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正在燃燒。

    烈火炙烤著每一寸土地，把街道化為焦黑的顏色，街邊的房屋在火焰中倒塌，燒焦的木質房梁噼啪作響。

    林遲睜開眼睛，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短劍，以及身上殘破的鎖子甲。

    街道上倒滿了被燒成焦炭的人形物體，骨灰和黑色殘渣混雜在一起，令天空變得骯臟而陰霾。

    “呼……”

    林遲慢慢爬起來，被開了個大洞的胸膛依然在隱隱作痛，剛才被狼牙棒擊中的右腳也還在疼，但似乎不像之前疼得那么厲害了。

    身上的傷勢，令他的動作變得笨拙了許多。而這時，街道另一邊的尸山里，也有一道矮小的身影站了起來。

    只剩下右臂的終結者，拄著銹跡斑斑的大刀，向林遲投來仇恨的目光。

    轟！

    一顆燃燒的巨石落在二人之間的街道上，炸出的沖擊波震得林遲又一次摔倒在地，幾十具焦尸被轟成殘渣，爆炸位置升起了大片的黑煙。

    被震飛的半截尸體飛過來，正好砸在林遲身上。在林遲推開那具尸體的時候，注意到對方殘缺的胸甲上，掛著做工精致的金色紋章。

    紋章上的畫面，是用短劍交錯而成的十字架，下面疑似是拉丁文的文字，被游戲內漢化系統轉化成中文：

    贊美偉大的獅心王理查德！

    “所以，這次是封建年代嗎……”

    事已至此，林遲當然已經明白了這次的場景是什么地方。這座慘遭屠戮的城市，應該是處于歐洲大陸上。

    對于古代的兇殘軍隊來說，屠城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特別是這些為了“信仰”而屠戮的家伙，在殺人時更是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畢竟……

    被視為異端的敵對者，在士兵們眼中根本算不上是人類。

    “……”

    看到右手邊兩米外的地方有一把輕弩，林遲側身爬了過去，用無力的雙手拾起那把弩。

    而這時，黑暗的煙霧里也出現了一瘸一拐的身影。

    啪！

    輕弩射擊時發出清脆的響聲，終結者的身體向左一歪，用右手拔出插在左肩上的箭矢，臉上的暗紅條紋彎曲起來，露出恐怖的笑容。

    “你無法抵抗死亡使者的力量。”

    被造物主控制的終結者，似乎完全忽略了左臂和肩膀的傷勢。即使傷口還在噴血，動作卻比剛才更迅捷得多。

    “你這是……作弊啊。”

    眼見對方正在大步走來，林遲扔掉手中沒了箭矢的輕弩，重新拾起短劍走向街邊一棟正在燃燒的建筑，一劍劈開著火的屋門。

    “你的逃跑是徒勞的！”

    終結者大吼著沖過來，眼見對方的身影出現在門前，林遲二話不說，抬起左腳踹在身邊燃燒的木板上。

    剛進屋的終結者被木板拍了個正著，嘴里的怒吼頓時化為慘叫，右腳受創的林遲在抬腿的瞬間也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滾燙的地板上。

    “宰了你！”

    聽到屋外痛苦的吼叫聲，坐在燃燒房屋中的林遲，無力的嘆了口氣，把手中的短劍扔在地板上，轉過頭凝視著倒在臥室門口的小女孩尸體：

    “這種兩敗俱傷的戰斗，真的有意義嗎？”

    不管是在原始時代還是在這個年代，二人的決斗一直都是以兩敗俱傷告終。這種互相傷害的“博弈”，已經令林遲感到厭倦了。

    或許，這場被安排好的決斗，正是因為這個理由而存在的……

    抬起頭看向正在燃燒的房梁，林遲的視線因為煙霧而變得模糊。那個令人莫名煩躁的解說音，也再度出現在耳畔：

    直到人類進入真正的“文明時代”，他們野蠻的殺戮欲依舊無法抑制。

    屠戮的行為仍未消失，只不過掛上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即使是獅心王這種屠夫，也被后世冠上了“騎士”“浪漫的男人”“偉大國王”之類的名號。

