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了頭冰熊回來？”赫菲斯托嫌棄地把臉皺起來，“這畜生的肉又酸又臭，無論怎么處理都有股濃郁的膻味，帶回來作甚？”
“因為肉多。”埃修坐在赫菲斯托面前，慢慢地用浸了油的獸皮擦拭槍托。“伊斯摩羅拉大戰(zhàn)在即，我還不清楚阿爾德瑪會動用多少兵力，只能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冰墻還要多久完工？”
赫菲斯托啞然失笑：“就伊斯摩羅拉這巴掌大點的地方，也配被大軍圍困么？”老人不再看埃修，只是拿起鐵錘，手上拈了幾根釘子，對著兩塊木板“叮叮哐哐”地敲打起來，嘴也沒停著，繼續(xù)說：“最快明天晚上就能搞定。但你別抱太多指望，那畢竟是冰塊不是磚石，三四百個士兵來回走上幾趟正步，也該碾平了我知道男爵你是例外，若是阿爾德瑪真派了三四百人過來，也只有被你碾平的份，他們的輜重還會成為一份厚禮，能夠解決你現(xiàn)在最苦惱的武器裝備問題。”
埃修將保養(yǎng)好的火槍放平，用伊斯摩羅拉中唯一一塊綢布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將赫菲斯托設(shè)計的子彈模具藍圖拿在手中，一邊看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阿爾德瑪應(yīng)該會傾巢而出。”
“是的，那樣才對得起巴蘭杜克男爵的驚人實力。”普魯托爾說，“據(jù)我了解，阿爾德瑪麾下可以調(diào)度的正規(guī)軍大約在三千人左右，但以波因布魯?shù)木C合后勤能力，大概只能負荷一千五百人左右的短期行軍。”
“若真是如此，這等規(guī)模的部隊，行軍速度不會太快。”佇立一旁的薩拉曼眼睛一亮，“波因布魯?shù)揭了鼓α_拉的官道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補給線需要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出來，非常脆弱。頭兒，我們可以安排人手伏擊他們的糧草！”
“那么要抽調(diào)多少民兵？伊斯摩羅拉里屆時又會剩多少人？”與薩拉曼相對的角落，多諾萬不耐地搶過話茬，“如果真是兩千人的大部隊，我們根本不可能堅守多久。就算破壞了敵人的補給線，對正面戰(zhàn)場有什么幫助嗎？對方也就是回去的路上要餓一陣子而已。”
“你這巴克利來的小子頭腦還算靈光。”赫菲斯托將手中盯牢的木板扔到一旁，“大部隊一擁而上，就算巴蘭杜克男爵有遠勝超一流武者的本事，能以一當(dāng)千，剩下的五百人還是得靠村子里不到三位數(shù)的守軍去頂著。”
是這樣沒錯。埃修想。他放下藍圖，發(fā)現(xiàn)被臨時改成作戰(zhàn)會議室的工坊里，幾個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原本這項會議應(yīng)該是在村子正中央的領(lǐng)主小屋召開，但是工匠長赫菲斯托死活推脫，說晚上天寒地凍老骨頭不想動，埃修索性就把薩拉曼、多諾萬以及普魯托爾喊到了這里。所有的意見都已經(jīng)陳述完畢，只等著身為領(lǐng)主的埃修做出最終的決斷。埃修知道，接下來從自己嘴里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具有千鈞的分量，那些字集結(jié)起來便是埃修意志的完整映現(xiàn)，將決定伊斯摩羅拉的命運將通往何方，是絕路？亦或者又是坦途？
也許在將來，這樣的夜晚還會重復(fù)很多次。埃修想。
“不能讓戰(zhàn)場發(fā)生在伊斯摩羅拉附近。”埃修說，“要在敵人發(fā)起進攻前將他們擊潰。”
多諾萬與薩拉曼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他們只能理解埃修的前半句話，一旦在村莊周圍開戰(zhàn)，兵力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敵人采取的戰(zhàn)術(shù)永遠以簡單粗暴的合圍開始，而后才是其他，埃修再生猛也只有一個人，也只能兼顧一個方向后半句只有普魯托爾與赫菲斯托懂了，視線不約而同落向埃修手邊的火槍。
“頭兒，你打算怎么做？”薩拉曼問。
“把指揮官殺了，有一個算一個。”埃修說。
“你還剩多少子彈？”赫菲斯托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三發(fā)。”
“狙擊的地點你選好了嗎？”
“……還沒確定。”
