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因法》《七步引》!”老藥婆婆認出了蒙面人的招數以及內功變化,她聲音一沉,“是你!妖和尚,沙無行!”
沙無行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出,剛想回話,不料老藥婆婆根沒有停下的動作,又是一擊直直劈來。rg
沙無行自己自然可以躲掉,但往后一步的話被打到的絕對就是懷里的曲殊。他干脆地直接側身,用肩膀承下這一擊。
老藥婆婆一杖打下,杖頭順勢勾住沙無行臉上纏裹的面布,一挑而起。
不透光的陰影中,瞬間出現了一杖遍布傷痕的臉龐。
沙無行的臉型極好,又是一副桃花眼,但豈止他鼻梁上的那道大傷痕,六點戒疤下,除了眼睛,他的面頰上、額頭上,就連嘴唇都存在著像是被人一刀刀割開的舊傷。
面布一去,沙無行的眼神也暴躁起來,他忍住自己的憤怒,低頭看看曲殊,趁著老藥婆婆還在震驚當中迅速往禁地馳去。
“原來是個弒師還不守清規的花和尚。”老藥婆婆話剛出思緒一轉,“你帶這女娃娃到底想要做什么!站住!”
老藥婆婆眼見沙無行要行過界限處,心中又生無力之感,女兒被封未休帶走的一幕不斷在眼中出現與現在的沙無行相重合,那凄慘的求救聲又一次在耳邊回響。
老藥婆婆奮力一沖,卻還是在觸及界限時堪堪停下。
“無生水峽,楚家禁地。”
老藥婆婆握著木杖,祖訓在心中響起,她的腳怎么也無法再向前一步。
妖和尚走進去之后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停在原地直接回頭。
“楚家老祖,你我是個不守清規的和尚,究竟是哪位佛祖定下了清規!”他竟然直接對老藥婆婆怒道。
“世上誰是憑空生,空門,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空門的人才是真正的絕情人。”沙無行一字字像是控訴,他的背后盡是水峽的黑暗,像是深淵,“我不要空門,不愿成佛,我要情,有錯么,如何我便成了恥辱不可還俗。毀我容顏,廢我聲音,殺我愛人!如何他繼續穩坐方丈之位,而我成了這世上的惡人!”他沙啞的聲音像是刀刮擦地面,沉悶而刺痛。
面布被揭去的而帶起的舊痛在他近乎咆哮的聲音里發泄出去,沙無行逐漸自我冷靜,抱著曲殊,想起什么似的他在黑暗周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微笑:“封未休不是帶走了你的女兒么,答應我以后每日讓我帶走曲殊,便告訴你一個對你有用的關于封未休的事如何?”
江湖人自有旁人不知的江湖事,聽了他那一番話而沉聲不語的老藥婆婆聞道“封未休”三字情緒又激動起來:“封未休,不是死了么,還能有什么事?答應你了,快!”
“你會謝謝我的。”果然這個名字可以瞬間讓她瘋魔,妖和尚輕笑,“血鬼是死了,但如果我,封未休的弟子現在正在楚家呢?”
水聲在水峽里低沉的響著,金絲楠木杖壓著石子輕輕轉動,底下的石子變成粉末。
“是誰。”老藥婆婆思考完沙無行話的可信度后,話中殺氣畢露。
“名字我是不會的,看看你們之間的緣分吧。”沙無行搖搖頭,峽谷的陰影擋住了他得逞一樣的笑容,他停了一下又道:“對了,我也不妨和你這事……”
一條黑線似的無生水峽里,沙無行將一段屬于自己和封未休之間的往事簡述與老藥婆婆。
“我會找到他的。”老藥婆婆抬起自己的木杖,神色不明。
“阿嚏!”西藥園子里的常瘋一個打噴嚏打出來,渾身又是一冷,讓他自己都懷疑難道是感冒了不成。
此時他們帶著王壽和他的“女兒”回了西藥園子,焉輕竹一針讓兩人都昏睡過去。
蕭白打了水來將女孩的臉擦凈,一盆干凈的水直接染紅,擦拭的布也變成猩紅一塊,連常瘋這種習慣了新鮮血味的都不得不在幫忙換水時捏上鼻子。
靜睡的女孩臉上除去了血污后便顯得十分弱,不再有嚇到人的陰惻之感。焉輕竹一會給她把脈一會看她面色,時而皺眉時而嘆氣。
“師姐,她是怎么了?”常瘋坐在一邊撐著頭問。
焉輕竹坐在女孩身邊思索道:“除了脈象不穩外,她的身體沒有什么問題。狂言,善驚,善哭,妄行不休,目妄見,耳妄聞,這是癲狂癥的表現,她應是收到了什么刺激才是。”
常瘋見她完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孩的手腕處,他便走上前去問:“在看什么?”
焉輕竹握著女孩的手腕,目露疑惑:“這傷……”
之前女孩身上臟兮兮的倒是沒有注意,現在常瘋再看便再次愣住。這女孩的手腕上有很一條細線,它像是有人用刀子割開了動脈后的的傷,沒有結疤,而是單純地合了起來。
——好像在哪見過……
一刀刀的傷疤間有這么一道沒有結疤的傷口,回憶起這個畫面常瘋牙根一寒:“未休師傅……”
“你什么?”焉輕竹扭頭看他。
常瘋立刻掩飾道:“我這是什么?”
焉輕竹不疑有他,仔細觀察著這道傷:“這像是涂過冰傷藥后的樣子。”
“什么是冰傷藥?”
