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修有些意外地看了基亞一眼，潘德的質(zhì)嗎？他曾經(jīng)問過老酒鬼這個問題，可喧鬧者當(dāng)時正躺在地下室陰濕發(fā)霉的茅草上剔牙，聽到埃修的問題后懶懶地翻了一個身。
“你為什么會想知道潘德的質(zhì)？”埃修聽到自己的聲音跟老酒鬼有氣無力的反問重合在一起，像是洪鐘一般在時間的虛空中轟鳴。
“我的父親只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貴族，卻因為他承襲自舊潘德的姓氏遭了滅門之災(zāi)。難道潘德就是這樣殘酷的世界？逼得每個人都不得不握住刀劍去傷害別人。”
“父親跟老師給我的答案不一樣，所以我想親自去見識一下！”
“就算你明白了，又能怎么樣呢？你難道會放下刀劍跟馬略把酒言歡嗎？”老酒鬼嗆了埃修一句，自顧自地打起了呼嚕，留給他一個沉默而蕭索的背影。
“就算你明白了，又能怎么樣呢？”埃修聽到老酒鬼的聲音從自己的喉嚨間發(fā)出來，帶著昏昏欲睡的倦意。這一刻埃修驚覺那個人在發(fā)問時是何等滄桑，何等疲憊，像是一匹垂暮的老馬，體力與雄心都一同被歲月與現(xiàn)實磨殺殆盡。
明白了，又能怎樣？基亞被這個問題震住了，他覺得只要到潘德中走一遭，內(nèi)心的所有疑問都將迎刃而解。可之后呢？自己向著這個世界的黑暗張開了雙臂，是要被它擁抱？還是被它吞沒？
明白了，又能怎樣？埃修默默地咀嚼著這個時隔多年從時光的最深處折返的問題，與此一同回歸的還有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父親屹立在火光中的背影；在角斗場的黃沙上死不瞑目的杰諾；被投矛貫穿的商隊傭兵；飽受山賊與兵役困擾的克溫村民；崇尚騎士精神的安森；嘴里泛著藍(lán)色血沫的杰弗里……那些人或慈祥或天真或忠厚或奸詐的臉在他的腦海里閃現(xiàn)著，在黑色的汪洋上宛如浮萍一般沉浮，最后漸漸地被黑色的浪潮吞沒。
不！埃修可以聽到自己的胸膛里傳來的怒吼，仿佛是在回應(yīng)，黑暗的最深處幾點火星暴起！燎天的赤焰如劍貫穿了海平面，席卷在那片無際的黑色汪洋上！
“我可以握著刀劍……去撕碎它！”
“我可以用光明……去驅(qū)散這片黑暗！”
埃修與基亞慢慢地抬起頭對視，彼此的眼里跳動著一模一樣的灼灼火光。這一刻毋需再多言語，兩個年輕人同時伸出了手，用力握住彼此的手臂。
“改變潘德？”基亞的聲音因為期待而微微顫抖著，“我們兩個人能做到嗎？”
“不，我覺得會有很多人。”埃修，他的聲音堅忍沉穩(wěn)，宛如磐石。
天幕中的殘月已經(jīng)行至天際，再過幾個時朝陽便會從東方升起，可銀鬼依舊沒有回來。奈德依然站在窗邊，神情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
“看來你的那只雜種是回不來了。”男人彬彬有禮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你已經(jīng)暴露，還是出了別的意外，但直覺告訴我，我該告辭了。我建議你也快點離開。盡管我知道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jù)，以你的身份背景薩里昂能動你的人幾乎沒有，不過，”他陰陰地笑了一下，“想要一個人死，一把快刀就夠了。”
……
