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開寶元年春，永樂邊城下了一場雨。
春天干燥時節(jié)，永樂邊城的浮土被西北的風(fēng)刀子一刮便會四處飄騰，肆意的過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城墻，落在永樂邊城中那堅固，但卻又簡陋的房舍上，落在人們的身上，整個世界都將變成一片土黃色，人們夜里入睡抖鋪蓋時，都會抖起一場范圍的沙塵暴。
正在春旱，這場雨來的恰是時候，受到了所有永樂邊城人們的熱烈歡迎，從昨夜至此時的淅淅瀝瀝雨洗涮掉屋的塵土，仿佛也把人們的眼睛也洗的明亮了很多。
至少葉塵此時的眼睛很亮。
做為永樂邊城三大幫派之一———南幫的勢力庇護之下，一間商鋪明面上的伙計。他此時的態(tài)度不上謙卑，但卻有著恰到好處的熱情和客氣，雖然對于商鋪板石地面上那些黃泥腳印有些不滿，卻成功地將那種不滿掩飾成為一絲恰到好處的熱情。
對著柜臺前那位商賈打扮的中年男子簡單行了一禮，將他引到后院，去見此間商鋪明面上的老板劉南。
然后，葉塵喊來另一名看起來頗為老實，名叫何明的伙計，讓其看著前臺，而葉塵自己快速來到了后院伙房，揭開其中一個灶臺上足有桌面大的鐵鍋鍋蓋，伸手在鍋底摸索了一下，嗡嗡輕響聲傳出，鍋底出現(xiàn)一個只容一人進入的地下室入口。
葉塵抬步，上了灶臺，從地下室入口鉆了進去，然后伸手一拉，鍋底又恢復(fù)原狀。
地下室不大，只有四五十平方米的樣子，堆著四五袋鹽，墻腳有一個長兩尺，寬半尺，很結(jié)實的鐵箱子，被一把大銅鎖，牢牢的鎖了起來。
葉塵輕車熟路的來到地下室一角，快速從墻壁中抽出半塊磚石，從中拿出一件喇叭狀的奇怪物事，放在耳邊。
頓時，耳中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音。
這間用于存放鹽物，設(shè)計極為隱秘的地下室，劉南和伙計何明都知道。但后兩人卻不知道，地下室墻腳有一個遠超當(dāng)世技術(shù)手段，但實際上設(shè)計極為簡單的聽筒竊聽裝置。
話的兩個人，一個是這間鹽鋪明面上的掌柜劉南，一個是剛才被葉塵引進后院，一幅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
“副指揮使！怎么您親自來永樂邊城了。屬下惶恐！不知大人此次親來險地，所為何事？”話語略帶中原一帶的口音，正是劉南。
“劉都頭！我親自來永樂邊城，自然是有重要消息需要你去打探。”富商打扮中年男子沉聲道。
“副指揮使請示下。”劉南道，聲音中有一股凝重肅然味道。
“三日前，開封傳來軍情，我大宋大軍已經(jīng)北上，開始了征伐北漢的征程，并且是天子親征。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明白我要交給你的是什么任務(wù)了吧？”副指揮使道。
劉南神色一凝，雖然早在兩年前自己主動請纓來這永樂邊城潛伏當(dāng)探子時，便已經(jīng)料到今日，但卻沒想到這一日來的如此之快，如此突然。他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副指揮使的意思是讓我偵探契丹大軍動靜，以防契丹出兵阻撓干涉我大軍攻伐北漢。”
“不是以防契丹出兵，契丹得到我大軍攻伐北漢的消息之后，必定會派出大軍阻撓干涉。而按照行軍路線，永樂邊城是契丹一路大軍必過之地，并且會順手將其占領(lǐng)，作為其后軍大營。你的任務(wù)便是在契丹出兵之時，將他們大軍人數(shù)，統(tǒng)帥和主要領(lǐng)兵將領(lǐng)，簡單的行軍部署等重要情報打探清楚，并且在第一時間送到我禁軍大營。”副指揮使凝聲道。
“屬下明白，屬下誓死完成任務(wù)。”劉南話語的斬釘截鐵，但葉塵從中聽出一絲絕然之色。
