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從車內(nèi)飄出來，這會兒站在車外頭，看清楚了里面坐著的五個人。看他們的模樣，應(yīng)該是一家五口，但仔細(xì)看，兩對夫妻看起來年齡差距不大，都是三四十歲，那個女孩則是十歲左右的樣子。

    更顯老相的那對夫妻和女孩坐在后座，這會兒已經(jīng)摔得翻了個身，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年輕一點的那對夫妻坐在前排，也都沒有系安帶，這會兒摔得更慘，頭破血流的。

    女孩坐在副駕駛座之后，身體，又柔軟，這會兒率先從破碎的車窗中擠了出來。她擦著眼淚，手掌被碎玻璃扎破，將血抹到了臉上。

    “爸爸，媽媽……”女孩一邊哭，一邊看向了駕駛座。

    那對夫妻艱難翻著身體，拉動門把手。

    女孩忙去幫忙。

    總算，駕駛座的車門是好的，能打開。前排的兩人鉆了出來，又去幫后排的人。

    幾個人都受了傷，不是流血，就是骨折，看起來模樣凄慘。

    “剛才、剛才那個……”年老些的女人捂著手臂，顫顫巍巍地問道。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附身對象是那個女孩。她這會兒意識空洞，還處在車禍后的驚慌中。她的記憶化作碎片，灌入我的意識。

    女孩是和家人開車出去玩的。前排的那對夫妻就是她的父母。后排兩人則是和她父母要好的同事，姓趙。兩家不是第一次一塊兒出去玩了，只是沒想到這次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女孩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哭。她剛才在車上睡著了，根沒看到發(fā)生了什么。

    倒是那兩對夫妻，都清楚看到了事情經(jīng)過。

    趙太太心有余悸，“我就覺得不對……我剛才睡得好好的，突然就醒過來了。沒來由地就醒過來啊。然后就看到了那輛車……哎呀……”

    “你行了啊！”趙先生呵斥了一句。

    “你沒看到啊？”趙太太反問道。

    趙先生沒聲了。

    女孩的父母姓申，這會兒也都白著臉，顯然也是看到了事情的經(jīng)過。他們兩個左右看看，像是在尋找那輛面包車，又像是害怕那輛面包車再出現(xiàn)。

    “我們打電話叫拖車，趕緊走吧。”申先生道，去摸口袋里的手機(jī)。

    他摸了個空，轉(zhuǎn)頭去看倒翻的車子。

    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自己口袋里的東西剛都掉了出來。

    申太太鉆進(jìn)了車內(nèi)摸索，就找到一部壞掉的手機(jī)。姓趙的夫妻則是在一路的車體碎片中發(fā)現(xiàn)了一部手機(jī)。再遠(yuǎn)的地方，就是車燈照不到的黑暗了。

    “晦氣！”趙先生嘀咕了一句。

    “等著吧。剛才看過了，是三四點鐘，過兩個鐘頭天就亮了，到時候碰到人就好了。”申先生無奈道。

    “等在這地方啊！”趙太太不太樂意。

    四個大人都安靜下來。

    我看了眼女孩。

    女孩渾渾噩噩的，臉上的血漬都沒擦干凈，那四個大人也沒顧得上管她。

    他們五個可都是死了，算是已經(jīng)被那只鬼捉到，逃不掉了。

    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遇到什么事情，但那總歸不是好事情。

    過了一會兒，申太太過來拉了女孩，帶著她一塊兒到了路邊。

    車子橫翻在路中間，車燈就對著路邊。這五個人就站在車燈光芒中，側(cè)對著車燈。他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跨出這個光圈，又有些害怕這樣醒目的自己，會引來什么東西。

    趙太太抱怨個沒完，趙先生呵斥了幾句，總被她頂回來。申先生、申太太則是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趙太太開始念經(jīng)，反復(fù)念著“阿彌陀佛”。沒有人阻止她。看另外三個大人的表情，聽著這聲音，他們好像都放松了下來。

    這樣的念經(jīng)聲音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三個大人一無所覺，女孩拉了拉她母親的衣擺，道：“媽媽，我餓了。”

    申太太無奈道：“乖乖，你再忍忍啊。等天亮了就好了。”

    “天什么時候亮？”女孩問道。

    “快了，很快就亮了。”

