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看到那孤舟行來，卻好像沒有看到的模樣，晨雨更是頭也不回，只是道：“那就沒辦法了，我們就只能沿著河岸走下去，你是不是？”
無視那船從身邊掠過，單飛點(diǎn)頭道：“是，反正我也不急……”
他的確不急，對于一個幾乎死兩次的人來，很多事情都已經(jīng)不太急迫，他被困絕境，不知曹棺去了哪里、不知石來怎樣、不知道天下大勢到了哪種地步、許都的生意是不是好了很多……
可這世上沒有了誰，地球都是一樣轉(zhuǎn)的。他若是在絕境死了，什么都是一了百了。沒有單飛，旁人還是一樣的活，而且這世上來就沒有他單飛了。
單飛想到這里，突然有些明白曹棺消失前的心意，見晨雨只是不緊不慢的走著，問道：“你呢？你不急吧？”
“我也不急。”
晨雨并未止步，亦未回身，只是行進(jìn)的步伐看起來不但輕盈，還有些歡快之意，“師父只讓我?guī)闳ム挸且娕拗祝瑳]有什么時候啊。”
你這是拖延癥發(fā)作的晚期。
單飛看著那無暇的背影，只是笑笑，就見晨雨突然“啊”了聲，好像才看到那葉孤舟一樣，“竟然有船啊，你又錯了。”
緩緩點(diǎn)頭，承認(rèn)自己誤判，單飛淡笑道：“我今天賭運(yùn)看起來不是很好，不過這看起來不是好心的船家。”
晨雨只是招招手，輕聲的喚了兩聲，那船順流而下，轉(zhuǎn)瞬去的遠(yuǎn)了。
“不錯。”晨雨看著那船兒遠(yuǎn)去，眼中似乎有分古怪之意，可終究只是道：“船家不理我們。我們只能繼續(xù)走了。”
她隨手從岸邊摘下一朵鮮花，插在了發(fā)髻上，仍舊不回身的笑道：“你知道嗎？每次我戴上花兒的時候。師父都笑我太天真，你呢？”
“天真沒什么不好。”單飛目光從遠(yuǎn)去的船上收回。落在晨雨的背影上，“天真不是錯，利用天真才是錯。再……我感覺你戴上花兒后，活潑了許多。”
晨雨停了下腳步，并沒回頭，突然道：“你看見我第一次的時候，覺得我不活潑？甚至很冷漠是不是？”
單飛想了半晌，終于還是點(diǎn)頭道：“是。”
“你知道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怎么想？”晨雨反問道。
單飛笑道：“你肯定覺得我很討厭。很無趣，甚至……”見晨雨只是等著他的下文，單飛只能道：“甚至有點(diǎn)登徒子好色？”
晨雨回頭看向單飛，許久的功夫才道：“其實(shí)我只是感覺……你有點(diǎn)呆。”
單飛倒真的有點(diǎn)呆了，低頭看看自己，不解道：“為什么這么？我感覺……我只不過有些萌而已。”
晨雨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單飛所的笑話，輕輕的搖搖頭，“我更……”她沒有再下去，只是轉(zhuǎn)身走了下去。
我更什么？
更討厭、更喜歡哪個樣子……
單飛腦海中片刻轉(zhuǎn)過很多言下之意，他知道女人素來的更重言外。但很少去研究，這一次倒少見的想了半晌，默默跟晨雨走了半晌。二人均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互望一眼，又向河中望去。
河邊竟停著一艘船。
那船赫然就是方才路過的那艘！
船停住，并非好心的船家發(fā)現(xiàn)了他們，在這里專程等待，而是因?yàn)闊o人運(yùn)櫓，船擱淺到岸邊，被岸邊的枯枝牽絆。
單飛看出晨雨眼中的警覺之意，知道她是天真。但對危險的應(yīng)變，其實(shí)絕對不差。方才船路過時，他就有些奇怪。暗想船是順?biāo)^船尾均沒有人在，無人控擼的船就和無人駕駛的公交車仿佛，船上若有人，絕不會容忍這點(diǎn)。
晨雨當(dāng)時想必也注意到這點(diǎn)？
“不是船家不好心，可能船上有問題。”單飛終道。
晨雨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要不要去看看？”
單飛沉默半晌，“我們問題已經(jīng)不少……”
“不錯。”晨雨點(diǎn)頭道：“那我們就不去……”她已走到近船的岸邊，聞言好似想要轉(zhuǎn)身離去，突然船中傳來一聲呻吟。
那呻吟聲很是微弱，若不是有極強(qiáng)的耳力，根無法分辨，偏偏晨雨和單飛聽覺均是敏銳。
晨雨立即飛身到了船上。
單飛暗自嘆口氣，低聲道：“心。”船雖被枯枝勾住，不過離岸邊還有丈許的距離，若是平時，單飛還要運(yùn)運(yùn)氣的，可這時只是隨意一步就上了船，船身晃都不晃。
搶先晨雨一步，單飛掀開了船艙的倉簾，皺了下眉頭。
船艙內(nèi)伏著一人，看起來奄奄一息的模樣，艙板上丟棄了一把厚重的砍刀，有些紫色凝結(jié)血跡。
單飛第一眼看到這種情況，立即想到——這人被人截殺，置身船中一直漂泊到現(xiàn)在，眼下不知道能不能活了。
