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舍外,兩股士兵正在對峙,雙方都身著黑色戎服,均是周軍士兵,不過如今拔刀相向,你瞪我、我瞪你,似乎一場血戰即將爆。
然后各自心中暗暗叫苦,雙方將士都是‘自己人’,這幾日一起排隊和胡姬‘學外語’,一起聚餐吃海鮮,誰曾想居然鬧出這種事來。
今日番禺城外海邊碼頭靠泊了幾艘海船,不知怎的上頭忽然下令,這海船上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海寇,所以大家呼啦啦沖去碼頭,把人都抓了。
當然有人反抗,下場就是喋血碼頭,被抓的人都帶到軍營關押,原以為這件事就此落幕,結果上頭居然鬧起來了。
上頭是誰?當然是元帥和元帥長史啊!
下令抓海寇的是元帥宇文溫,結果元帥長史崔達拏突然此事無憑無據,胡亂抓人不像話,喝令相關將士立刻放人。
放個鬼,嶺南道行軍將士大部分都是黃州總管府人士,只聽西陽王的命令,負責指揮抓人的行軍總管長史周法明,裝瘋賣傻和崔達拏磨。
先下官奉命行事,又可能真的是誤會,再大王很快就要到了,還請長史和大王問個明白。反正東拉西扯就是不放人。
崔達拏要找宇文溫理論,結果怎么都找不到人,想想不對勁便轉去傳舍,結果又吃了閉門羹。
王府司馬張定領著人把傳舍圍了,還有一些士兵做幫手,沒有西陽王許可,誰也不能進去,崔達拏氣得讓行軍總管慕容三藏調兵過來,雙方就這么劍拔弩張。
然后誰都不想真的動手,只盼那兩位消停一下,莫要因為斗氣弄得底下人真要拔刀對砍。
看著一臉平靜的張定,崔達拏雖然面色鐵青,其實心中一點也不急,他還等著宇文溫過來,所以沒打算下令“沖進去”。
今日他和宇文溫向千金公主問安之后離開,回下榻處打了個盹,結果下午時得屬下來報,西陽王派兵把那幾艘波斯海船給圍了。
結合傳舍被圍的現實,崔達拏猜到了宇文溫要做的事情:殺人滅口。
這種事情與他無關,但又不能不聞不問,所以該做的姿態要做,免得日后尉遲丞相追究起來面上不好看。
尉遲丞相為何追究?當然要追究!
尉遲家的娘子,服喪期滿就要被天子冊立為后,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所以今年必定要辦,那么千金公主帶著個波斯胡姬回去,想干什么?
崔達拏沒有白活這幾十年,方才那個波斯胡姬臉上的傷疤確實猙獰,可他回來一想,覺得其中或許有詐。
莫非是故意扮丑讓大家放松警惕,瞞天過海回到鄴城后傷疤就突然消失,順理成章被天子納入后宮寵愛有加。
不行,天子要寵愛的人,必須是剛冊立的尉遲皇后!
新婚燕爾的尉遲皇后要獨享天子雨露,爭取早日誕下皇子,在那之前,后宮里任何女人受寵甚至懷孕,都是在打尉遲家的臉!
這種威脅,身為尉遲丞相親信的崔達拏居然不在一開始就解決,或者提前出預警,就這么眼睜睜看著放任事態展,到時候尉遲丞相會怎么想?
所以,這個波斯胡姬最好是居心叵測的蛇蝎婦人,到時候尉遲丞相可以據理力爭,讓天子遠離這個毒婦。
理從何來?旁人指證,那么誰能指證?當然是阿涅斯的兄長,波斯商人特魯斯。
到了鄴城,是尉遲家的地盤,區區特魯斯,是千金公主的恩人又如何?一樣抓起來!
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到時候,這個波斯胡姬即便真是人間絕色,也休想威脅尉遲皇后的地位。
千金公主也休想在天子的后宮,安插自己的耳目。
然后突厥那邊會收到消息,派使者過來把可賀敦接回去,到時候天子身邊就清凈了,尉遲丞相也放心了。
所以崔達拏雖然先前心中有疑問,卻決定裝聾作啞,就讓特魯斯兄妹以恩人的名義,隨著千金公主去鄴城,他再提前寫信給尉遲丞相,讓丞相在鄴城好好的“招待”這兄妹倆。
結果宇文溫居然動手了,把海船上的船員都抓走,還把傳舍給圍住,這明擺是先下手為強。
沒有特魯斯及其隨從的口供,千金公主死咬波斯胡姬阿涅斯身世清白,到時候天子要將其納入后宮,尉遲丞相沒有理由阻攔。
讓這種禍害入宮,和尉遲皇后爭寵,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站出來“主持公道”,至少要搞清楚生了什么事,以便尉遲丞相將來好采取相應措施。
“干什么,干什么!向自己人拔刀,你們想干什么?不像話!”
騎馬趕來的宇文溫,向著張定一側喝罵著,崔達拏還沒來得及難,便被對方這種姿態噎住。
“大王,崔長史要入內,我等奉命…”
“嗨,是寡人少了一句,崔長史例外,例外!”
宇文溫擲鞭下馬,令張定及一眾士兵收刀,然后笑瞇瞇走到崔長史面前道:“崔長史,是否要入內?”
“大王,下官有一事不明。”
“走,到里面慢慢。”
崔達拏可不想上當,他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調子定下來:“大王,何故派兵抓捕那些波斯海商?對方今日剛靠岸,根就沒機會作什么事”
“我大周乃天朝上國,若行此不分青紅皂白、肆意圍殺番商之事,屆時域外番邦不敢遣使來朝,這樣的后果,大王擔當得起么?”
“番商?那是海寇!寡人方才出行,有苦主攔路下跪伸冤,自己是船家女,那波斯海寇扮作海商,多次在外海截殺民船,她的父兄即命喪刀下。”
“娘子日夜啼血,誓要為父兄報仇,吃了許多苦,終于摸清這股海寇的行蹤,奈何這伙人和陳國官府勾結,沆瀣一氣。”
“如今我大周王師在此,氣象一新,苦主今日現對方靠岸,恰巧撞見寡人,哭求主持公道…”
宇文溫鬼話連篇,用現編的臺詞,唬得不明真相將士一愣一愣的,崔達拏看著他,心中冷笑不已:
‘扯談吧,還娘子,鬼知道那娘子是你從哪里找來的…’
崔達拏不是傻瓜,當然不信這種辭,他要看看宇文溫怎么把戲演下去,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大王,既如此,傳舍里莫非也混入了海寇耳目?”
“此是自然!崔長史便與寡人一探究竟!”
宇文溫如是,讓崔達拏來了精神: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處理這件事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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