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一塊塊綠色稻田,拼鑲成了一大片起伏的原野,又有桃李櫻樹點綴其間。風(fēng)景深處的一棟白墻青瓦房屋、在圍墻環(huán)繞下,便是耿家的莊園。
“父親,姑婆生辰、為何不請咱們家?”
耿浩問出的問題,似乎極難回答。他爹耿琦沉吟不已,好一會兒沒答上來。
耿浩的眼睛里有些血絲,好像有兩團(tuán)火在眼珠子里燃燒著。他不是今天才如此惱怒,自上回從梨園回來,耿浩渾身就像長了刺一樣,誰都不敢招惹他!
那個替耿浩賠了二十貫錢的漢子、又在梨園出手救了沐蓁的人,居然是漢王朱高煦。
耿浩還是懂不少東西的,不敢在外人面前朱高煦的不是,因為那人是當(dāng)今皇帝的親兒子。但是,他有一句敢怒不敢言的話:此人就是殺了他爺爺長興侯的仇人!
若是爺爺還在世,耿家何至于淪落至此?
那天梨園遇到刺客,朱高煦赤手救了沐蓁一命;最讓耿浩無法釋懷的是,彼時自己居然躲開了……
雖然后來沐蓁沒有怪他,還不斷安慰他:表哥不會武藝,見到兵器一下子會躲開,那是人之常情;表哥乃讀書人,何必與人比勇猛?
但耿浩還是覺得很羞辱!表妹離開梨園時,幾番回頭,她嘴上得好聽,實際上還是被朱高煦打動了罷?比較之下,耿浩更是無地自容,轉(zhuǎn)而惱怒不已。
……這時父親耿琦終于開口了:“西平侯不給咱們家發(fā)請?zhí)杂兴牡览怼:苾簞e管此事了。”
耿浩剛才又想起了梨園刺客之事,正在氣頭上,聽到這里、便脫口道:“先祖父在時,耿家何時如此顏面掃地?!”
“你……”耿琦的臉馬上紅了,指著兒子卻不出話來。耿浩他娘趕緊快步過來,扶住耿琦,轉(zhuǎn)頭道,“浩兒,快向你爹認(rèn)錯!”
耿琦一跺腳道:“沒規(guī)沒矩的逆子,你要翻天了?”
耿浩的怒氣未消,根不服氣,他干脆把之前的怨憤也了出來:“宋晟的兩個公子,以前在京師、我和他們還在一塊兒像好友一樣頑;可現(xiàn)在人家都要娶公主了,再看看我有甚么?今后若再遇見他們,我是不是要向他們下跪?”
他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馬上去找了根棍子。
不料耿浩直著脖子道:“父親打罷,打死我倒省事了!”
他父親舉起木棍,馬上被夫人拼命抱住,夫人哭道,“你教他就教他,這么粗的東西打下去,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活啊?”
他父親長嘆了一口氣,終于松了手、被奪走了木棍,他怒視耿浩道:“他宋晟是西北大將,朝廷正用得上,宋晟還和燕王府有舊,耿家怎么比?你別什么都和別人家比……”
耿浩嘀咕道:“爹娘也動不動就和別家的兒子比?”
他父親咬牙揮起了巴掌,又被夫人抱住,他瞪圓了雙目看著耿浩,罵道:“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不孝子!這莊園是誰給的;外邊那些良田誰不想要,非得給咱們耿家?沐府有什么對不起咱們,老夫人生辰不發(fā)請?zhí)^來,又怎樣?你他娘|的……”
耿浩依舊直著脖子頂撞道:“姑婆生辰,云南的達(dá)官顯貴肯定都要去,正是找門路的好時候!爹成天就守著那幾塊莊稼地,一點辦法都不想,咱們家何時有出頭之日?”
耿夫人一邊哭一邊急忙喊道:“浩兒,你還不快走開!你爹正在氣頭上,別多嘴了。”
耿浩這才轉(zhuǎn)身溜出了堂屋。
他跑進(jìn)自己房里,從柜子里拿出一只盒子打開,里面正放著十幾顆大不一的珍珠,那是他陸續(xù)從漁民手里買來的。耿浩抓在手里,琢磨著做一樣什么首飾,當(dāng)作給姑婆的禮物。
珍珠是了點,不過若是他親手制作了玩意,那意思又不同了。
……
六月初,沐家老夫人生辰,陣仗簡直比過年還熱鬧。附近的幾條大街幾乎是水泄不通,很多地方官員、土司首領(lǐng)從上個月啟程,就為了今天能趕上宴席。
沐府內(nèi)外敲鑼打鼓、人山人海,又有殺豬宰羊的慘呼聲湊熱鬧,喧囂嘈雜不已。
正門門樓前最堵,因為奴仆們要清點禮物,登記造冊時還要唱禮單,很多人都排隊等在那里。
而且西平侯沐晟親自在門前迎接賓客,他被一群青壯默默地圍著,身邊還有幾個官員。若是不太重要的人,沐晟身邊的官員就幫他招呼了,他只是微笑點個頭就行。若是漢王、布政使、都指揮使等大人物,沐晟還要作拜禮,上前寒暄幾句。
耿浩抱著一只木盒子,好不容易排隊到了門前。
沐晟發(fā)現(xiàn)他了,沐晟的臉色頓時一變,那不歡迎的意思都寫在了臉上!耿浩上前拜道:“晚輩為姑婆祝壽。”
沐晟一言不發(fā)地點了頭,又側(cè)目看了身邊的一個官員一眼。那官員急忙上來,一把就拽住耿浩的手臂道:“公子里邊請。”
“我?guī)Я它c禮物……”耿浩道。
官兒道:“不用在那里,一會兒公子親自給老夫人罷。”
“也好。”耿浩點頭道。
兩個人前后進(jìn)了內(nèi)廳,耿浩以為可以直接見到老夫人,不料卻被帶到了一處偏僻的房前!