    人類的文明不斷發展，殺戮卻從未消失。所有的歷史都是徹頭徹尾的戰爭史，即使兩敗俱傷甚至是同歸于盡，戰爭也仍在繼續。

    因為，他們本性如此。

    再怎么自詡“萬物之靈”，人類依然無法擺脫獸性的束縛。

    潛藏于基因中的殘暴，令他們持續進行大規模的殺戮，直到——

    砰！

    步槍開火時的巨響，再度把林遲喚醒。

    這一次，他坐在潮濕泥濘的戰壕中，懷里抱著一支莫辛納甘步槍。手上的右腳的胸膛上，裹著沾滿泥巴和血漿的紗布。

    “啊……”

    林遲轉過身，看到幾名士兵就躺在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他們身上的軍服臟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不是斷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若不是嘴里還在發出低低的咕噥聲，林遲還以為這些人已經死了。

    莫辛納甘清脆的槍聲，像是水滴落在巖石上，刺鼻的硝煙熏得林遲打了個噴嚏，坦克發動機的巨大噪音，蓋過了連綿不絕的槍聲。

    幾臺異常笨重的戰車，從戰壕上方駛過，履帶碾過大地帶出沉悶的隆隆聲，看起來像是會移動的橙子。盡管車身上看不到可旋轉的炮塔，但林遲還是立刻認出了那玩意兒是什么。

    誕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的坦克，的確就是這個鬼樣子。事實上，在看到戰壕和自己手中武器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出了這次的“場景”究竟是哪里。

    ——現在的自己，正身處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場上。

    盡管規模比起二戰要差得很遠，但一戰的部分戰役，要比二戰更加殘酷。在這場罪惡的戰爭中，人類首次大規模使用了現代兵器，但在戰爭前期卻還在使用復古的戰術。

    在大炮、毒氣、重機槍的過剩火力之下，上百萬士兵死在了絞肉機一般的拉鋸戰中。剛剛畢業的年輕人被送上戰場，然后再也沒能回家。

    戰場上的巨響和沖擊波接連不斷，林遲連把頭伸出戰壕的機會都沒有，空氣中漂浮著難以名狀的惡臭，戰壕里隨處可見被截肢的士兵，兩具沒了腦袋的尸體，就倒在林遲對面。

    在這種程度的大戰中，單個士兵的戰力根本無關緊要，除非天生神力，否則也只不過是炮灰罷了。

    轟！

    五十米外的爆炸，令林遲一頭栽倒在戰壕里，一只血肉模糊的斷手正好落在他面前，被烤焦的無名指上，一枚金戒指還在閃閃發亮。

    “哈……你的目標是這個嗎。”林遲笑了一聲。

    在巨大的戰場上，已經看不到終結者的蹤影了。但不管那家伙在哪兒，這個場景想要表達的含義，已經是一目了然：

    戰場是真正的地獄。

    人們被各種英雄故事和娛樂作品沖昏了頭腦，竟然認為戰爭中包含著榮光。直到他們真正踏上戰場，才會意識到自己是大錯特錯。

    殘暴無比的戰爭中，沒有任何榮譽可言，正在這里互相屠戮的，不過是一群暴虐的野獸！

    林遲靠在戰壕中，扔掉自己手里的莫辛納甘步槍，聽著那個無感情的男聲，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人類之間的戰爭，絕大多數是毫無意義的兇殘行為。”

    “你的復仇也毫無意義，死亡使者。除了為原住民們招來災禍以外，你試圖挑起戰爭的行為，完全沒有任何價值。”

    “放棄吧，你是不會成功——”

    那一刻，林遲仿佛聽到了戰場上的噪音中，響起了終結者痛苦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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