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身一震,驚道,“什么?”冠清突然指著喬峰惡聲道,“你一直憎惡馬副幫主,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總覺若不除去這眼中之釘,你幫主之位便不安穩。”
喬峰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和馬副幫主交情雖不甚深,言談雖不甚投機,但從來沒存過害他的念頭。皇天后土,實所共鑒。喬峰若有加害馬大元之意,教我身敗名裂,受千刀之禍,為天下好漢所笑。”這幾句話得甚是誠懇,這副莽莽蒼蒼的英雄氣概,誰都不能有絲毫懷疑。
“冠清,你有證據嗎?你親眼所見還是親耳所聽?”林易衍淡淡的開口道。
“我……”
“冠清,你沒有證據,一再蠱惑人心,是何居心?”白世鏡完,轉頭向喬峰道,“幫主,這等不識大體的叛徒,不必再跟他多費唇舌,按照叛逆犯上的幫規處刑便了。”
林易衍突然阻止道,“白長老未免太心急了,馬副幫主之死,你最清楚了,你來給大家解釋下吧!”完似笑非笑的看著白世鏡,白世鏡被林易衍一看,心里發毛,難道他知道,不可能,這種隱秘的事情她不可能知道。
白世鏡看了看林易衍,問道,“這位是?”喬峰便將林易衍再次給眾人一介紹,白世鏡拱手道,“原來是林少俠,失敬!林少俠馬副幫主之死,我清楚,不知此言何意?”
林易衍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嘆道,“白長老,我只當你是敢作敢為的男子漢,你這樣隱瞞,真以為世人不知嗎?馬副幫主死于你手,你敢當著丐幫眾豪杰的面,發個毒誓,你沒殺馬副幫主嗎?”
丐幫眾人聽了這話,大驚失色,人人皆不敢置信,這是個什么情況,難道是白長老殺了馬副幫主,可是這是為什么,沒有理由,眾人都齊齊看向白世鏡。白世鏡臉色陰晴不定,眾人懷疑不已。林易衍便再次加了一把火,道,“白長老,你自己,還有點顏面。要是我來講,就沒有這么光彩了!”
白世鏡聞言,深吸一口氣,放佛作了什么重大決定一樣,道,“不錯!馬副幫主是我殺的!”丐幫眾人一聽這話,白世鏡竟然真承認了,人人睜大了眼睛,仿佛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有人不解的問道,“白長老,為什么?你與馬副幫主一向交好!”
白世鏡道,“沒有為什么!我身為執法長老,殺害幫中兄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執法弟子,將我綁了!請幫主開恩,準許我自行了斷!”一眾執法弟子面面相覷,白世鏡吼道,“楞著做什么,快給我綁了!”
執法弟子無奈,也用牛皮筋綁了白世鏡。大四長老見到這一幕,大怒,感覺被冠清欺騙了,便吼道,“冠清,你竟然欺騙我們,你如今還有何話?”吼完又向喬峰道,“喬幫主,我四人誤信冠清,犯上作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還請幫主看在我四人被蒙騙的份上,準許我們先殺了冠清,再自行了斷!”
喬峰見事情如此轉折,便道,“四位長老既然受冠清蒙騙,我事先也已經答應從輕發落,況且四位長老功勛著,當免死罪!”
白世鏡雖然被綁著,出聲道,“幫幫規有云:‘叛幫大罪,決不可赦,縱有大功,亦不能贖。以免自恃有功者驕橫生事,危及幫百代基業。’喬幫主,宋奚陳吳四長老誤信人言,圖謀叛亂,危害幫大業,罪當一刀處死。大智分舵舵主冠清,造謠惑眾,鼓動內亂,罪當九刀處死。執法長老白世鏡,殺害幫中兄弟,知法犯法,罪當六刀處死。參與叛亂的各舵弟子,各領罪責,日后詳加查究,分別處罰。”
白世鏡宣布了各人罪行,連他自己的也沒有落下,鐵面無私果然不假,眾人都默不作聲。江湖上任何幫會,凡背叛幫、謀害幫主的,理所當然的予以處死,誰都不會有什么異言。眾人參與圖謀之時,原已知道這個后果。白世鏡完,又道,“執法弟子,請幫法刀!”
他屬下九名弟子齊聲應道:“是!”每人從背后布袋中取出一個黃布包袱,打開包袱,取出一柄短刀。九柄精光燦然的短刀并列在一起,一樣的長短大,火光照耀之下,刀刃上閃出藍森森的光彩,一名執法弟子捧過一段樹木,九人同時將九柄短刀插入了木中,隨手而入,足見九刀鋒銳異常。九人齊聲叫道,“法刀齊集,驗明無誤。”
吳長風見白世鏡請出法刀,連他自己的罪一塊定了,心里既羞愧又佩服,嘆道,“幫主,我誤信冠清,以為你殺了馬副幫主,要對我丐幫不利,以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我吳長風對不起你,罪該萬死。盼你知我胡涂,我死之后,你原諒了吳長風。”
吳長風完走到法刀之前,大聲道,“吳長風自行了斷,執法弟子松綁。”一名執法弟子道,“是!”上前要去解他的綁縛,喬峰喝道,“且慢!”吳長風登時臉如死灰,低聲道,“幫主,我罪孽太大,你不許我自行了斷?”
