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入了城,找了個人家偷了套晾在外頭的孩衣服,還專門挑了顏色素的換上。rg無論一個城有多么繁華熱鬧,總有一些角落被陰影覆蓋,無人問津。他一早就貓在這樣的巷子角落,靜靜等著子時的到來。
打更的宣了宵禁,一時間街上冷得似乎毫無人煙。又等打更的喊了三趟,瘋子貼著墻拖著腿跑到了賭館前頭。
他的一點素色在黑夜里十分醒目,當然,比他更醒目的是那一身白衣。
“準時,不錯。”
封未休抱著劍毫不遮掩地站在賭館門前,她五官干凈挺立,眼神銳利又玩味,年歲也沒有江湖上流傳的那樣大。她俯視審視了一遍瘋子:“干凈,順眼,很好。”
瘋子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一聲,撐住自己身子的左腿有些打顫。
“這腿是斷了。”封未休皺著眉,隨后又舒展開,“算了,回去上點藥。”
一聽這瘋子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不會被封未休殺了或是干嘛的,舒了口氣。
“畢竟骨頭斷的孩,血里有渣滓,不好用。”
封未休的很是隨意,卻把瘋子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緩了緩勁,想想女孩的話,又站直腰板。
封未休笑笑,剛才見這孩突然放松的模樣也就明白了這孩子的想法,所以才想著嚇嚇他。現(xiàn)在見他這樣表現(xiàn)還挺滿意,她將劍系到腰間,動作時瘋子發(fā)現(xiàn)這人雙手手腕上都捆了一圈白綾,嚴嚴實實。
“行了,不逗你,走吧。”
話音一落,瘋子就覺得自己眼前一花,雙腳離了地,頭也沖著地面,忽的就離地數(shù)十尺,在房頂間快速移動。
“你要帶我去哪?”瘋子喊道。
“帶你去沒人知道的地方,教你功夫,練好了再出來。”封未休扛住瘋子,著白衣于黑夜之間飛馳。
一下子離她這么近,她身上的一股淡淡血味很清晰地傳進瘋子鼻中。瘋子一聽就急了:“不行不行,我還有一個人,帶她一起去!”
“你當我是做什么的?”封未休話音一冷,言辭間的寒意中都是殺氣。
瘋子可不顧這個,扭著身子嚷道:“不行,我走了她會被欺負的!”
“安靜!”封未休收緊了自己的手。
腰間像是要勒斷,瘋子繼續(xù)掙扎。他忽的明白了為什么瞎子選在那時候去摸自己的長相,他意識到瞎子一定是猜到了這情況,還拿什么好處之類的誆自己。
“你騙我!”也不知他的是瞎子還是封未休,瘋子掙扎得厲害極了,完沒有要安分下來的意思。
封未休不管他,反正他那力道感覺起來和沒有也沒什么區(qū)別。
瘋子眼淚已經(jīng)出來了,他想象不出看不見東西的瞎子以后要怎么生活,要是磕絆到旁人,沒了自己的保護,她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一定要回去!
他張口對封未休背上一咬,狠狠地,狠到隱約能聽到皮肉撕破的聲音。
“嗙”一聲,瘋子被封未休扔到地上。
瘋子腿上的草繩斷裂,綁著的木條掉了下來。淚水糊了視線,他看看周圍,已經(jīng)是在城外了,扶著地就要起身。
剛起來,封未休一腳踢來,正中瘋子腹,那力道直把他踢飛到三尺之外。
封未休背后白色的衣服上已經(jīng)暈染出一片紅色:“牙口不錯。”她眼中戾氣閃過,玉劍出鞘,只是一下,瘋子臉上就被割除一道口子,隨后這把白玉劍緊緊抵在瘋子喉嚨上。
瘋子捂著肚子,感覺五臟已經(jīng)錯位。臉上又是一疼,這才被這劍冰涼的觸感拉回了理智,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些什么。
“你是瘋了么?”封未休也冷靜下來,嗤笑一聲,“我殺人這么久,今個倒是第一次被人咬了。”
瘋子閉上眼睛,估計自己這下是逃不過了。
“不是想回去么,我告訴你,你學我的功法,一天學會就一天回去,兩天學會就兩天回去,三年學會,就給我乖乖地等上三年再回去。”封未休的劍還抵在他喉嚨上:“你不是能為了偷到手的五兩銀子就跑了人家兩條街么,不是為了幾個碎銀就能跪下來給人舔鞋么,向人求饒的事你做了,生吞銀子的事你做了,怎么,還嫌自己下賤得不夠么?”