“劉南！將軍了，此次任務(wù)你若是能夠順利完成，便升你為副指揮使。嗯………你記住，此次任務(wù)非同可，對我大宋攻伐北漢能否成功，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永樂邊城跟著你的一組探子，就算部犧牲，也要成功打探到軍情，且將打探到的軍情順利送到大營。”副指揮使話語中有著凝重之意，但神色中卻又帶著看慣生死的漠然。
劉南遲疑了一下，臉上悲意難以掩飾，但最終還是道：“屬下明白！”聲音有些嘶啞，只聞其聲不見其色的葉塵，都能夠感受到劉南心中的無奈。
正事交待清楚，副指揮使喝了一口茶，隨口道：“你這商鋪中前臺那位伙計看著面生，好像不是你手下的探子，但很是精明的樣子。不要讓他發(fā)現(xiàn)你的真實身份，否則一旦泄露出去就不好了。”
“副指揮使目光如炬，那子的確不是我手下的探子，而是此間店鋪的真正老板。”劉南道。他自然不會給上官這間店鋪是他和葉塵子合伙開設(shè)，自己還占了四成干股。
到這里，劉南心的看了一眼副指揮使，緊接著道：“不過，副指揮使有所不知，此間店鋪以出售私鹽為業(yè)，且精良白凈的過分，這種私鹽想來只有我大宋能夠出產(chǎn)。由此可推斷出那葉塵只能是我大宋之人。而出售私鹽在我大宋乃是重罪，屬下當(dāng)這間店鋪的掌柜，也會讓永樂邊城所有人都想不到屬下屬于我大宋軍方。這樣一來，打探消息自然更為便利。”
“哦！原來如此。我看那子年齡也就二十來歲，竟然在這永樂邊城的虎狼之地能夠立足，恐怕不簡單。嗯……這子到底是什么來頭，他的鹽是從何人手里接的貨，難道你們就沒有查探過？”副指揮使若有所指的道。
“大人明鑒，這間店鋪私鹽出售量不大，葉塵每月都會和屬下一起駕馭騾車，隨機前往城外任何一處荒村，從秘密之地找出兩三袋鹽，然后運回永樂邊城售賣。所以屬下從未見過給他送鹽的鹽商。想來走私鹽畢竟是殺頭的買賣，他們才會如此謹(jǐn)慎。”劉南道。
“噢！那葉塵又如何將貨銀交給鹽商。”副指揮使好奇問道。
“這個問題屬下也曾想過，但葉塵每月中都會有幾天時間神秘消失，想來定是給鹽商去送貨銀。噢………屬下也曾想過派人或者親自跟在葉塵后面打探，但葉塵每次消失從無規(guī)律，并且事前毫無征兆，再加上這事畢竟與屬下職司無關(guān)，所以便未將此事做進一步打探。”劉南一邊解釋，一邊心想：不是我不想打探，而是跟了一次之后，不知為何被葉塵子當(dāng)場撞破，差將我那四成干股都給沒了。
所以，自那以后，劉南再也不敢多管閑事，只管蒙著頭發(fā)財就是。
更何況，葉塵子人很不錯，為人仗義，又極為大方。劉南每每一想到自己只是給葉塵與南幫之間牽了一下線，然后便被聘為掌柜一職，而且不出一貫錢，就有四成干股，便感慨自己很幸運。
特別是一想起這四成干股給自己遠在開封的家中所帶來的變化，劉南便在心中對葉塵感激不已。
劉南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家中有妻女和老母需要自己養(yǎng)活，老母親又身患重病，急需大量銀錢醫(yī)治，否則自己兩年前也不會主動申請，來這隨時都可能掉腦袋的永樂邊城，潛伏為探子。只因大宋軍餉極為豐厚，且探子除職司軍餉之外，有一份額外補貼。
但自己的這些收入，依然遠不夠老母治病和妻女一家人的生活。直到從葉塵手中得到四成干股之后，才徹底解決自己心頭重?fù)?dān)。一個月下來收入，竟然抵得上自己一年軍餉。讓人捎帶回的不菲銀錢，請來名醫(yī)，終于將老母重病治好不，而且家里面還換了一套院子。已經(jīng)從剛剛勉強溫飽，一下子步入康生活水準(zhǔn)。
這樣的恩德，怎能不讓劉南對葉塵感激涕零。
………
………
那位副指揮使裝作和老板劉南談妥生意，賣了一袋鹽之后，便離開了。
葉塵出了地下室，回到了前臺，想著剛才劉南和那位副指揮使對話中所透露出的消息，摸著胸口的吊墜，皺眉沉思。
胸口吊墜玉佩是他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直接原因，這半年以來，他每每遇到重大選擇關(guān)口，便會能的摸著那塊玉佩。