“啥意思?”耿浩強(qiáng)忍著屈|辱問道。
今天的沐府是多么熱鬧,喜慶的聲音離得很近、又好像遠(yuǎn)得與耿浩毫無關(guān)系!
那官兒沉聲道:“老夫人在外廳中堂,暫且不得空,外廳又人多眼雜,望耿公子不要多心……一會兒桌席上有的菜,一樣也少不了耿公子。”
耿浩怒得眼睛都紅了,“我像是沒吃過山珍海味的人嗎?”
官兒忙擺手道:“下官不是那個意思,下官之意,午宴之后,老夫人再專門見公子,可好?公子先在里面歇一會兒,稍安勿躁。”
耿浩握緊了拳頭,心道:果然這世上之人,都是勢利人!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聲音道:“表哥也來為祖母祝壽呀。”
官兒轉(zhuǎn)身道:“姐,這……下官不敢失禮,不過侯爺?shù)囊馑迹裉烊颂嗔恕⑸趺慈硕加校尮⒐釉谇皬d亂走不太好。”
“我知道了。”沐蓁微笑道,“你去忙罷,我來安撫表哥,定不會壞事兒。”
官兒拜道:“有勞了。”
耿浩看到沐蓁那美麗的桃心臉、精致的五官,表妹那笑吟吟的模樣兒,讓他的氣也消了一些。耿浩依舊站在那里悶悶不樂。
“表哥生氣了?”沐蓁偏著頭看他。
耿浩道:“能不生氣么?我耿家的人,好像見不得人了似的!”
沐蓁輕聲道:“我昨天聽奶奶和我爹話,表哥的幾個伯父被一個叫陳瑛的人彈劾了,我爹好像很擔(dān)心。我爹今天見到表哥便緊張,沒有別的意思,可能是因為那件事。”
耿浩道:“陳瑛在建文朝,是個被人唾棄的人,他就像一條亂咬人的狗,彈劾過的人多了!”
“陳瑛確實是個壞人。”沐蓁附和道,她又聲道,“表哥別氣了,今天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正好我可以有借口和表哥在一塊兒,不然現(xiàn)在連話的機(jī)會都沒有。”
耿浩聽罷,看了一眼外面來來往往的奴婢,道:“咱們倆就呆在這兒?”
沐蓁道:“那可不太好,我們?nèi)デ皬d看戲罷。李樓先來了,在前廳專門為沐家的賓客唱戲哩!”
耿浩點了點頭。
沐蓁指著他手里的盒子,“表哥給我準(zhǔn)備的禮物?”
耿浩道:“來是送給姑婆的,今天不是姑婆生辰?”沐蓁聽罷撇了一下嘴,“那算了,你一會兒自己給我祖母罷。”耿浩把盒子遞了上來:“禮太輕,西平侯也不收,反正我已經(jīng)進(jìn)來了,送給表妹罷……我親手做的。”
沐蓁打開盒子看到,贊道:“好漂亮的手鏈子!”然后道,“還是給我祖母罷,既然表哥親手做的,那是一番心意哩。”
二人了一陣話,便往外廳那邊走。
在路上,沐蓁忽然叫住耿浩,心地道:“之前我們遇見的那個漢子,便是救我受傷那人,原來是漢王!”
耿浩點頭道:“我知道。那天在梨園,別人不是叫過他?”
沐蓁沉吟片刻,便道:“今天漢王也來了,我知道他坐在哪里……”
“表妹,何意?”耿浩臉色一變道。
沐蓁忙道:“表哥勿急,聽我完。妹妹知表哥志向,見表哥四處受氣,我也很傷心。不是表哥一個人在煩惱,我也在為表哥苦思出路哩。”
耿浩暫時沒吭聲。
沐蓁便繼續(xù)道:“妹妹已經(jīng)想清楚了其中干系。表哥家躲到云南來避禍,無非是舅公長興侯得罪了今上;眼下誰都不敢拉扯耿家……但除了當(dāng)今圣上家的人!而圣上家的人,只有一個就在近前,那便是漢王!”
耿浩瞪圓了雙目,以不敢相信的目光、看著沐蓁道:“表妹的意思,是要我去巴結(jié)討好漢王?”
沐蓁道:“也不算是討好……但我覺得,這是表哥唯一的出路了。且機(jī)會很好,我們已經(jīng)和漢王見過三次面,算是有點交情;現(xiàn)在表哥投靠他,比一般人容易得多。”
耿浩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表妹,你知不知道我先祖父是誰殺的?”
沐蓁臉色蒼白,不出話來。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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