“你能保證一定能在一千五百人中精準(zhǔn)找到每個指揮官的位置？”
“……不能保證。”
“射落那只烏鴉花了你多長時間瞄準(zhǔn)？”赫菲斯托最后問。
埃修無言以對。
“對于一名領(lǐng)主而言，猶豫與沉默是最糟糕的習(xí)慣，比草率還要糟糕。有想法永遠好過沒想法。任何草率的決定在做出來后都有挽救的余地，但是沉默和猶疑只會讓人滑落萬丈深淵。”赫菲斯托從懷里掏出一個機械裝置，重重頓在埃修手邊，其式樣與埃修手上藍圖中模具成品形狀完全吻合。赫菲斯托慢慢撥動機簧，一、二、三、四、五。五顆黃澄澄的、帶有底火的子彈“叮叮當(dāng)當(dāng)”地在埃修面前跳動。
“爵士，我已經(jīng)幫你挽救了第一步，剩下的幾步，就靠你自己了。”赫菲斯托說。
“謝謝。”埃修點了點頭，將子彈攬入手中，抓起火槍起身，推開門走出工坊，吹了聲唿哨，片刻之后，焚野穿破密布風(fēng)雪的夜幕趕到埃修身旁。埃修翻身上馬，對工坊內(nèi)的幾人說，“散會，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頭兒，你要去哪？”薩拉曼問。
“去偵查地形，選擇一個合適的狙擊位置。”埃修回答，“多諾萬，從明天開始，暫停日常巡邏，把所有斥候都叫回伊斯摩羅拉。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走出冰墻。”
“明白。”多諾萬肅然回答。
“不要指望畢其功于一役。”赫菲斯托看向埃修，余光卻瞥了眼普魯托爾，意有所指，“這是一場注定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
“我明白。”埃修點了點頭，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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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諾萬與薩拉曼相繼離開工坊，普魯托爾卻沒立時起身，只是敬佩地看向赫菲斯托：“沒想到赫菲斯托老師居然還對戰(zhàn)術(shù)理論有所涉獵。”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這馬屁往哪拍？”赫菲斯托翻了個白眼，“這是任何一個理性人都應(yīng)該具備的邏輯思維。巴蘭杜克能被這種問題問住，只能說明他這領(lǐng)主當(dāng)?shù)眠�不合格。”
“有道理。”普魯托爾說，“赫菲斯托老師，有沒有興趣來當(dāng)瑞文斯頓第一任皇家工匠長？”
赫菲斯托斜眼覷著普魯托爾：“首先，我認(rèn)為厄爾多格雷戈里也就是你老爹在這場內(nèi)戰(zhàn)中取勝的機會十分渺茫其次，巴蘭杜克將你從波因布魯救出來，結(jié)果他前腳剛走，你后腳就想挖墻角？”
普魯托爾只是笑：“只是征詢老師的意見而已。”
“你小子當(dāng)年沒選擇我做你的導(dǎo)師，我今天為什么要選擇你呢？”赫菲斯托冷冷地說。
“那赫菲斯托老師為什么會選擇巴蘭杜克？”
“你找一條白手套甩他臉上之后就知道為什么了。”
“北境的貴族若要決斗，用不著遵循瓦利德斯憲章的條例，但我明白老師的意思了。”普魯托爾站起身，“時候不早了，老師早點休息。”
普魯托爾離開以后，赫菲斯托默默地起身，抓起自己百忙中抽空做的子彈模具。埃修熬了整整一夜從冰流中開鑿冰塊、切削冰磚，赫菲斯托也熬了整整一夜制造這個模具，并組裝出五枚子彈。對于埃修而言，今晚大概又會是一個不眠之夜，對于赫菲斯托亦然。
“我可沒選巴蘭杜克。”赫菲斯托翻找出彈殼與火藥，小心翼翼地在桌上堆放起來，然后嫻熟地擺弄起模具，開始組裝起子彈，“伊凡勒斯那老小子指名道姓地讓我跟著他。工匠長不就得聽自己領(lǐng)主的安排。別說你一個王儲了，你老爹親自發(fā)話都不好使。難道他沒教過你那句赫赫有名的話？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還瑞文斯頓第一任皇家工匠長，杜撰名頭誰不會？”老人嘴里嘀嘀咕咕的，須臾，他手掌用力一扣，模具在掌心中發(fā)出響亮的一聲，一粒黃澄澄的子彈隨即跳出來。赫菲斯托盯著那枚子彈，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潘德火器第一人，新帝國的奠基者，不比什么狗屁工匠長要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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