這個女人收回劍,暴戾的氣息與她清美的臉龐一點都不符合,她一腳踩在瘋子臉上:“還想這么在別人腳下被人踩著活你就現(xiàn)在回去,當一輩子的乞丐。你要保護誰?你能保護誰?你有什么資格去保護人?就憑你這股瘋勁?不給人家惹上麻煩就算好了。”她話語之中盡是調(diào)笑,將瘋子狠狠地踩在地上。
瘋子耳朵有些聽不清了,手扒在地上,握拳,細碎的石子割傷他的手。他半邊臉被踩的發(fā)紅,他拳頭握得蒼白。
鬼知道他為了一點點果腹的東西都做過什么,為了能活下去都吃過什么,翻死人的物件,吃別人倒掉的剩飯,偷有錢人的荷包,在府宅邊上等扔出來放壞的食物,或者在冬日人少的街頭乞討一整天……有時還要被人毆打,無論是平民還是和他一樣的乞丐,只要有了機會都難逃一頓圍毆。
——瞎子……你……
他知道女孩的用心,所以更加不忍,可是封未休的話又讓他清楚自己沒資格去不忍。
“我再一遍,你一日練好一日走,三年練好三年走,看你自己的態(tài)度。三個數(shù),自己考慮吧。”封未休都不敢相信自己會這么有耐心,“一……”
“我跟你走!”
瘋子抹了一把臉,連著淚水一同抹掉。也不顧什么了,跪在地上就是三個響頭:“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呵。”封未休只是一笑,“你是不是我徒弟,還得看下面的。”封未休得了瘋子的應(yīng)答,先是看著他臟了的模樣皺眉,隨后只能忍著又扛起瘋子繼續(xù)趕路。
——練個功而已,最多一年,瞎子等著我。
瘋子完相信了封未休的話,幾年后終于等他把功夫練得七七八八時再回憶這里,只能表示不怪自己單純,要怪只怪封未休話太藝術(shù),那“三”不過是個虛詞。
一夜趕路無話,東方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從淮南道揚州附近行到了江南道蘇州之境。
這里多水,湖泊河流隨處可見,與站在岸邊的封未休很是相襯,一襲白衣隨風而動,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當然,除去她背上的暗紅會好看上很多。
“這是哪?”認定封未休不會殺自己,瘋子膽子大了些。
面前是無涯的湖水,煙波浩渺,晨來湖面上還有一層水霧。
封未休不答,指了指湖道:“這太湖深處有個島,島上是我建的屋子,一會我先過去,你呢就自己游過去。兩個時辰以內(nèi)要是能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教你武功,要是沒找到或者淹死了,那就自生自滅去吧。”
“什么?”
“不準跟別人借竹筏、跟船只,就兩個時辰,時間一過,亦是失敗。”封未休完不管瘋子震驚的臉,完就騰身而起,踩著湖面借力,不費片刻就消失在了瘋子的視線里。獨留瘋子這個斷了腿的六歲孩子站在太湖邊,冷風一吹便是一個寒顫。
“有病吧。”瘋子扔掉隨地撿的木棍子一屁股就坐在岸邊。且不他腿斷了一條,就算是兩條腿好好的加上水性不弱亦不能在這無邊的湖水中辨別準方向啊。到時候怕是要脫力死在這湖里的才是,而且估計到時候就算是封未休也察覺不到自己飄到哪去了。
瘋子坐在岸邊,看著風拂過水面帶起波濤,心里把封未休罵了不下十遍。他看到湖里自己的影子,褶皺的衣服不是很合身的耷拉著,里面套著的人是又瘦又弱。摸摸自己的腿,瘋子駕著木棍又站了起來。
現(xiàn)在回揚州也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馬月,不就是拼了么。茫茫太湖,這個六歲的孩屹立在湖邊,望著湖心。
湖心島上,這里被水霧籠罩,若不靠近絕計察覺不到。
一年前封未休坐舟里喝酒,醒來發(fā)現(xiàn)舟被卡在了這里。周圍城鎮(zhèn)喧囂一片,此地確實安靜簡單不為人知,于是就自己命了名為無關(guān)島,建了竹屋叫無關(guān)居,斷斷續(xù)續(xù)地住到現(xiàn)在。
春天氣溫宜人,封未休換了身干凈的白衣,在島上渡口邊放好桌案,鋪上席子,獨自提了玉色酒壺躺在那邊飲邊觀湖色,湖上薄霧輕籠,風一吹,她衣帶翩然,甚是愜意。
封未休想著那瘋子會不會過來,畢竟就算是她自己,第一次離島再上都有差點摸不到這位置。
她看的是兩人間的緣分或者他的頭腦。
正飲完一壺酒,時辰也差不多了,封未休眼睛瞇了瞇,起來舒展開身子準備去對岸看看狀況。看著一湖煙霧,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這島周圍的薄霧是她用藥物引的,圍著島得有幾十丈的范圍,其中含毒,若不吃解藥的話吸入時間一長就會頭腦昏沉。
因為她自己是吃過解藥的,所以時間久了便忘了這茬。封未休暗責自己失誤,感覺自己是得不到這位徒弟了。
不過她也沒太過自責,在她的認知中有這么一個判斷,上天注定的事,無論是誰插手都不會發(fā)生任何變化,所有的結(jié)果在開始就已定下。
就像她殺人,如果那一刻她想殺人了,而那個人死了,那就證明那個人就注定該在那天死。如果她想殺人,卻沒有動手,那就證明此人命不該絕。如果那人命該絕,她動不動手都是會死的。
所以,無論瘋子做什么,到這個島上還是不到這個島上,都是已經(jīng)定好的事,與她無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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