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萱自帶一股書香氣息,沈溪覺得她在這點(diǎn)上跟同樣出自書香世家的謝韻兒頗為相似。¥f,
但謝韻兒很幸運(yùn),她并非官宦之后,就算她祖父和父親因?yàn)槁渥锵陋z,也未牽涉到謝家女眷。
碧萱命運(yùn)則悲慘了許多,家人蒙難,連她自己也不能幸免。
沈溪不知道碧萱姓甚名誰,更不知她背景如何,只覺得她身上有股憂郁的氣質(zhì),那是對身世的感懷,和對未來生活的迷茫。
隨著畫架搬來,畫紙備好,一切準(zhǔn)備就緒。沈溪仔細(xì)檢查過,紙張都是用三層宣紙壓成,品質(zhì)極佳,同時備有上好的徽墨。
但墨汁這東西,容易沾染衣袖,玉娘并未親自紅袖添香,而是讓一名婢女來為沈溪研墨。
“麻煩,找一些水來,把這些顏料也勾兌了。”沈溪對那丫鬟道。
丫鬟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玉娘,玉娘使個眼色,嘴里喝斥:“真不懂事,沈公子的,你照做就是。”
丫鬟被罵得低下了頭,匆忙出門備水,但她根不懂如何勾兌顏料,沈溪干脆自己動手,很快準(zhǔn)備的一些基顏色的顏料便勾兌好了,沈溪也是求符合場景,所勾兌的都是作肖像畫必須的顏色,還有碧萱身上衣服的粉綠色。
玉娘不想多打擾,但她見沈溪準(zhǔn)備工作做得如此細(xì)致,與之前她所請的那些畫師作畫方式截然不同,不由想見識一下。
那邊廂,碧萱已經(jīng)站好,亭亭玉立,稍稍低頭,少了一股神采和氣質(zhì)。沈溪瞄了一眼,搖搖頭:“我作畫可能比較慢,玉娘,可否讓碧萱姑娘坐在窗口看著外面,我慢慢畫?”
玉娘允諾。讓丫鬟搬了椅子到窗口,碧萱坐下來,依然顯得有些緊張。但等她看向窗外,目光落到縹緲浩蕩的汀江河面時。不自覺地流露出悲傷和憂郁的氣質(zhì),這正是沈溪要找的感覺。
沈溪提筆就要把這一刻的感覺定格于畫紙上,可是玉娘卻死死地盯著他,讓他一時難以下筆。
“玉娘,不知可否到旁邊等候?”沈溪轉(zhuǎn)頭問道。
玉娘白了沈溪一眼。好像在,你子真多事。但她也知道不能影響沈溪作畫,只好站起來,走到一邊去了。
這時沈溪才提起畫筆,在畫紙上把碧萱的容貌和氣質(zhì)呈現(xiàn)于畫紙上。
一般的畫師,最多只能畫出人物的容貌,用毛筆作畫,僅能勾勒出線條,缺少光線明暗處理,最后讓人拿來與真人對比。能有幾分相似都不易。但沈溪的畫,已經(jīng)不單純是追求“像”,而是要表達(dá)人物的情懷和氣質(zhì),他筆下的是活生生的人,而非一幅死氣沉沉的畫作。
沈溪畫得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畫已經(jīng)基完成。
此時的碧萱,還在看窗外的風(fēng)景,臉上的神色變得自然許多,或者是因?yàn)榈歉咄h(yuǎn)。讓她心境變得開闊,內(nèi)心的迷茫也得到一些開解。
“作好了。”沈溪突然站起來道。
正在琢磨沈溪這個人的玉娘聽到后愣了一下,不由起身往這面走,嘴上道:“慢工出細(xì)活。沈公子如此敷衍,是否……”
她的話很快頓住,因?yàn)樗姷搅思埳夏莻惟妙惟肖的“碧萱”。
那是她生平僅見的唯美畫作。
畫中的女子,跟碧萱簡直一模一樣,七分側(cè)臉,正好是觀察女人最美的角度。容貌娟美,連美人的情懷也躍然紙上。玉娘甚至覺得,這是照著真人的模子刻上去的。
“哎呀,這……可真稀罕死個人了。”
玉娘顯然沒料到沈溪的畫工能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她頭也不抬地對碧萱招招手,道,“碧萱,你快過來看看。真是神了。”
碧萱走過來,當(dāng)看到紙上另一個自己,就好像從銅鏡里看到自己一樣,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個美麗的玉人坐在窗口,眺望遠(yuǎn)處,無論肌膚的顏色,還是身上衣服的色彩,又或者是周邊景物的描繪,都與實(shí)際場景別無二致。她帶著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過后,伸手輕輕掩住櫻桃口,眸子里多了一些晶瑩的東西。
“玉娘,這真的是我嗎?”碧萱喜極而泣。
玉娘由衷地贊嘆:“這可不就是你,你看這……我都不知該怎么形容才好。沈公子畫工果然不同凡響,難怪葉縣令在見到云柳后黯然嘆息,感情是找不到如畫中那股飄然于世俗外的仙子氣息。”
沈溪臉色尷尬:“玉娘謬贊了。在下畫已經(jīng)作完,是否可以回去?”
“不急不急。”
玉娘笑道,“沈公子何必急著走呢?來一定要給沈公子報酬,但奴家聽,沈公子是商會的少東家,家里不缺錢,不如坐下來,讓碧萱敬你一杯酒……茶水,當(dāng)作是報答,如何?”
