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荒原，巨龍王城廢墟。
呼嘯的暴風(fēng)雪中，曾經(jīng)巍峨的城墻、高塔、橋梁、宮殿統(tǒng)統(tǒng)已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廢墟，被冰雪覆蓋、掩埋四分之一變成白色，四分之三陷入冰窟的深淵之下。
這就是費勁千辛萬苦的雄鷹王在抵達(dá)這里時，所見到的景象。
“我看見萊曼特斯走來，人們喚他為亡骸者死亡是生命的終結(jié)，不摻雜任何情感去拯救世人的圣徒，理應(yīng)冠以此等稱號。”
面帶微笑的雄鷹王，猶如閑庭漫步在呼嘯的風(fēng)雪中徘徊于廢墟之間，精致的長發(fā)隨衣擺一并在風(fēng)雪中飄蕩，白皙的面頰與雙手凍得露出了紅腫。
即便如此，也無法打斷他低頭打量著手中那冊不知從何而來的羊皮書，猶如虔誠的信徒般，低聲喃喃。
“我看見一位騎士，大名歌瓦伊特高舉的燕尾旗頌揚著暴虐者的名號因拯救他人的圣徒，必要殺人所救者幾何，所戮者幾何”
沿著萬丈深淵的邊緣，雄鷹王一步步向前走去曾經(jīng)通往龍王高塔的長橋，現(xiàn)在變成了冰雪深淵巨坑上方唯一的“陸地”。
狹長的橋梁，伸向“巨坑”的最中央。
“我看見魯頓窮匱潦倒，生時受萬眾唾罵，死后惡名長存因事實最為刺痛人心，真理最為恐怖，道出事實與真理之人，必須滿口謊言，必被全盤否定，必定是無信者”
雄鷹王微微一頓，嘴角露出了些許笑意。
腳下的長橋傳來不堪重負(fù)的顫栗，在愈發(fā)猛烈的暴風(fēng)雪中傳來陣陣哀嚎，兩側(cè)的廊柱隨著雄鷹王經(jīng)過的身影，一個接著一個的崩裂碎裂的石塊與冰雪一起跌至深淵。
“我看見，迪亞波如此面目可憎，不信神，不信人，以罪惡與**闡述一切行為，動機，結(jié)果唯有他，因末影者的稱號沾沾自喜身處深淵者，仰天而視時方能見到頭頂?shù)囊痪�光明”
雄鷹王的聲音逐漸變了腔調(diào)，語速越來越快，仿佛念咒般飛快的誦讀著手中的羊皮書。
“我看見，有權(quán)柄賜予他們，有圣歌贊美他們有罪行賦予他們，有詛咒褻瀆他們。”
“我看見他們賜予尚有一搏的老朽生命，又賜予百病纏身的嬰兒死亡”
“我看見他們用殺戮停止殺戮，用殺戮拯救被殺戮者將生命放于天平之上，稱量孰輕孰重”
“我看見他們道出真相，令眾生自責(zé)，痛苦，憤怒我看見他們說出真理，令凡人悲觀，沉淪，絕望”
“我看見他們將一切丑惡娓娓道來，將好的，美麗的，善良的裝飾統(tǒng)統(tǒng)毀滅，露出了丑惡的，羞恥的，難看的真面目，逼迫人不得不去直視這一切”
“我看見他們?nèi)绱朔N種的竭盡所能，最終為地上帶來一次次的混亂，波瀾與震蕩無論方式如何，必將殺死四分之一的人，必將毀滅自己”
“治病之人必死于疾病，殺戮者死人他人之手，說出真相則死于悠悠之口，渴望光明則死于絕望。”
“因此贊美他們，詛咒他們，愿無上的存在贈予這些罪人以權(quán)柄。”
停在長橋盡頭的雄鷹王，也恰好念完了羊皮書上的最后一句。
他低下頭，凝視著那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寒冰深淵，手中的羊皮書輕輕舉起。
“呼！”
手臂一揮，厚厚一沓的羊皮書在空中化作紛散的羊皮紙隨風(fēng)雪一并在雄鷹王周圍落下猶如落入池中的枯葉，緩緩沉沒。
在深淵中沒了蹤影。
“和我說話。”
凝視著腳下深不可測的巨坑，雄鷹王淡淡開口：“為了來到此地，我已經(jīng)費盡周折竭盡所能家人，仆人，戰(zhàn)友，袍澤，同胞包括生命，我把我一切能賭上的都押在了這奮力一搏。”
“就和你們一樣。”
回答他的，只有寒風(fēng)呼嘯。
“我不是來乞討你們幫助的，更不會向你們下跪哀求我是亞速爾精靈的雄鷹王，我?guī)е业淖迦簭哪瞧瑤缀醣惶摽胀耆耐恋貋淼酱说兀业纳砗笫墙偃f無辜的精靈們他們是這個世界延續(xù)的最后期望！”