焉輕竹沒有注意常瘋急切起來的語氣,她想著自己在書上看過的知識:“冰傷藥,取于冰傷草,凝血奇藥,涂之則停血。弊端是,如不清洗,傷口不可愈合,長時間使用則積累成冰傷毒。”
“冰傷毒又是什么?”
“冰傷毒是以藥成毒,在不可解的難毒中排名前三。寒毒入體,毒發時渾身無力僵冷,據因此毒而死的人,血液會一點點地冰凍,哪怕是在烈日之下也會自己凍成冰人。”焉輕竹仔細端詳著女孩兩只手腕上的傷,“不過這毒是中不來的便是。”
“為何?”
焉輕竹放下女孩的手腕道:“這種毒至少是要在同一傷口上不停涂抹不擦掉冰傷藥三四年才行,一般人都是用冰傷藥應急,而且這藥也不是隨意就能得到的。”
“三四年……”常瘋在想,如果未休師傅中的就是冰傷毒,她怎么會不讓傷口愈合三四年呢……還有她手腕上的其它傷痕……
“行了,她醒來后應該會好些,明天我再帶藥過來。”焉輕竹看看時間已經不早,她還要去忙外門關于搜尋防備蒙面刺客的事,“記得,我不攔你進內門,但是別挑這時候哈。”
“得令。”不用她常瘋最近也是不會再去,“哦對了,師姐這冰傷藥一般哪里能得到啊?”焉輕竹剛要出門,常瘋趕緊問道。
焉輕竹想都不想回道:“自然是你所處的這地方啦,楚家藥谷。”
常瘋笑送焉輕竹離開,回來默默看著昏睡的女孩,盯著她手腕上的傷……
——藥谷,冰傷藥,血,封未休……
楚家藥谷內門。
楚無苦一大早被興師問罪無事而返之后,先按楚一效的找了焉輕竹吩咐事情,接著就回了自己房里。
他喝著上好的茶葉,視線放在房間里的琉璃美人屏風上想事情,因美人畫而舒展地眉頭一點點皺起。想到昨夜拿到手的東西狀況,楚無苦手里的翡翠茶杯被他捏碎,他人也是一臉憤憤。
昨夜梁躍成功將天匙盒交來時他還很是自得,可隨后,他剛拿上天匙盒就發現了一個天大的問題——這天匙盒竟然被打開了,而且里面的紫丹不翼而飛。
當時楚無苦將天匙盒翻來覆去地看了個遍,除了這天匙盒蓋與盒身的連接處有一個明顯的碎痕跡外,別無它物。
“紫丹呢!”是夜,楚無苦拿著空盒子怒問梁躍,夜色下他又不能放開聲音,握天匙盒的手用力得發白。
梁躍雙手縮在身前,彎著身子被罵得一臉囧樣:“我……天匙盒在九女手邊,我這拿到手就是這樣的……”
楚無苦忍著不把天匙盒拍到梁躍頭上去,偷了天匙盒沒得到紫丹,上宮一定會更加心,按預想定是要找向自己的。涼涼的月色明耀得像是在嘲弄他這一場竹籃打水。
在計劃里梁躍還有用,楚無苦還不能過于責怪他:“不管有沒有紫丹,拿到盒子的人就會變成偷了紫丹的人你懂不懂!”
“懂懂懂。”梁躍像雞啄米似的點頭。
“算了,現在天匙盒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楚無苦將盒子扔給梁躍,“你再做一件事,只要把這盒子放到那個地方我們就都安了。”
梁躍接住突然扔過來的天匙盒,慌了兩下才抓穩,真當是燙手一樣:“是是,我知道,我這就去。”
昨夜的事真是讓楚無苦來氣,他冷哼一聲,想了許久也想不出這紫丹會被誰先一步拿走。
天匙盒上的痕跡明顯是被外力破壞所致,絕不是上宮人自己干的。那要么是一個比它還厲害的東西強行斷開了它,要么就是一個內力高深之人以內力馭器將之擊壞。無論是哪個可能,這個取走紫丹的人一定是個混跡江湖多年的人才行,不然哪里來的好寶貝或者功力。
楚無苦按照這個思路去推測這個人會是誰,他將谷里可能的人一個個想了一遍,最后出現的人選只有一個,藥谷里最少出現的那位長老,楚一成。
一定是他了,楚無苦暗嘆自己聰明。考慮到身為侄子的他目前還沒有什么條件去對付那個孑然一身混吃等死的酒鬼,楚無苦只能默默將這個暗虧吃下。
門外傳來敲門聲,楚無苦報了“進”后梁躍進來。他一進來就:“好了,我潛伏了一夜。已經找到空隙把東西放過去了,萬無一失,絕對沒人看到。”他話急匆匆的,很是高興,一夜未眠的眼睛里盡是紅絲。
楚無苦把剛才捏碎的茶杯碎片攏到一旁,重新取了一個杯子,堵住茶壺上的一個眼,倒上一盞茶遞給梁躍:“辛苦了,喝點水吧。”
梁躍不疑有他,謝著喝下:“我就放在了他枕頭下,一定沒問題!”
“多謝。”楚無苦瞇著眼睛盯他,臉上的笑容很是微妙。
“不客氣……”他剛完這話,忽然手一軟,又是一個翡翠茶盞掉地,茶葉和著碎屑被茶水混在一起攤在地上,“你,你……”梁躍指著楚無苦,在楚無苦的笑容中緩緩倒地。
楚無苦看著倒下的梁躍笑道:“沒關系,睡一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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