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廊對面的彼得法沙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洛倫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什么詞匯,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彼得法沙,他肯定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么,他也許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但他出于某種理由選擇了隱瞞,選擇了保持沉默。
洛倫尊重這一點。
因為在這一點上,他同樣沒有對自己的朋友們真正的開誠布公過即便是出于同理心,他也不認為要強迫對方說出他知道的一切。
至于為什么彼得會出現在這里
也許是因為他察覺到了魯特因菲尼特的蹤跡,想要告訴自己也許是出于想要保護自己或者魯特因菲尼特的想法不論哪一種,他顯然都是想要來阻止一場沖突的。
但這里沒有沖突,只有復仇。
“我洛倫”渾身濕透的彼得法沙神情恍惚,顫抖的嘴角甚至無法說清任何一個詞匯,只是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黑發巫師:
“魯特魯特因菲尼特大人他他是不是在里面?”
洛倫點點頭。
“那”他死死地盯著洛倫,很是艱難的掙扎著開口道:“你、你殺了他?”
“沒有,不過”黑發巫師搖了搖頭:“我的導師,道爾頓坎德在里面。”
“你知道,當初的我之所以會去埃博登,就是因為魯特因菲尼特抓了我的導師當人質要挾魯特因菲尼特,違背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約定。”
“他要報仇?”
洛倫一聲不吭,算是默認了。
彼得法沙咬緊牙關,像是在強忍著被雨水刺激,不停打著冷顫的身體:“洛倫你、你聽我解釋,我知道魯特因菲尼特大人曾經做過很多傷害你和你朋友的事情,我不是在為他狡辯什么,但他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為了”
“我知道。”
黑發巫師輕聲打斷了自己的朋友。
話被堵住的彼得頓了頓,緊抿著嘴角,雙眼布滿了血絲。
“真的就沒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嗎?”
輕微到不可察覺的聲音,隱隱的帶著一絲乞求。
“是。”洛倫輕聲道。
表情糾結的彼得法沙張了張嘴,但最后卻一句話都沒再說出口他有些踉蹌的靠在了身后破爛不堪的木墻上,表情落寞。
洛倫都不知道該怎么勸他。
他當然不能讓彼得過去,但讓一個守夜人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首領去死,也的確
太殘忍了。
沒錯,哪怕再怎么解釋魯特因菲尼特死有余辜,告訴彼得“你其實不欠他任何人情,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之類的話也實在太殘忍了。
對陌生人大概還能毫無顧忌的說出這種傷天害理的話,對朋友洛倫還暫時做不到。
死寂的走廊,醉酒的喧囂早已終止似乎在彼得闖進來的那一刻,那位“線人”老板就已經清空了酒館相隔幾尺,洛倫甚至能看清他在微微顫抖,聽到他的心跳。
算了就當再騙他一次。
一片死寂中,黑發巫師默默的走到彼得法沙身旁,咬咬牙:“我我知道你現在暫時還不太能接受,但這是他們兩人的恩怨,和外人無關,彼得。”
“魯特因菲尼特,我相信他肯定也是知道這個結果,才會來到赤血堡不然的話我們絕不可能這么輕易的”
“別解釋了,洛倫。”
神情麻木的彼得法沙,沙啞的嗓音充滿了哀痛:
“我沒有在怪你,我懂。”
安靜的走廊,灰敗與平靜的眼睛四目對視。
“所以你知道多少了?”彼得低聲問道。
頓了頓,洛倫面不改色:“只有一部分。”
一瞬間,彼得的眼神變得十分復雜。
“我知道,死去的艾克哈特二世皇帝并非對亞速爾精靈一無所知,他是故意放縱自己的敵人,導致了遠洋艦隊的覆滅”洛倫淡淡開口:
“我知道,他大概從很久之前就已經在謀劃不,應該說整個德薩利昂家族,至少從第二世代開始就一直在謀劃著什么,只不過僅有極少數的人了解全部的真相”
“我知道,艾克哈特二世,就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甚至就連天穹宮那一夜,也并非什么意外,而是很可能早有預謀的至少如果沒有艾克哈特二世的授意和魯特因菲尼特的配合,有關守夜人的情報不可能在亞速爾精靈面前,漏得篩子一樣”
“從斷界山到天穹宮的那一刻,就連他自己的死,都在他的謀劃之內甚至有可能包括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也是他所謀劃的一部分”
“當然,最后那個只是我的猜測。”洛倫平靜地看著他:“至于有多少真實性無所謂了。”
“無所謂?”
微微一怔的彼得表情黯然,凄涼的笑了出來:“我猜你知道的事情應該還差最后一件,對嗎?”
“那就是大難不死的彼得法沙,九芒星巫師塔的看門狗他絕對不是憑自己的能力逃出來的,而且他知道的也絕不僅僅是陛下已死這么一件事而已。”
話音落下,他死死地與洛倫對視著。
黑發巫師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
“我并不確定如果你沒準備好或者不打算說,我也絕對不會強迫你。”
“但你還是知道了。”
彼得法沙有些自嘲的笑了:“我原本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掩飾的夠好呢。”
“彼得,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具體發生了什么,肯定對你意義重大,但是”
洛倫打斷了自己朋友的自暴自棄:“它已經過去了。”
“這一切已經和你沒有關系了,你自由了,已經是不再被什么誓言或者命令拘束著的守夜人只要你愿意,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沒有人攔著你。”
“如果你想繼續為守夜人效勞,愛德華現在已經是布蘭登殿下的心腹,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如果你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師,現在全埃博登剩余的巫師幾乎都在赤血堡,你也隨時可以去找艾薩克或者艾茵他們,沒有問題。”
話音落下,洛倫試探著伸出右手,想要攙扶他一下。
但被他攔下了。
“自由當我這個應死之人茍活著逃出天穹宮之后,就沒有任何自由可言了。”依舊是自嘲的笑,渾身冰冷的彼得低下頭,拼命抑制顫栗的四肢:
“我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看門狗,是被用生命托付的人不要說性命,就連我現在用來呼吸,用來維持意志的身體”
“都已經不算是我的東西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他整個身體都踉蹌了下。
“那究竟是為了什么?”洛倫忍不住問道:“如果艾克哈特二世寧愿自己死也要讓你活下來,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他讓你記住這一切的真相,究竟是要告訴誰的?!”