    女孩默不作聲了。

    趙太太的念經(jīng)聲都了下去。

    又過了一陣，女孩的肚子里發(fā)出咕咕的叫聲。

    女孩再次開口：“媽媽，天還沒亮嗎？”

    “嗯。乖乖，你忍忍。”申太太勉強(qiáng)道。

    我感覺到女孩身上的陰氣起了變化。

    她低下頭，靠在自己母親的身上，身體冰涼。她的母親也身體冰涼。

    趙太太停止了念經(jīng)。

    “我……”申先生開了口，“好像……不太對啊……怎么……怎么過了那么久……”

    “也沒有很久吧？”趙先生接口。

    話題好像就此終結(jié)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申先生再次開口，“我剛才一直在默數(shù)數(shù)字，數(shù)到了……數(shù)到了八千了。這就超過兩個時了啊！”

    “你數(shù)錯了吧！”趙先生的聲音拔高了。

    只聽到幾個人的呼吸聲都變得粗重。

    “要不，要不我們一起，一起數(shù)出來？”申太太提議。

    沒有人接話，但申先生已經(jīng)開始數(shù)了。

    “1、、3、4、5……”他念著念著，聲音中加入了申太太的聲音，接著是趙先生和趙太太的。

    他們很認(rèn)真地數(shù)著數(shù)字，從1開始，數(shù)到了，中間沒有停頓過，到了3，他們的聲音變得虛，接著是4，趙太太已經(jīng)不數(shù)了，到45的時候，趙先生也放棄了。趙太太和趙先生挽著手，兩個人都在顫抖。申先生和申太太數(shù)著數(shù)的聲音抖抖索索的，從45到57，申太太還能發(fā)聲音，到了58，只剩下了申先生的聲音。

    “夠了夠了！”趙太太壓抑不住，打斷了申先生呆板的聲音。

    “6……”申先生下意識又念了一個數(shù)字。

    “媽媽，天沒亮呢。”女孩這時候道，在大人的沉默中，又問了一句，“天是不是不會亮了？”

    這個問題讓四個大人都臉色發(fā)黑，目露恐懼。

    “果然是……果然是……我們就是撞到了……我們……我們……”

    “現(xiàn)在要怎么辦？我，我身上帶了個開光的護(hù)身符啊！怎么就沒用！”趙太太從脖子上扯出了一根紅繩，激動地道。

    沒有人能想出辦法。

    “要不然，我們走，我們沿著路走……”申先生提議，看向了光芒外的黑暗。

    其他人也跟著轉(zhuǎn)頭看了看，卻都是縮起了身體，不愿邁出那一步。

    “這地方鬧鬼，你們查路線的時候，沒有查到嗎？”趙太太轉(zhuǎn)移話題，指責(zé)起來。

    “這怎么打聽？”申太太不甘示弱，瞪著趙太太，“我們就是沿著地圖走，地圖又不會標(biāo)這里鬧鬼！”

    “這路開通也沒多久啊……”

    “那個車子……那個車子應(yīng)該也是外地的車子。”

    他們著著，又安靜下來，仍然沒有頭緒。

    女孩仰頭看看四個大人，聲音幽幽的，問道：“媽媽，我們會死在這里嗎？”

    一句話，讓周圍的氣溫都降低了。

    女孩的眼睛泛著詭異的黑色，接著問道：“媽媽，我們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這話，讓氣溫徹底凍結(jié)。

    女孩抓著自己的母親，轉(zhuǎn)過頭，對著車燈伸出了手指，“你們看啊，那是不是我們的尸體呀？”

    四個大人好像被人掰著腦袋，一格一格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了車燈。

    遠(yuǎn)光燈開著，來應(yīng)該非常刺目，讓人除了燈光，什么都看不清的。可這會兒，車前燈因為車禍破碎，光芒有些異常。

    順著女孩的視線，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倒翻的車子內(nèi)橫七豎八地蜷縮著幾個身影。申先生的頭就從破碎的前擋風(fēng)玻璃中伸出來，讓人看得最清晰。后座則有兩只手伸出來，帶著鮮血，怪異地扭曲著。

    趙太太發(fā)出了一聲劃破夜空的叫聲。

    一瞬間，車燈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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