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月,滿天繁星,頗為壯觀,這個時候該夜闌人靜,只是此時的懸瓠,卻依舊熱鬧非凡。rg
城外空地,點點火光如同滿天繁星在地上的倒影,而聳立在昏暗火光之下的一座座投石機,正不斷的向城中投擲石塊和火油彈。
朝廷大軍對懸瓠進行不分晝夜的進攻,已經持續(xù)了多日,白天的進攻隨著日落而結束,夜幕降臨,由于視線不佳的緣故,士兵們停止攻城,而投石機依舊不知疲倦的投入作戰(zhàn)。
攻城方試圖以綿延不絕的攻勢,盡可能快速、有效的破壞城墻。
懸瓠城墻出乎意料的堅固,這段時間來連帶著護墻尖壘都承受住了投石機的進攻,官軍接連數日強攻都未見成效,無奈之下只能用投石機來“磨”。
自從直接攻城以來,每晚都有投石機在四面八方向懸瓠城投擲石塊、火油彈,許多投石機承受不住高強度的使用而損壞,但很快便有新的一座投石機投入使用。
夜里拋射石塊很難看清楚落點,于是所有的大石頭都澆上了火油,投擲出去前點燃,以便砲兵看清楚落點。
一顆顆外表燃燒的石塊,如同流星般飛上天空,劃過一道弧線之后落入懸瓠城,遠遠看去就如同漫天的流星雨落下,遠遠看去煞是壯觀。
如此奢侈的攻城戰(zhàn)術,靠汝水上游源源不斷運來的大量木材、石料、火油等物資支撐,而懸瓠守軍顯然沒有城外大軍那么富裕,零星的反擊顯得有氣無力。
比兵力比不過,比物資比不過,懸瓠城外無援軍,即便一開始的士氣再高漲,遲早也會漸漸低落,而朝廷大軍人多勢眾,即便這幾日的強攻造成大量傷亡,但士氣依舊高漲。
沒人認為官軍會輸,加上賞罰分明,所以無論是參戰(zhàn)士兵還是被征發(fā)隨軍的百姓,都在竭盡力做好份內之事。
譬如連夜堆土攻城。
夜幕下,黑暗的曠野里,懸瓠城東北方向,數百步距離外,幾個高大的黑影正在緩緩移動。
那是官軍打造的“移丘”,下有木輪,上有高架形如尖頂木屋,外裹生牛皮,內部中空,有許多士兵在其中推動,趁著夜幕掩護,幾輛“移丘”并排向懸瓠城接近。
城外尖壘上的哨兵因為視線不佳,直到這些龐然大物進抵二百余步距離才發(fā)現不對,號角聲隨即響起,守軍們趕緊調集投石機和三弓床弩,對這些不懷好意的戰(zhàn)具發(fā)動進攻。
移丘停下,緊隨移丘而來的大批青壯,將推車上用籮筐裝著的泥土抬起,沿著移丘的另一面登上丘頂,然后傾倒在反面。
預先準備好的推車裝滿了大量泥土,數千青壯不停堆土,很快便將木制的移丘面敵一側堆成土坡,然后變成土丘,幾個并列一排的移丘,漸漸連成一個大土丘。
土丘的高度漸漸與尖壘齊高,隨著來多的泥土向前堆積,高度還在增加,有大量弓箭手登上丘頂,和不到五十步外尖壘上的弓箭手對射。
夜色朦朧,對射雙方大部分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身影,而守軍射出火矢釘在土丘上,借著火光映照的人影,開始有效地反擊。
然而堆土的青壯更多,他們冒著箭矢在大盾的掩護下不停地搬運泥土上土丘,然后向前方傾倒,眼見著從土丘頂上滾落的土塊已經壓到尖壘半腰,堆土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個個裝滿泥土的布袋,被人扛上土丘,然后毫不猶豫的向前扔,經過這幾日的強攻,官軍發(fā)現城頭敵軍用土袋/沙袋壘戰(zhàn)棚,對方既然如此舍得用布,官軍自然不遑多讓。
數千青壯奮力堆土,雖然有許多人有“雀蒙眼”,晚上看不清遠處的東西,但這不妨礙他們扛土袋,緊隨前面之人的腳步登高。
他們不停地扛土袋上土丘然后扔下去,土丘以極快的速度在“生長”,最后變成一座土山。
土山山頂已經高過面前尖壘,而尖壘此時已經被土山的山坡靠上,城頭的三弓床弩仰角有限,已經無法攻擊山頂,而投石機投擲出的石塊,砸中土山便陷了進去。
唯有弓箭手能夠壓制住山頭敵軍,但是隨著土山的漸漸增高、變大,沿著山背上山的敵軍士兵也來多,值夜將領陰世師領兵趕到時,見著面前土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堆土攻城,這種戰(zhàn)術兵書上有記載,可陰世師清楚的記得,書上若是攻城方要在城外堆土攻城,因為面臨著守軍的阻擊,一般最快都要月余才能堆成土山。
要對成一座與城墻齊平的土山,其所需的土方量不,陰世師知道日落前城外還是一片平地,即便對方一等天黑就開始堆土山,哪有如此之快便成功的道理?