雄鷹王咬咬牙，眉頭緊皺：“如果你們真的愿意與我合作，讓你們也能在未來的世界中得以延續(xù)，而不是連最后一絲殘留的痕跡也被抹殺殆盡的話”
“回應(yīng)我只有這個請求，我以歷代雄鷹王的血脈向你們保證，絕不會辜負(fù)你們的誠意和信任！”
凝視著那無盡的深淵，雄鷹王的表情中露出了些許的自嘲，卻沒有失望。
無所謂了，既然他們心甘情愿的接受最后的毀滅，自己又何必向一群絕望的家伙陳情？
轉(zhuǎn)過身，雄鷹王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堅定的步伐甚至比來時還要平穩(wěn)。
“我們并沒有絕望。”
腳步驟停，震驚的顏色充斥著雄鷹王的雙瞳那沉悶而衰老的聲音，就像是直接在自己腦海中響起的一樣。
雄鷹王猛地回頭，冰冷刺骨的觸感瞬間侵襲全身明明什么都沒有，卻仿佛自己被某種“高于自己的存在”死死盯著一樣。
那種被俯視，被打量觀賞似的感覺仿佛是生是死，都不過是對方一念之間就能決定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萊曼特斯，最先回應(yīng)我的居然是你？”
竭盡所能的挺直腰身，瞳孔有些擴散的雄鷹王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加平穩(wěn)些：“無意冒犯，但即便在亞速爾代代流傳，關(guān)于巨龍王國時代的典籍之中，你都是以冷酷無情，毫無同理心的形象存在。”
“在冷漠與惡毒的層次上，僅次于末影者迪亞波。”
他緊咬著牙關(guān)，等待著對方的回應(yīng)和“報復(fù)”。
“歌瓦伊特你口中的暴虐者，第一個想要回應(yīng)你的人是他，但被迪亞波攔下了。”
衰老的嗓音幽幽響起，猶如耳語呢喃。
“我們不懷疑你的野心，這位陛下，我們只是懷疑你所做的這一切與你所希望的，只會是截然相反。”
微微一愣，雄鷹王的表情十分莫名，緊接著又有了一種想笑出來的沖動。
“所以，你們這是害怕了是嗎？因為生前的你們一次次失敗，死后的一次次失敗失敗了太多太多次，所以不敢再繼續(xù)嘗試下去了是嗎？”
凝視著看不見底的深淵，雄鷹王的表情十分的諷刺：“那也許我真的來錯地方了。抱歉，我不該打擾諸位報團取暖的失敗者，不該再次冒出來，給諸位再一次失敗的機會！”
“畢竟，你們早就不是過去的自己了現(xiàn)如今的你們，只是一群倚靠過去和恐懼維持存在，企圖想要在圣十字統(tǒng)治的兩界中茍延殘喘，乞活的蛀蟲而已唔？！”
話未說完的剎那，站在長橋盡頭的雄鷹王像是突然被重重一擊般，身形一顫。
“鐺！”
鋒利的長刀反手出鞘，釘在了腳下的石板上，算是勉強讓他站穩(wěn)了身形，但卻不能緩解那被虛空之力沖擊所帶來的痛苦。
精神顫栗，記憶混亂，意識崩解就像是被無形之中的存在遏住了咽喉，只要對方再稍稍用力幾分，就能讓他形神俱滅！
明明是如此的痛苦，但他的身體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明明險些死于非命，卻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身體的各項機能一切正常。
這就是曾經(jīng)幾乎毀滅了巨龍王國的邪神們的力量？
“我警告過你了。”
淡漠的聲音，帶著些許無奈。
“第一個想要回應(yīng)你的是歌瓦伊特，但那并不是因為他贊同你”
“恰恰相反，他想要毀滅你。”
大口大口喘息著的雄鷹王，顫巍巍的抬起頭。
明明寒風(fēng)凜冽，額頭上卻掛了幾滴冷汗。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
雄鷹王艱難的開口道。
那聲音沉默了一陣，過了許久才默默開口：