沈溪看了碧萱一眼,料想這女子心高氣傲,不由搖頭:“只怕怠慢了碧萱姑娘。”
碧萱面上涌現(xiàn)一抹羞紅:“應(yīng)該是女子的榮幸才是。”
著往里面走,邊走邊道,“奴家這就去換衣……”
玉娘笑得合不攏嘴:“可惜沈公子年紀(jì)尚輕,若是年長幾歲,怕是碧萱今晚就會自薦枕席了呢。”
那邊碧萱走到屏風(fēng)前,回頭輕責(zé):“玉娘,你又來調(diào)笑人家。”
女兒家的羞態(tài)畢現(xiàn),倒讓沈溪真的覺得她好像對自己有幾分意思。但他趕緊把這想法收起來,前些天熙兒對蘇通的態(tài)度就是最好的例證,這些風(fēng)月中人,會有各種各樣的手段去籠絡(luò)男人。
換言之,就算她真的對自己有意又如何?
他不過十歲孩童,有心無力。就算年長幾歲,這碧萱終究是風(fēng)塵女子,與他不是一路人,若是投入感情進(jìn)去,長相廝守永無期,只會令他憑添煩惱,還是早些就劃清楚界限,涇渭分明的好。
玉娘等紙上的墨跡干了,把畫紙取下來。拿著畫下樓去。不多時就傳來外面女子“嘰嘰喳喳”議論的聲音。
雖然對外營業(yè)時,這里的姑娘都是一個個風(fēng)塵女子,需要以聲色娛人,但她們畢竟也是風(fēng)華正茂的女子。見到有趣的新事物,難免覺得好玩。
等碧萱再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已經(jīng)換上一身樸素的衣衫,這才是她平日里習(xí)慣的穿著。她走過來,親自為沈溪倒茶。她的手法很獨(dú)特,應(yīng)該是學(xué)過一些茶藝,等把茶泡好,再將茶杯舉起來奉到沈溪面前:“公子請品茶。”
沈溪淡淡一笑,把茶水接過來品嘗,的確是上好的香茗。雖然不是有名的茶葉,這種泡法泡出來的茶水也很香。
就在沈溪看著碧萱,令碧萱有些不知所措時,門打開,玉娘重新走過來。身后卻跟著一人,正是沈溪之前見過的熙兒。
“沈公子,熙兒姑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
玉娘話剛了一半,沈溪擺擺手:“玉娘曾言,我只要畫一幅畫即可,玉娘可不能言而無信。”
玉娘沒想到沈溪回絕得這么干脆,剩下的話,也就不好意思再出口了。
倒是熙兒瓊鼻稍微一皺,喝道:“你這人好生無禮。”
沈溪搖頭:“在下只是不作畫而已。談何無禮?”
熙兒冷冷一笑:“那日里你‘黃蜂尾后針,最毒婦人心’,當(dāng)我沒聽到?不過是個少年郎,會作畫而已。不通人情世故,難道你害怕不給你酬勞?”
玉娘板著臉責(zé)備:“熙兒,不得對沈公子無禮。”
沈溪有些悻悻然,他沒想到熙兒不但耳朵靈,而且記仇。那****不過是隨口一句嘀咕,所評斷的又是客觀事實(shí)。
蘇通之所以被打。有很大程度是因?yàn)槲鮾貉b委屈從中挑唆。
沈溪正色道:“熙兒姑娘,這‘黃蜂尾后針,最毒婦人心’,在下從未聽過,至于熙兒姑娘為何非要賴是在下所,在下也不知為何。”
“你再一遍!”
熙兒是個急性子,聽到沈溪這般睜著眼瞎話,已經(jīng)忍不住,就想上前“教訓(xùn)”沈溪。但被玉娘瞪一眼,熙兒馬上氣勢弱了,趕緊退到后面。
玉娘走過來道:“沈公子不肯為熙兒作畫,那是她福薄,沒這等緣分。奴家不會強(qiáng)求。”
沈溪笑道:“讓在下為熙兒姑娘作畫也不是不可,只是薪酬上……”
熙兒眼睛一亮,想到自己也可以如同碧萱一樣,躍然紙上,似乎花多少銀子她都不在乎。
“你,多少銀子?”
沈溪伸出五根手指:“五十兩。”
“啊。”熙兒大驚失色,“五十兩,你作何不去搶?你……你……”
著她趕緊拉玉娘的衣袖,意思是讓玉娘過去“講價”。
玉娘笑著問道:“熙兒來這里時間不長,她平日性子高傲,很少出來陪酒應(yīng)酬,手頭不寬裕,不知公子是否可以少收一些?”
沈溪搖頭道:“市場價格,一手交錢,一手畫畫,少一個子兒,我也不會在畫紙上留下一筆。”
熙兒怒氣沖沖,瞪著沈溪的目光如同要?dú)⑷恕?br />
但最后她哭喪著臉,哀求地看著玉娘,意思是她很喜歡,想讓玉娘幫忙出點(diǎn)兒銀子。玉娘卻堅(jiān)決地?fù)u了搖頭。
熙兒最后一咬牙,道:“五十兩就五十兩,不過現(xiàn)在沒有,你……你下次來再畫好了,我會準(zhǔn)備好銀子。”
這話不但讓沈溪覺得不可思議,連玉娘也有幾分吃驚,玉娘問道:“熙兒,你從何得來五十兩銀子?”
熙兒卻輕哼一聲,連解釋都沒有,轉(zhuǎn)身出門而去。
玉娘無奈搖搖頭,走過來面含歉意:“沈公子見諒,熙兒總是孩子脾氣,管教不得。”
沈溪笑道:“聽玉娘的意思,在下也是孩子脾氣,無從管教?”
玉娘愣了愣,這才意識到沈溪可是個貨真價實(shí)的“孩子”,一時不由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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