待得近前一看,發(fā)現土山是由密密麻麻的土袋堆積而成,陰世師隨即明白了:這是精心策劃并準備已久的戰(zhàn)法。
提前準備好大量的土袋,或者用籮筐裝好泥土,然后憑借充沛的人手,用推車運到城下,便可以快速堆起一座土山,而夜里視線不佳,正好為這種戰(zhàn)術的迅速成功起到了掩護作用。
事已至此,感慨無用,陰世師留在懸瓠幫助守城,不是為了沽名釣譽,而是要豁出性命去戰(zhàn)斗,他的部下大半是原豫州降軍,因為家屬去了山南的緣故,較為可靠,于是他毫不猶豫的領著部下往城頭趕,
既然敵軍實行了堆土攻城的戰(zhàn)術,那么接下來必然有先登經由土山沖入城中,陰世師不知對方的先登有多少,但這不是退縮的理由。
然而現在沖上土山就是找死。
城頭有掩體,陰世師和部下藏在掩體之后,并未參與弓箭手對射,而是靜靜看著土山山頂,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有十余顆轟天雷被人從山后扔了過來,在城頭一一爆炸。
待得雷鳴聲過后,山頭上響起號角聲,無數身著重甲的士兵出現在山頂,手持各式各樣的武器,嚎叫著向著山坡下的尖壘以及懸瓠城頭沖來。
聞訊趕來的安州步兵,手持長矛排成矛陣,將矛尖對準順著土坡沖下來的敵兵,這是事先定好的戰(zhàn)術,專門對付堆土攻城沖下來的敵兵。
攻城、守城,攻城方會采取什么戰(zhàn)法,是守城方需要考慮的問題,所以一旦敵軍使出堆土攻城的戰(zhàn)法,那么守軍該如何應對?
擺出長矛陣,守株待兔。
從山頂沖下來的敵兵,沖快,但腳下停不住,所以面對一排排長矛,許多人躲閃不及直接撞了上去,如同一只快速奔跑的兔子,撞向道路中間的大樹。
噗嗤聲此起彼伏,沖在前頭的十余名先登命喪長矛陣前,然而隨后而來的先登再度投擲出轟天雷,將長矛陣炸得支離破碎。
許多長矛兵在爆炸中倒下,而投擲完轟天雷的先登嚎叫著繼續(xù)前沖,見著后續(xù)又有長矛兵快步上前堵住陣型缺口,先登之中有人大叫一聲,奔跑中猛地一蹬,凌空躍起,揮舞著手中兵器向前方長矛陣撞去。
有的人落下時被長矛對準,“噗嗤”一聲為長矛透體而過,也有的人避開長矛,落地時一刀將當面長矛兵砍翻,更多的先登則是向后一抑,坐在坡上滑下去。
他們要避開如林的長矛,所以要走“下路”,然而長矛陣中亦有專人候著,那就是“老鼠兵”。
許多身形矮的安州兵,雙膝綁著厚布跪地膝行,擋在長矛兵前護著下路,因為是在如林長矛之下弓著腰作戰(zhàn),又稱“老鼠兵”。
他們和滑下土坡的敵軍撞個正著,用戴著鐵手套的左手抓住對方尖刀,然后將右手握著的匕首扎向對方的肋部、腋下,這種簡單而又有效的戰(zhàn)法,讓安州兵剛一交鋒就將對方殺傷過半。
城頭戰(zhàn)成一團,沿著城墻陸續(xù)趕到的弓箭手開始向土山上敵軍射箭,眼見著敵軍先登被長矛陣所阻,陰世師領著部下沖了出去,從側翼切入戰(zhàn)場。
側擊,一向是打破僵局的有效戰(zhàn)術,沖下土坡的先登傷亡慘重,被安州長矛兵反推,陰世師接連近距離射倒數人之后,領著部下護著長矛陣側翼向山頂前進。
時值破曉,陰世師隨著友軍浴血奮戰(zhàn),終于成功向上反推,就在他沖上山頂時,先是看見遠處的東方地平線上有晨曦浮現,天色漸漸發(fā)亮。
然后看清了眼前一幕,不由得瞳孔一縮。
他的面前,是如潮的敵軍,布滿了面前整個山坡,如同螞蟻般向上前進,舉目望去,地面亦有大量敵兵,己方沖上山頭的不過數百余人,而面前敵兵足有數千人。
恐懼的念頭,在陰世師心中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熱血沸騰,那日動員大會上,西陽王宇文溫振臂大呼時所的話,在他耳邊回蕩:
“懸瓠城墻,是第一道防線,也是最后一道防線!我軍退無可退,有死而已!”
“殺敵啊!”
陰世師和其他士兵一般高聲呼喊著,所有人扔下長兵拔出佩刀,向著面前如潮的敵兵沖去,一如飛蛾撲火,沒有退縮。
他們的身后就是懸瓠城頭,已經沒地方退了。
哪怕多守上一刻也好,也能為援兵堵口爭取時間!
