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出了宮門，命人將寇杰送回家，自己則拒絕坐馬車，慢慢步行回家。

    他此刻充滿了挫敗感，不僅因為寇杰，還因為自己使盡力，也沒能將陳奧置于死地。寇準長長地嘆了口氣。

    卻聽背后有人笑道:“寇大人何故嘆息啊？”

    寇準回頭一看，原來是陸欽。他鼻子里不無鄙夷地哼了一聲，對這個樞密使很有些不滿。雖然兩人都算得上位極人臣，但陸欽奉行中庸之道，講究明哲保身。寇準自然對他很有些瞧不起。

    陸欽卻沒當一回事，大步跟上來，與寇準并肩而行。

    寇準忍不住冷哼一聲，道:“陸大人對陛下的那番話，可真是好聽啊！”

    陸欽也不知是沒聽出來他的冷嘲熱諷，還是根不在意。他微笑道:“寇大人，今天陛下的心意，分明是要保陳奧。咱們做臣子的，又何必非要與皇帝分辨個對錯呢？”

    寇準重重哼了一聲，道:“陳奧分明又是個奸邪人模樣，甚至比那只會引誘陛下貪圖享樂的曹義有過之而無不及。陸大人身為朝廷重臣，卻不思為社稷蒼生鏟除奸佞，反而縱容陛下犯錯，這是什么道理？你這么做，就不覺得拿朝廷的俸祿會良心不安嗎？”

    陸欽就算性子再好，也不由得不來氣，心想自己好心來勸解，你這個老頑固反倒教訓起我來了。

    他冷哼了一聲，道:“寇大人倒是一心為公。那么寇大人怎么沒有大義滅親，把自己的兒子也送去刑部審一審呢？”

    寇準面色一變，好不尷尬。陸欽嘆了一聲，口氣好了些，聲道:“陛下并非昏庸之君，豈會不明是非？他難道沒看出來陳奧的心思？否則今天何必要把陳奧的那些朋友都留在宮里，由禁軍照顧？陛下既然想留陳奧一命，自然就有留的道理。何況陛下為了保他，也算退讓一步，不追究令郎的所作所為。寇大人又何必不知進退呢？”

    寇準默然不語。他浸淫朝政數十年，向來的剛正不阿著稱，又深受兩代帝王寵信，自然而然養成了一點專橫頑固的性格。直到今天，他才重新審視自己的行為。

    陸欽又道:“四大家族是先帝為了消弭蘇拙在江湖上的影響，而提拔起來的。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四大世家尾大不掉，已然有脫出朝廷掌控的范疇。今天拓拔繼祖當眾坦白的那些事，就是最好的明證。如今四大家族已去其二，而曹義一心經營歡場，無意朝政。寇大人，你覺得陛下會愿意看你一家獨大？”

    寇準聞言，不由得心頭狂跳，脫口道:“你是陛下提拔陳奧，是為了制衡我？”

    他話一出口，便自知失言，過了一會兒才換了一副傲然神情，道:“哼！陳奧算什么東西，也能與我抗衡？”

    陸欽拈著花白的胡須，笑道:“這不就是了。既然陳奧根無力與寇大人相比，寇大人又何必如此在意呢？”

    寇準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陸欽的意思。陸欽不僅僅是在開導他，還是在向他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陸欽與他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有人想挑戰他的權威，也就是陸欽的敵人。

    寇準笑道:“陸大人所言甚是！有空去府上喝一杯？”

    陸欽知道寇準的性格，他這么，已經算是很熱情的邀請了。不過對他們這個層次的人來，喝酒這種事實在不值一提，只要明白彼此心意就行了。

    陸欽道了聲謝，哈哈一笑，自言自語道:“不過老夫倒是搞不明白，陳奧這么有前途的人，怎么會想要做這么逆反的事情……”

    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并沒有太大興趣，嘟囔著便揚長而去。

    寇準自然不會把真相告訴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也快步離去。

    夜色更沉了，汴京又恢復了平靜，仿佛根沒有發生如此驚天動地的事情。而遠在郊外的半山腰上，正有一雙眼睛，盯著火光點點的不夜城。

    莫長老悄聲站在曹義身后，終于忍不住道:“今天京城這么亂，幫主為何始終按兵不動？”

    曹義冷笑了一聲。莫長老替他打理斧頭幫，其實白了，也不過是自己的下人一樣。曹義豈會對他表露自己真實的想法？

    曹義道:“今天亂了一天，直到現在咱們也沒有完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在這種情況下，咱們若是有什么舉動，豈不是自找死路？”

    莫長老點點頭，道:“屬下只是覺得慕容傲和陳奧給咱們創造了這么好的機會，浪費了實在可惜。”

    曹義冷哼了一聲。他知道莫長老的來歷，乃是當年聚義山莊出身。而聚義山莊又是當年的岳陽侯衛潛的私人武裝。衛潛有當皇帝的野心，因此連帶著聚義山莊的一些人也有造反的念頭。莫長老跟了曹義，見他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還以為曹義也要造反，因此才對今天的事十分熱衷。曹義只想用莫長老的能力，卻對他造反的意圖并不認同。

    見曹義不話，莫長老又道:“聽宮里的人傳來消息，聽云露姑娘也牽涉在這件事當中。幫主，會不會因為她，把咱們暴露了？”

    曹義早就聽了這件事，只不過他在宮里的眼線也探聽不到具體內情，只是云露極有可能行刺皇上。

    曹義重重拍了一下欄桿，沉聲道:“哼！白養了她這么多年！”

    莫長老問道:“云露姑娘為何要做出這種事呢？”

    曹義道:“想必她還沒有忘記她親人的仇吧。她們一家都是被先帝定罪的，想來若不是為了報仇，她也不會對陛下虛與委蛇。”

    他嘆了一聲，道:“可惜我也被她騙了，枉費我花了這么大力氣培養她！”

    莫長老不無擔憂道:“若是陛下因此對咱們產生了芥蒂，這可如何是好？”

    曹義想了想，似乎在盤算著什么主意。莫長老還在擔心這件事的影響，曹義卻已經在想下一步棋該如何下了。

    這么長時間以來，他都在為把云露送到趙恒身邊而努力，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曹義也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他咬了咬牙，似乎終于下了什么決心，自言自語道:“再等等……再過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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