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牛的疑問，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做買賣，就得賣好賣的貨物，大到木材，到繡花針，都得有銷路才能盈利，而大批量制作襪子拿來出售，很難盈利。

    首先，做襪子和做衣物類似，由裁縫根據(jù)每個人的腳部尺寸來縫制襪子，不然襪子和腳的尺寸差太多，穿上去松垮垮的不舒服。

    而一個作坊大批量制作襪子出售，別人買回去后穿在腳上很可能不合適，還得自己或者找裁縫來改，那不如一開始就找裁縫做，這是賈牛想不通的問題。

    第二個問題，尋常布衣百姓可穿不起襪子，能每日著襪的人，家境必然殷實。

    所謂穿不起，并不是指買不起，而是指用不起，一件衣服可以穿很久，襪子卻時不時要換著穿，襪子相對衣物來是消耗品，對于出行以步行為主的布衣百姓來，襪子的消耗會更大。

    想要每日著襪，會導致生活成本增加，原本就拮據(jù)的生活，會更加艱辛，有那閑錢，還不如多做一套衣物，或者多買幾升米。

    夏天熱，光著腳穿草鞋、木屐很涼快，腳臟了洗洗就行；到了冬天，有襪子為腳御寒當然好，但光著腳穿靴子或者布鞋，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自古以來，布衣百姓都穿不起襪子，日子照過，沒什么大不了的。

    而那些穿得起襪子的人家，需要買襪子么？基本上不需要。

    他們有裁縫，不缺布匹，所以讓裁縫用布做襪子即可，何必多此一舉去買？

    所以賈牛想不通的是：能穿得起襪子的人基本不需要買襪子，而穿不起襪子的人肯定承擔不起額外的生活成本，那么開一個襪子作坊，能有什么盈利？

    吳明也有同樣的疑惑，但他沒有質(zhì)疑過妻子司馬令姬，現(xiàn)在賈牛提出來了，吳明也想聽個明白。

    胸有成竹的司馬令姬正好作答，這也是她和賈牛之妻之前正在討論的問題，拿起案上一本畫冊，司馬令姬將其打開，開始借助上面所畫各類示意圖，來解釋做襪子盈利的商機在哪里。

    她從大掌柜王越那里聽來一句話，覺得很有道理，就引用了：“生活成本，決定生活方式，這句話，大家以為如何？”

    眾人頭：“有道理。”

    司馬令姬繼續(xù)道：“黃州有大量養(yǎng)殖場，讓蛋類、肉類的價格大降，許多往常一年都吃不上幾次肉的百姓，現(xiàn)在也吃得起雞鴨蛋和肉了，至少每月都能吃上幾頓。”

    “黃州有水力紡織作坊，讓布匹的價格大降，許多往日全家共用一兩件衣物的人家，現(xiàn)在每人一套衣物已經(jīng)很正常了。”

    “黃州有大量工坊、作坊、養(yǎng)殖場，還有各式各樣的產(chǎn)業(yè)，雇傭了大量的百姓‘做工’，他們每月都能憑借勞動獲取工錢，收入增加，生活成本又降低，生活方式自然就變了。”

    ”隔幾頓吃肉，一人一套衣物，冬天還能有雞絨被御寒，這種生活方式在黃州及鄰近州郡已經(jīng)司空見慣，如此種種，不就是生活成本決定生活方式的寫照么？”

    “那么，當黃州出現(xiàn)大批量、低成本襪子時，布衣百姓每日著襪的生活方式，不就應(yīng)該出現(xiàn)了么？”

    賈牛覺得有問題：“低成本？襪子都是要靠裁縫用布縫制，每個人的腳尺寸不一樣，工坊做出的襪子，如何做到低成本的同時，又能讓不同的人買到合適的襪子？”

    “莫不是還要找裁縫改？那還不如直接找裁縫做。”

    司馬令姬將畫冊翻到新一頁，指著上面的示意圖，開始回答疑問。

    襪子，數(shù)百年來都是用布縫制，縫合線在腳背處，這種襪子可以稱為布襪，再高明的裁縫，也無法讓襪子完全貼合穿襪者的腳部，就像一件衣物無法完全貼合人的身體那樣，畢竟要考慮穿脫。

    為了防止襪子滑落，還得在襪口使用系帶，而穿在腳上多少有些松弛的襪子，因為無法貼合腳部，所以在走路時會滑動，時間久了，總是會讓穿襪者覺得有些不適。

    這對于以馬或馬車、牛車代步的富貴人家來不是問題，但終歸是缺。

    即便富貴人家所穿的羅襪，也是用絲綢所制，由布套變成絲綢套罷了，無法完全貼合腳部，總是有些松弛。

    司馬令姬繼續(xù)解釋：“每個人的腳其尺寸總會有區(qū)別，男子、女子的腳有區(qū)別，成人、孩童的腳也有區(qū)別，那么如何讓作坊里做出的襪子，適合不同人的腳呢？”

    既簡單也不簡單，那就是按著固定的“尺碼”來制作襪子。

    收集千千萬萬男女、孩童腳部的尺寸，然后按照男、女、孩童分成三類，每類有四個尺碼，作坊做襪子，就分男襪、女襪、童襪三個類別五個碼數(shù)來做。”

    賈牛還是有疑問：“即便如此，總會有人的腳其尺寸不上不下，兩個相近的尺碼要么大要么，那該如何是好？”

    “很簡單，這種襪子是針織襪，不是用布縫制的布襪，是用線織出來的襪子，有一些彈性。”司馬令姬到這里，拿出幾對針織襪，用事實來服別人。

    這是幾對短襪，只有兩種顏色：白色、灰色。襪口有加強，有收縮性，不需要系帶即可實現(xiàn)防滑功能，可以“卡”在腳踝上方，腳跟和腳趾部位有加厚，一看就知道相對布襪耐磨。

    而這針織襪的縫口處不在腳背，在腳趾前端，司馬令姬又拿出幾個不同尺寸的木制腳模，將針織襪穿上去，可見襪子很貼腳，尺寸大些的針織襪穿上去，都比布襪貼腳。

    這就是針織襪的優(yōu)勢。

    布，是線織出來的，而線，是用絲、麻、葛紡出來的，直接用線來織襪，這樣可以省去一些工序、降低成本，而針織的襪子會更有彈性，能更加貼腳。

    這種針織襪，數(shù)年前已經(jīng)在西陽出現(xiàn)，穿在腳上之后，其貼腳程度明顯比縫制的布襪要好，穿著針織襪走路，舒適度也明顯好一些，如果腳出汗，會被襪子吸走，走起路來不會“打滑”。

    然而針織襪雖然有優(yōu)，但推廣起來還是不如意，問題很簡單：成本。

    針織襪，需要靠人用雙手拿針編織成，而針織手法很復(fù)雜，織起來很費功夫，即便經(jīng)過數(shù)年改進，針織手法已經(jīng)簡化許多，但一個熟練工一日（白日）也只能織三到四對襪子。

    這導致針織襪的成本居高不下，比布襪還高，沒有太多競爭力，一切似乎都回到原，所謂針織襪，不過是一種手工藝制品而已。

    司馬令姬將畫冊翻到新的一頁，指著上面所畫一個裝置，激動的發(fā)問：“水力紡織機能降低織布成本，讓布匹價格大幅下降，那么，水力針織襪機呢？”

    “每個時辰織襪十對、晝夜可織襪一百二十對的水力針織襪機，半年前已經(jīng)實用了，數(shù)十臺織襪機一起開動起來，晝夜不停運轉(zhuǎn)，針織襪的成本還是問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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