丐幫規矩,犯了幫規的人倘若自行了斷,則死后聲名無污,罪行劣跡也決不外傳,江湖上若有人數他的惡行,丐幫反而會出頭干涉。武林中好漢誰都將名聲看得極重,不肯令自己死后的名字尚受人損辱,吳長風見喬峰不許他自行了斷,不禁愧惶交集。
而此時喬峰開口道,“十五年前,契丹國入侵雁門關,吳長老得知訊息,三日不食,四晚不睡,星夜趕回,報知緊急軍情,途中連斃九匹好馬,他也累得身受內傷,口吐鮮血。終于我大宋守軍有備,契丹胡騎不逞而退。這是有功于國的大事,江湖中人或許不知,但我丐幫兄弟人人皆知。吳長老此次乃是受了冠清蠱惑,并未造成嚴重后果。我早已經事先有言,從輕發落,吳長老何必求死?不如有待有用之身,應付一品堂,將功折罪。”
白世鏡反駁道,“幫主,功不抵過,這是祖宗的規矩!”
宋長老慘然一笑,走上兩步,道,“執法長老的話半點也不錯。咱們既然身居長老之位,哪一個不是有過不少汗馬功勞?倘若人人追論舊功,那么什么罪行都可犯了。幫主,請你見憐,許我自行了斷。”只聽得喀喀兩聲響,縛在他手腕上的牛筋已被崩斷。宋長老雙手一脫束縛,伸手便去抓面前的法刀,用以自行了斷。不料一股柔和的內勁逼將過來,他手指和法刀相距尺許,便伸不過去,正是喬峰不令他取刀。
宋長老慘然變色,叫道,“幫主,你……”喬峰一伸手,將左首第一柄法刀拔起。宋長老道,“罷了,罷了,我起過殺害你的念頭,原是罪有應得,你下手罷!”眼前刀光一閃,噗的一聲輕響,只見喬峰將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
眾人皆是大驚,不知喬峰此舉是何意。林易衍倒是知道,也無意阻止。喬峰卻淡然的道,“白長老,幫幫規之中,有這么一條:‘幫弟子犯規,不得輕赦,幫主欲加寬容,亦須自流鮮血,以洗凈其罪。’是也不是?”
“幫規是有這么一條,但幫主自流鮮血,洗人之罪,亦須想想是否值得。”聽完白世鏡的話,喬峰道,“只要不壞祖宗遺法,那就好了!”
喬峰完轉過身來,對奚長老道,“十幾年前,我武功未成,常蒙奚長老指點,雖無師父之名,卻有師父之實。這是對我私人的恩德。想當年汪幫主為契丹國五大高手設伏擒獲,囚于祁連山黑風洞中,威逼我丐幫向契丹降服。汪幫主身材矮胖,奚長老與之有三分相似,便喬裝汪幫主的模樣,甘愿代死,使汪幫主得以脫險。這是有功于國家和幫的大事,人非免他的罪名不可。”著拔起第二柄法刀,輕輕一揮,割斷奚長老腕間的牛筋,跟著回手一刀,將這柄法刀刺入了自己肩頭。
喬峰又緩緩將目光轉向陳長老,陳長老性情乖戾,和喬峰一直很疏遠,見喬峰看來,大聲道,”喬幫主,我跟你沒什么交情,平時得罪你的地方太多,今天又誤信人言,不敢要你流血贖命。”雙臂一翻,忽地從背后移到了身前,只是手腕仍被牛筋牢牢縛著。原來他的“通臂拳功”已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一雙手臂伸縮自如,身子一蹲,手臂微長,已將一柄法刀搶在手中。
喬峰反手擒拿,輕輕巧巧的搶過短刀,朗聲道,“陳長老,我喬峰是粗魯漢子,和你性情不投,但要得罪我,也不至于,我丐幫兄弟一向相親相愛,我既沒有容不下馬副幫主,又怎么會對你有意見?”喬峰到這里,將那法刀插入了自己肩頭,道,“刺殺契丹國左路副元帥耶律不魯的大功勞,旁人不知,難道我也不知么?”
丐幫眾人之中頓時議論嘈雜起來,原來數年前契丹國大舉入侵,但軍中數名大將接連暴斃,師行不利,無功而返,大宋國免除了一場大災,陳長老乃是居功至偉。陳長老聽喬峰當眾宣揚自己的功勞,又對比起來自己的所作所為,羞愧道,“幫主,我一直以為你容不下我,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誤信人言,還圖謀反叛。幫主不但不怪罪,還為我流血脫罪,我陳孤雁自視精明之人,不想我才是最大的傻瓜。今后幫主但有所命,我陳孤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多禮!”群丐見喬峰果然信守諾言,寧愿自傷其身,都暗自佩服。陳孤雁一向倨傲無禮,自恃年紀比喬峰大,在丐幫中的資歷比喬峰久,平時對他并不如何謙敬,喬峰都能以德報怨,何況是其他人。
喬峰走到吳長風身前,道,“吳長老,當年你獨守鷹愁峽,力抗西夏‘一品堂’的高手,使其行刺楊家將的陰謀無法得逞。單憑楊元帥贈給你的那面‘記功金牌’,便可免了你今日之罪。你取出來給大家瞧瞧罷!”
吳長風突然間滿臉通紅,神色忸怩不安,道,“這個……這個……”喬峰道:“咱們都是自己兄弟,吳長老有何為難之處,盡不妨。”吳長風道,“我那面記功金牌嘛,不瞞幫主,是……這個……這個……已經不見了。”而喬峰驚訝的道,“如何會不見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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