“這人有武功，看起來不差。”晨雨低聲道：“他身材并不魁梧，但船艙上那把刀比尋常用刀要重三倍以上，這就明他腕力頗強(qiáng)，對自身武功很有自信，不然也不會用這種沉重的砍刀。”
單飛點(diǎn)點(diǎn)頭，暗想只憑這句話，晨雨亂世生存就比許多人多了幾分把握。
不等晨雨去看，單飛已經(jīng)蹲下身去，緩緩將那人翻轉(zhuǎn)過來。
他為人或許遇事有時沖動些，但做起事來素來謹(jǐn)慎，那一刻考慮很多，但看到那人胸口傷勢時，終于嘆了口氣。
那人正是壯年，一臉絡(luò)腮胡子倒很威武，臉色卻是蒼白沒有血色。他右胸被砍了一刀，看起來血流極多，若不是事后被這人自己草草包扎，再加上體質(zhì)強(qiáng)壯，不定早斃命當(dāng)場。
饒是如此，這人投身船中，恐怕也是支撐不住。這才昏迷，若是再沒人理會，多半會斃命在船上。
這人什么身份？救還是不救？
單飛想到這里時。向晨雨望去，晨雨竟像看出他的心思。低聲道：“他應(yīng)該不是壞人。”
“這個……怎么看得出來的？”單飛雖然知道晨雨天生就有種判斷好壞的直覺，但還是有些好奇。
晨雨道：“他左右手都有重繭，右手是因?yàn)槲盏叮虼撕圹E很重，但他左手繭子的痕跡卻是因?yàn)槲辙r(nóng)具之類留下的。我想……一個有武力，但還憑事吃飯的人，應(yīng)該算不上壞人？”
單飛不得不點(diǎn)頭道：“我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也是個很聰明的人。”
晨雨雖然蒙著面。但顯然笑的燦爛。
單飛當(dāng)然明白晨雨的意思，常人懦弱多是因?yàn)闆]事，囂張是因?yàn)橛X得有事，有事的人他見得多了，但有事還能保持平常心、耕田生活的，那才是真正的修養(yǎng)。
這和羅老爹評價他一個道理——你有能力但不對普通人傲慢，還能去對抗強(qiáng)權(quán)權(quán)貴才是真正的事。
他實(shí)在見過太多生活中得志就猖狂的人物，知道世事如此，對于晨雨的判斷更是心中認(rèn)可。
四下望了眼，單飛見船艙中有個竹筒。輕輕放下那人，拿竹筒去河中取了水，略有沉淀。倒了些到那人的口中。
現(xiàn)在的黃河和他那時候當(dāng)然截然不同，他那時候的黃河抗生素都是有的，但這里的水雖有泥沙，但水質(zhì)絕對不錯。
那人似有些知覺，張口喝了點(diǎn)水，勉強(qiáng)睜開眼睛看了單飛、晨雨一眼，嘴唇喏喏道：“謝……謝……”
那人只了兩個字，又閉上了眼睛。
單飛對于自己那時代的簡單富貴病還有心得，可對于這種外傷并不在行。暗想這人受傷頗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晨雨見狀道：“你等等我。”她飛身又到了岸上。不一會兒消失不見。
好一會兒的功夫，晨雨這才回轉(zhuǎn)。只是手中多了很多枯枝草葉，她將枯枝塞到船頭的一個火爐中，然后取出火石點(diǎn)燃。
單飛記得兩人都是簡單出逃，這火石想必是晨雨和衣物一起藏在石下的，暗想女人就是心細(xì)。
晨雨又將那些葉草放進(jìn)爐上的鍋中加水開煮，見單飛不解，晨雨道：“我和師父一起的時候，有個什么傷病，師父都會教我怎么去解決，我在岸上找了些草藥，對他的傷勢應(yīng)該有用。”
單飛沒想到晨雨還有這種事，看了眼天色，“那你在這兒熬藥，我也去去就回。”
他拎著那厚重的砍刀躍上岸，隨手挽個刀花，暗想晨雨這刀兒很是沉重，但我用起來根沒什么感覺，難道我比那漢子腕力要強(qiáng)上很多？
心中這么想，單飛多少有了分自信之意，畢竟在他那個年代，能夠面對水蛇咬來還能從容解決的人絕對不多。
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單飛向附近灌木草叢最密的地方丟去，丟到第三塊石頭的時候，有雉雞鳴叫聲中，高飛而起，陽光一照下，色彩斑斕的很是艷麗。
單飛無意欣賞雉雞的美麗，就在雉雞高飛時，他腳尖用力，倏然竄起，半空就追上驚飛的雉雞，手中單刀一拍，雉雞落地時，腦袋早扁的沒了樣子。
等落地時，單飛微呆，回頭望向自己竄起的地方，一時間倒難信自己方才所做的事情。輕輕舒口氣，暗想自己難道也不經(jīng)意的變成個高手？無暇多想，單飛拎著雉雞回轉(zhuǎn)，切斷了雉雞的脖子，將鮮血又滴入那人口里。
單飛知道這人又流血又挨餓的，只憑草藥恐怕還解決不了問題，營養(yǎng)跟不上還是不行。果如他所料，喝了幾口雞血后，那人居然再次睜開眼睛，看著單飛時，眼中滿是感激之意。
那人是出身世族，落難被追，醒來見單飛如此年輕，難免有些錯愕，可暗想這船上幾乎是一貧如洗，這人如此費(fèi)力救他，當(dāng)然并非為財，而是出于好意。
一念及此，那人心中滿是感激，虛弱道：“在下姓田，田蒲。不敢請教恩公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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