葉塵半年前稀里糊涂穿了時空，來到這個時代永樂邊城外的一處荒村。經(jīng)歷九死一生，最終才以自己腦袋中比當(dāng)世先進了大約一千零五十多年的知識，以及一把只剩下數(shù)顆子彈的狙擊步槍，在距離荒村最近的有人煙地方———永樂邊城得以立足。
可是，如今看來，這樣安逸的生活持續(xù)不了幾天，便會隨風(fēng)逝去。他這樣的一個無根無親，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異類，將何去何從？
葉塵結(jié)合剛才偷聽到的消息，開始仔細(xì)回憶這個時代歷史，妄圖從中給自己尋找一條最佳出路。
據(jù)葉塵所知，大宋朝此時呈現(xiàn)著一派蓬蓬勃勃的中興之象，而距離永樂邊城不遠的北漢朝廷此時應(yīng)該來痿糜不振，國君朝臣每日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求自保。
不過，葉塵記得歷史上宋太祖趙匡胤親征北漢，并未成功，至于具體原因他卻不得而知，想來其中一個主要原因還是北方契丹出兵干涉。
仔細(xì)回憶了一下這個時代歷史中發(fā)生的大事，葉塵最后決定前往南方，到趙匡胤主宰的大宋去討生活。
葉塵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出于兩個原因，一是他人是漢族，大宋乃是如今漢族最大的王朝政權(quán)。二是他知道如今這個戰(zhàn)亂時代，只有大宋所占據(jù)的中原大地才是相對最為安定之處。
后院中傳來的腳步身，打斷了葉塵的思索。
葉塵轉(zhuǎn)身看去，劉南從后院通往前鋪的側(cè)門中走出，一臉沉重之色。
葉塵知道劉南為何會是這樣的神色表情。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劉南要深入敵區(qū)打探消息，這乃是九死一生之事。
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契丹大軍南下，必占據(jù)永樂邊城，城中除了少部分與契丹官方有些關(guān)系的幫會勢力和商鋪之外，其它幫會勢力和商鋪所有財物，定會被契丹大軍部收繳。并且為防止泄露軍情，肯定對漢人進行驅(qū)逐，甚至殺戮，或者淪為奴役。
這樣的情況下，葉塵用以立足的鹽鋪自然會被契丹人搶奪而去，而對劉南來，四成干股也隨之失去，使劉南家中再次回到清貧日子。
“葉哥兒！我家中有些事情，要和你告?zhèn)�假，回去一段時日。嗯……剛才我從那位姓黃的商人口中聽到一些消息，這永樂邊城……可能最近不太安，契丹會派兵來占領(lǐng)永樂邊城。唉……我們這私鹽鋪子定是開不下去了。你過幾日趕緊離開永樂邊城吧！”劉南走到葉塵面前，強擠出一絲微笑，拍了一下葉塵肩膀，沉聲道。
葉塵裝作一臉驚訝之色，頭表示明白。遲疑了一下，道：“多謝劉兄提醒！我準(zhǔn)備這幾日便回大宋腹地。劉兄！這一路上你也要多加心，但愿你我二人還能夠在中原相見。嗯……我現(xiàn)在便將最近一個月收入計算一番，然后將四成銀錢給劉兄。”
劉南一聽葉塵準(zhǔn)備回到大宋腹地，想起自己此次不定一去不回，死在契丹人手中。心中一動，略一沉思之后，輕咳了一聲，道：“葉哥兒！為兄此次離開實際上不是前往家中，而是另有要事去辦。來回路途遙遠，不知何時才能回到開封家中。葉哥兒若是要去南方，能否順便幫我?guī)б恍┿y錢送到為兄家中。”
到這里，劉南臉上感到有些發(fā)燒，明白自己現(xiàn)在所與前面告假之語有些矛盾牽強，并且所托之事也頗有些強人所難。畢竟葉塵從未過要前往大宋都城開封。
葉塵好似對劉南心中尷尬毫無所覺，毫不猶豫的便答應(yīng)了劉南請求。使得劉南對葉塵又是好一陣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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