“我不知道!”
彼得猛地抬起頭,一臉恍惚的笑著看向黑發巫師,明明在笑卻笑得那么痛苦:
“這就是最關鍵的,我不知道陛下他他告訴了我所有的事情,但唯獨沒有告訴我應該把這一切告訴誰!”
“他只是想要讓我活著,讓我眼睜睜的看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永遠堅守這一切秘密直至需要我的那一刻但究竟誰,究竟何時又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我不知道!”
“我真的想知道,可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得活著,可我不知道為何而活,為誰而活!”
“洛倫我不像你,你還有愛德華,你們是那種為自己而活的人我不行,我從出生開始就被委托了太多太多別人的意愿了。”
劇烈顫抖的聲音,讓那份痛苦幾乎猶如實質。
“父母的期許,家族的指望,師長的禮遇,貴族的鄙夷還有上位者的拉攏,豪門的庇護,知識的沉重”
“我都接受了,我都背負下來了,我完成了他們的期望我做到的事情因為他們對我的期望很重要,但也太沉重了!”
“太沉重,真的太沉重了我這個看門狗,早就已經不知道為自己而活究竟是什么滋味究竟該怎么活”
彼得法沙哭得撕心裂肺,嗓音喑啞布滿血絲的眼珠看了洛倫一眼,步履蹣跚的轉身離去,走向酒館的大門。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你應該從他口中問出真相的。”
空蕩蕩的酒館,不知何時出現的道爾頓坎德站在黑發巫師身后,冷冷道。
“他現在的情緒波動劇烈,只要逼問,有很大的幾率會直接說出真相對他而言,會是一種解脫。”
“也許吧。”黑發巫師頭也不回的答道,表情有些落寞:“但我們也不是非得知道那些真相不是嗎我們已經知道敵人是誰了,又何必非得無所不知,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我不想逼他。”
道爾頓坎德沒再多說什么,他也僅僅是提出自己的建議而已。
扭過頭,洛倫看向自己的導師此時此刻的道爾頓坎德看起來與尋常無異,依舊冷靜,嚴肅,鋒利如刀尖的眉宇間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感,全部都被掩藏在了瞳孔之下。
如果不是對自己導師足夠了解,洛倫可能真的以為他和平時真的沒什么區別。
“你真的把魯特因菲尼特給”
黑發巫師有些試探著問道。
“忘記他吧,他不在是個威脅了。”
沉默了一陣的道爾頓,用一種很不正面的方式“回答”了自己的學徒。
這本身就十分異常,因為道爾頓坎德是洛倫認識的人當中,最不喜歡玩文字游戲,崇尚語言簡潔的一個。
洛倫聳聳肩,沒有追問理由和彼得法沙一樣。
“守夜人的問題解決,接下來我們就需要將注意力放在亞速爾精靈,還有黑十字塞廖爾上。”道爾頓的聲音平穩,但轉換話題的想法還是很刻意:
“你說過他遲早會再次歸來,而這個不是邪神的邪神,就是曾經摧毀巨龍王國的罪魁禍首,如今的他還要得到更多。”
“如果他的判斷無誤并且沒有撒謊,亞速爾精靈,應該就是黑十字放出來的棋子用來牽制、吸引帝國注意力的障眼法。”
不論有意還是無意,道爾頓十分不想提到那個人的名字。
“沒錯,關鍵就在于這些信奉武士之道的精靈們是否也有這個自覺還是說,他們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無奈的。”
看著十分想回避魯特因菲尼特下場的導師,洛倫輕咳一聲接過了話題:“但有一點毫無疑問,如果我們不能打敗亞速爾精靈并且殺光他們,我們就會被亞速爾精靈打敗然后殺得一干二凈。”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這一切都是塞廖爾計劃好的,他十分盼著我們費盡周折的去打敗亞速爾精靈們,因為這就是他計劃中的一環就像半人馬戰爭那次一樣。”
“要么一敗涂地要么被他利用,這就是塞廖爾的風格。”
道爾頓坎德微微蹙眉:“但你說過,他已經被徹底放逐到虛空世界除非有足夠龐大的虛空之力模糊兩個世界的邊界,并且有一個可以在物質世界作為憑據的身體,否則他不可能再回來。”
“既然如此,他究竟如何才能影響乃至入侵我們的世界?”
“我不知道也許艾克哈特二世知道,但我們永遠也沒機會問他了。”開玩笑似的,洛倫扯了扯嘴角:“反正到時候我們總會知道的。”
“那你現在打算做什么?”道爾頓繼續追問道。
“等。”
“等?”
“等籌備軍隊,設計新武器,順便看能不能弄到更多的物資總之,等。”黑發巫師吐了口氣,輕笑著看向自己的導師:
“不論這家伙究竟在謀劃什么,他接下來肯定都是沖著我來的,那么我就只需要等就可以了。”
“而且說實話,對這家伙接下來要干什么我其實”
“還真的有點兒小期待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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