血戰(zhàn)瞬間爆發(fā),人數處于劣勢的懸瓠守軍率先進攻,打得即將登上山頂的敵軍一個措手不及,然而懸殊的兵力對比,讓這一壯舉所獲戰(zhàn)果宛若曇花一現。
身中數刀、兜鍪被砍破的陰世師渾身是血,見著敵兵圍了上來,正要拉一個墊背,卻被同袍一把扯住領口往后拖。他正拼命掙扎間,卻見身后人影晃動。
借著微弱的晨曦,他看見了援兵正在登山,然后看見了援兵中的豬妖。
身披白袍、四肢健,腳穿皮靴手戴皮手套,頭上是光溜溜的皮囊,無毛,眼睛部分是兩塊透明物體,內里有一對人眼向外看,而其嘴部是個豬嘴,十分突兀。
這樣的豬妖有許多個,拖著許多大桶向山頂沖,渾身疼痛的陰世師不知道為何會有妖魔鬼怪出現,被人扯著往下坡往城頭撤退。
他眼睜睜看著那些豬妖拖著大桶登上山頭,然后將大桶的開口對準另一面山坡,然后呼嘯聲起,只見那大桶里噴出無數白色粉末。
護送這些豬妖的士兵個個帶著口罩,掉頭就往城頭跑,而大桶里似乎有許多扇子在扇風,瞬間便營造出一大片白色煙霧,將整個山頭和另一面山坡籠罩,慘叫聲隨即蔓延開來。
不慎吸入些許白色粉末,陰世師覺得鼻子有些灼熱感,隨即明白這玩意是什么:生石灰。
撤退的士兵掏出口罩給陰世師戴上,還吩咐他趕緊撤不要回頭看,免得眼睛被生石灰粉末沾上而灼傷。
陰世師無法理解那些大木桶內里乾坤如何,竟然能噴出生石灰形成如此大的石灰霧,看著籠罩在白霧里的那些豬妖,他只覺得腦子有些亂。
敵軍為了攻城,什么花招都使出來了,而西陽王為了守城,也是什么花招都使出來了。
這些花招之中,有的招數他不要見過,連聽都沒聽過,也沒見哪兵書里有記載,所以實在想不明白,西陽王到底從哪里學來這些知識。
撤回城頭掩體,陰世師看向土山頂,那里除了豬妖,就沒有別的人影,直到這時,陰世師放下心來,隨即一陣脫力癱坐在掩體邊。
有士兵來幫他包扎身上的傷口,陰世師大口喘著氣,這時他忽然聽到許多聲音,十分喧囂,不由得納悶,隨后循聲望去,然后愣住了。
。。。。。。
旭日東升,霞光萬丈,秋風吹拂,將土山上的白霧吹散,山坡上到處都是打滾的人,那是攻城的官軍將士,在經由土山準備攻入懸瓠時,為豬妖做法所害,口、鼻、眼潰爛,痛苦不堪。
恐怖的白霧,讓許多將士就此喪失戰(zhàn)斗力,但這不代表官軍就此罷手,朗朗乾坤之下,哪里容得豬妖作祟,隊伍撤下土山從新整頓,待得妖霧散去,新一輪進攻即將展開。
戰(zhàn)鼓聲中,大量士兵向土山涌去,要登上山頂,一鼓作氣攻入懸瓠。
又有鼓聲響起,是從土山另一頭的懸瓠方向傳來,原空無一人的山頂,出現一個身影,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著奇怪形制鎧甲的將軍,騎著戰(zhàn)馬站立山頂,似乎要獨自一人阻擋官軍登山。
西陽王宇文溫,策馬登高,站在土山頂上,看著面前如潮的敵軍,笑了笑,隨即戴上骷髏鐵面。
馬鬃扭力彈簧驅動的扇葉,能讓木桶里的生石灰噴出去形成石灰霧,由竹炭過濾罐、玻璃護目鏡還有豬皮面罩制成的山寨防毒面具,讓他的“生化兵”能夠釋放“妖霧”來退敵。
此時此刻,宇文溫一人一馬站在山頂,睥睨著登山的如潮敵兵,數息之后,又有數騎出現在他身邊,然后是十余騎,數十騎。
山后還有更多的騎兵,從懸瓠城里臨時用木板拼裝出的木臺登上城頭,然后沿著土坡向山頂前進。
敵軍堆土攻城怎么辦?
筑高樓壓制土山!
這是宇文溫最初的設想,也是這一時代常見的克制土山之戰(zhàn)法,不過記室參軍王頍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而現在,就要由宇文溫親自付諸實施。
他舉起馬槊,身旁騎兵見狀吹響號角,宇文溫隨即將馬槊向著山下一指,挺槊躍馬,率先沖了下去,身邊騎兵隨后跟著沖鋒。
安州騎兵如同洶涌的洪水,向著土山及山下如潮的敵軍沖去。
下坡,速度來快,宇文溫握著馬槊的手有些顫抖,那是大戰(zhàn)在即因為極度興奮而產生的顫抖,看著面前黑壓壓的敵軍,他快意非常。
三千安州精銳騎兵,不只是會偷襲,縱使敵軍圍城宛若千重浪,我也要一舉劈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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