宇文溫、元帥長史崔達(dá)拏正襟危坐。
下首座位席上,準(zhǔn)備了二十幾個座位,而在座的卻只有寥寥數(shù)人,看樣子是來參加會議的人員,而距離會議開始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時。
嶺南道行軍攻占江州各郡之后,元帥宇文溫給江州各地豪強發(fā)去了“英雄帖”,“誠邀”各位當(dāng)家家主、族長,于次年元月二十日到豫章郡治南昌一聚,元日時再次發(fā)出“英雄帖”提醒,以防有人忘記了。
然而到了今日,宇文溫在州衙議事廳坐等各方賓客上門,等來等去等到開會時間過了一個時辰,都等不來請?zhí)系母魑坏仡^蛇。
與會人員,只有在座的幾位南昌地豪強家主,是為“豫章四姓”的代表人物,他們無論心里愿意與否,都無法推脫此次會見。
所謂“豫章四姓”,是豫章郡南昌一帶大族的統(tǒng)稱,不是朝廷評定的“四姓”,而是長年累月的發(fā)展之后,幾個實力最強大族的俗稱,也就是著姓。
豫章四姓,一為胡氏、羅氏、鄧氏、熊氏,其中以胡氏的家底最為雄厚,又有諶、雷、章等姓,實力也不弱,但無論如何,豫章南昌地區(qū)內(nèi),胡、羅、鄧、熊配得上大族的稱號。
宇文溫看著面前寥寥數(shù)人,盡可能的擠出笑容:“諸位,今日寡人在此會客,原以為場面會很熱鬧,未曾料冷清至此,真是讓大家見笑了!
聽得這么,在座的人精們趕緊“草民不敢”,宇文溫剛“平定”江州月余,面對他的“邀請”,各地豪強不敢來或不想來實屬正常,而這幾位的家族基業(yè)在豫章南昌,那是不來不行。
見著場面尷尬,宇文溫拿出一堆信件,一件件扔到書案下,邊扔邊:“其實呢,寡人邀請的各地賢達(dá)不是不來,其實,他們是有苦衷的!
“有人忽然扭傷了腿,有人忽然患了惡疾,有人忽然族中出了大事脫不開身,反正各種原因都有,都不能親自赴會,特地派了手下得力之人趕來南昌替補出席哎呀,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呵呵,溪狗!當(dāng)我大周王師是傻子不成!”
一旁坐著的長史崔達(dá)拏忽然罵了一句,其中“溪狗”兩個字,讓在場眾人面色一變,不過大家都是經(jīng)歷過數(shù)十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人,很快便把情緒掩藏起來。
宇文溫瞥了一眼階下諸位嘉賓,心中不由得對崔達(dá)拏火上澆油的功夫點贊,但他可不想讓火燒起來。
“溪狗,寡人在黃州時曾經(jīng)聽人提起,據(jù)江州南方溪澗中,水中有物狀似蝦蟆,尾三四寸,以水中魚蟲為食,若機(jī)緣巧合,寡人倒是想一睹溪狗的真面目。”
“大王若是想看溪狗,草民等必將命人去山中溪澗搜尋,獻(xiàn)給大王觀賞!
在場幾位尷尬的附和著,若是在平日被人罵“溪狗”,他們可以當(dāng)場翻臉或者拂袖而去,可如今不行,只能忍著滿腹牢騷坐下去。
“寡人在請?zhí)飶娬{(diào)過,如果家主、族長來不了,那就必須派嫡長子過來,不過呢,各家今日替補出席的人,似乎沒一個是嫡子,而是什么管家之類!
“也就是,他們沒有把寡人的話放在心上。”
到這里,宇文溫已經(jīng)把信件都扔完,他拍拍手,門外轉(zhuǎn)入幾名將領(lǐng)來。
“陳將軍!
“末將聽令!”
“這些信的寫信人,都是妄圖發(fā)叛的逆賊。”宇文溫緩緩起身笑著道,露出森森白牙,“逆賊,該怎么處置?”
“敢有抗拒王師者,殺!”
“很好!”
宇文溫大笑一聲,向在座的幾位家主拱拱手以示歉意:“諸位今日赴會,自然是心向王師的良民,請回家安坐,切記不要與逆賊有來往,以免官軍動手時誤傷!”
見著如此陣勢,幾位家主哪里敢多什么,他們心里再不服,也不會拿家族的安危來賭,如今看西陽王的陣勢,莫非是要大開殺戒?
瘋了!那些人不過是在觀望,你一言不合就要‘平叛’,這不是逼著對方造反么?江州一亂,你在南昌城還坐得穩(wěn)?
想是這么想,家主們可沒敢吭聲,見著宇文溫笑吟吟宣布“散會”,趕緊溜之大吉,長史崔達(dá)拏見著如此場面,心中暗喜。
好,逼反江州豪強,到時候烽煙四起,弄得你焦頭爛額不得不四處平叛,然后嶺南又進(jìn)展不順,如此一來,就無暇多想了!
和諧大會開不成,宇文溫心中大喜,他就怕今日地頭蛇們都到場,屆時可就沒理由“平叛”了。
“大王,要對溪狗動手了么?”
面對著幾位將領(lǐng)的問題,宇文溫面色一沉:“溪狗?不許如此侮辱江州人士,往后寡人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從你們口中出來!”
“是!”
溪狗,當(dāng)然不是什么生活在溪澗的狗,江州多山,山澗之中有一種類似大鯢(娃娃魚)的兩棲動物,名叫鯢,在古代被稱之為溪狗。
當(dāng)然事情沒那么簡單,實際上“溪狗”是一種蔑稱,然后演化為區(qū)域歧視,也就是后世所的地域歧視。
比如到河南人就是“偷井蓋的”,到東北人就是“黑社會”,到廣東人就是“什么都吃”,或者一些上海地人到外地人,就都是“鄉(xiāng)無寧(鄉(xiāng)下人)”,隱晦些的法就是“硬盤”、“WD”。
在這個時代,“溪狗”是對江州人的特定蔑稱,而且還是南朝內(nèi)部對江州人的篾稱,張口就來的那種。
只要一個官員出身江州,不管他的官位有多大,別人都會私下里罵他做“溪狗”。
東晉時大司馬陶侃位高權(quán)重,卻因為出身江州,擺脫不了“溪狗”這一侮辱性稱呼,而他的曾孫陶淵明,也同樣被人私下里譏諷為“溪狗”,南朝歷代以來,南朝私下里罵江州人為溪狗已經(jīng)成了習(xí)俗。
崔達(dá)拏顯然是知道這種“南朝習(xí)俗”,所以方才故意出口,刺激在場的幾位家主,其實就是想激起這些人的抗拒之心,宇文溫心知肚明但又不能發(fā)作,只能岔開話題打圓場。
這種侮辱性稱呼對江州人的傷害有多大?
宇文溫腦補了一下,若是自己被稱呼“支那豬”,那心情可好不到哪里去。
他對于地域歧視和蔑稱深惡痛絕,所以絕不允許麾下將領(lǐng)隨意侮辱別人,畢竟宇文溫接下來要隆重推出的一項大型團(tuán)體活動,名字就叫做“和諧江州”。
“擂鼓,傳諸將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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