布倫努斯公爵是跟著他大勝帝國的捷報一起回到王城的，雙子塔上垂下的用以慶祝的百米金紅天鵝絨還沒來得及落地，出城迎接的貴族們還沒有擺開陣型，甚至希望一睹名將風(fēng)采的平民們還擁堵在城門時，烈焰雄獅旗已經(jīng)在一眾獅騎士的簇?fù)硐伦叩搅诵郦{之骸的盡頭。他們曾經(jīng)是兩千余人的雄壯之師，僅用了三個時就打穿了安東尼厄斯鎮(zhèn)守的塞布橋，在圖爾布克前的荒漠將帝國人的大軍當(dāng)做草坪一般隨意踐踏。現(xiàn)在依然能跟在布倫努斯公爵身后的不過三十個人，軍勢不再，可軍威猶存。
但丁站在城墻上，遠(yuǎn)遠(yuǎn)地隔著數(shù)百米注視那位手握雄獅旗的男人，眼神慨然：“真沒想到，曾經(jīng)在阿芬多爾城外看著揚長而去的酒鬼團束手無策的愣頭青，已經(jīng)成長為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猛獸了啊。”
“干得漂亮。”艾爾夫萬公爵策馬上前，想要擁抱這位力挽狂瀾的功臣，卻被后者毫不客氣地推開了，“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應(yīng)該攻取了卡林德恩堡，現(xiàn)在正在指揮對伊索斯的攻城戰(zhàn)嗎？”
艾爾夫萬公爵搖了搖頭，低聲：“我戰(zhàn)敗了。凱洛斯將我詐入卡林德恩堡，縱火焚城。”
布倫努斯公爵冷眼睥睨著艾爾夫萬公爵，也壓低了聲音：“如果不是圍觀的人太多，我會一拳把你從馬上揍下來。”他“嚓”地把雄獅旗插在路邊，眼里漸有怒意蓬勃，“他凱洛斯能有幾個暗影聯(lián)隊？哪怕算上卡林德恩堡的守軍，四千人有沒有？你兩萬人攻不下一個有四千人的卡林德恩堡？你好歹也是經(jīng)歷過第一次龍獅戰(zhàn)役的兩朝元勛，不知道提防火攻？如果我在圖爾布克前兵敗身亡，你知道后果嗎？”沒等艾爾夫萬公爵回答，布倫努斯公爵已經(jīng)策馬走過，在他的耳邊冷冰冰地丟下四個字：
“設(shè)宴，接風(fēng)。”
艾爾夫萬公爵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追了上去：“恐怕現(xiàn)在不是個好時機。異端不久前才襲擊了王城，施耐德被開膛剖腹，性命堪憂。這時候召開宴會，恐怕有心人會趁虛——”
“我布倫努斯既然已經(jīng)歸來，那些宵自然會知道收斂。”布倫努斯公爵冷漠地打斷了艾爾夫萬公爵，“我意已決。”
“文森特！”饒是艾爾夫萬公爵涵養(yǎng)再好也被布倫努斯公爵的狂妄給激怒了，他低喝了一聲，“你不要因失大！別忘了，戰(zhàn)爭的烏云還籠罩在我們的頭頂！”
“不，在我踏上薩里昂領(lǐng)土的那一刻，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布倫努斯公爵伸手指了指身后，“看到這個人沒有？寫完請柬你就可以開始準(zhǔn)備跟帝國的談判了。”
艾爾夫萬公爵順著布倫努斯公爵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被幾條馬鞭緊緊地綁在馬背上的男人。雖然一路的顛簸使血污跟泥土在他臉上與頭發(fā)板結(jié)成塊，遮蓋住了他有些委頓的臉。但聯(lián)想到捷報上的內(nèi)容，艾爾夫萬公爵還是認(rèn)出了俘虜?shù)纳矸荩骸八⻊︱T軍統(tǒng)帥，西多利厄斯？”
“來在塞布橋抓到的提圖斯也該跟他綁在一起。不過我賣了達(dá)夏一個人情，把提圖斯留在他們那。”布倫努斯公爵一揚馬鞭，“怎么處置他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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