“因為你來晚了他們找到了可以與黑十字對抗的人選，并且正在著手準(zhǔn)備你的出現(xiàn)會破壞原定的軌跡，讓最后的希望灰飛煙滅。”
“你說的沒錯，我們四個早已是茍延殘喘的存在，倚靠生靈的恐懼而不至于灰飛煙滅但這不等于我們已經(jīng)絕望，我們也同樣希望能看到希望，看到可以將這個世界從無盡黑暗中拯救出去的希望。”
“如果這最后的希望也因為一點點些許的偏差而毀滅，那將是對整個世界的背叛！”
“希望可我們亞速爾精靈的希望在哪兒？！”
憤怒的雄鷹王，表情微微有些扭曲：“我們的國家已經(jīng)毀滅，我們的族人逐步被虛空之力同化，我?guī)ьI(lǐng)他們脫離苦海，只是想得到最后一線的希望！”
“若不能徹底摧毀圣十字，將兩個世界徹底分離乃至永遠(yuǎn)隔斷，虛空之力對我子民的侵蝕就不會停止曾經(jīng)拯救世界，也曾毀滅世界的你們，就要眼睜睜看著你們的血脈灰飛煙滅嗎？！”
“我很抱歉，但是”衰老的聲音，逐漸低沉。
“拯救必須付出代價！”又一個聲音響起，中氣十足并且充滿了力量：
“犧牲少數(shù)，拯救多數(shù)這是自然的正義或許聽上去并沒有那么公正，但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比這個更加合理公正的正義了！”
“所以代價必須是我們，而我們連反對和選擇的權(quán)力都沒有，是嗎？！”
雄鷹王怒目圓睜，四下環(huán)視。
“反過來說如果代價是人類，你就不會這么憤怒，這么委屈。”第三個聲音突兀的傳來，尖酸而又刻薄：
“你會表面悲天憫人，背地里歡天喜地的接受這一結(jié)果，看著自己的族人成為未來一千年的世界主宰不過很可惜”
“事實就是如此，事實不容改變。”
第四個聲音長長嘆息著，像是還有著些許的不忍：“這個世界需要亞速爾精靈的存在，需要你們被摧毀，需要你們成為未來世界的基石，為最后的一線希望添磚加瓦。”
“你們?nèi)绱藷嶂缘膶碛刑摽罩Φ难}繼承下去，濫用虛空之力，將它當(dāng)成自身的一部分而非需要警惕的工具和力量，就注定你們會成為黑十字眼中的第一目標(biāo)，所以”
“不是我們想要害死你們，何況我們的力量也早已虛弱到無法再對你們干涉的地步了”那刻薄的聲音再度響起：
“是你們自己自尋死路！”
憤怒的雄鷹王沉默的聽完對方那毫不掩飾的冷嘲熱諷，嘴角微微上揚：
“所以未來的世界，注定沒有我們亞速爾精靈的一席之地，我們注定滅亡是嗎？”
“我們不像那些人類弟兄一樣，乖乖的成為了巨龍王國的試驗品，乖乖的服從了巨龍女王的召喚，乖乖的低頭臣服于圣十字的偉力”
“因為我們不肯低頭，不肯輕易的服從并且熱衷于反抗一切不公正的事務(wù)，不期待著救世主而是主動站出來，自己拯救自己在諸位眼中，就是活該尋死對吧？”
“我再重復(fù)一遍，沒有誰注定滅亡。”
刻薄的“末影者”迪亞波再次發(fā)聲，低哼冷笑：
“你的憤怒僅僅來源于那個拯救世界，奪取一切權(quán)柄成為救世主的不是你。”
雄鷹王只是冷哼一聲。
“所以你們將一切的希望寄托于一個異鄉(xiāng)人，一個甚至都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指望他能夠乖乖的服從你們的想法，成為這個世界的救世主是么？”
不屑的勾起嘴角，雄鷹王搖搖頭：“我不想過多評價你們的決定，但如果是我我絕不會相信他會如你們所愿如果是我，我肯定會選擇對自己，而非對這個世界更有利的選項。”
“比如說在成為這個世界的救世主后，再成為第二個黑十字。”
那一刻，雄鷹王能感覺到強加在自己身上的虛空之力，突然減弱了不少。
顯然他們也是有著這方面擔(dān)心的擁有與黑十字力量對抗的存在，會有著成為第二個“黑十字”的想法
沒什么好奇怪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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