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從中一打岔，朱桓借坡下驢道了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功勞是記下了，賞賜很快就能發(fā)，但官職調(diào)整卻要等一段時間。孫堅是征東將軍，孫策是討逆將軍，只是個雜號將軍，諸將上升的空間有限，還需要朝廷調(diào)整。

    孫策隨即讓顧徽寫了一篇奏表，詳述此戰(zhàn)經(jīng)過，將功勞簿附在后面，由孫堅親自送往洛陽，面呈太尉朱儁，然后再派人送往長安。安排了太史慈駐任城，孫堅便移鎮(zhèn)潁川，加強防線西端的兵力，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接管洛陽。奏表里免不了將袁紹父子臭罵一頓，順便提出了尊奉天子，討伐袁紹的政治主張，正式施行荀攸謀劃的方略。

    事實上，經(jīng)過此戰(zhàn)，孫策也清楚了雙方的實力差距。他是戰(zhàn)勝了袁譚，但袁譚只是一個兗州刺史，兗州的實力遠遠不能和冀州比，袁譚的號召力也遠遠不能和袁紹相比，即使如此，他能戰(zhàn)勝袁譚還有偶然成份，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果袁紹此時來攻，他很可能不得不放棄所有的戰(zhàn)果，退回豫州固守。

    尊奉天子，號召賈詡、公孫瓚一起圍毆袁紹，讓袁紹不能全力南下，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jié)果。這正是荀攸之前為他謀劃的方略。作為謀士，荀攸在戰(zhàn)前就估計到了最后的形勢，不愧為這個時代第一流的智者。孫策也因此對荊州的戰(zhàn)事充滿信心。正如郭嘉所說，有荀攸輔佐周瑜，除非出現(xiàn)重大的不可控因素，否則不會有問題。

    安頓好防務(wù)，孫策準(zhǔn)備班師，他選擇從昌邑西回汝南，中途要和張邈碰個面。張邈居然派人襲擊睢陽，不管是敷衍袁譚還是真想鉆空子，他都必須讓張邈付出代價。

    ——

    鳴雁亭。

    辛毗靠在車壁上，扭頭看著車窗外的斜風(fēng)細雨，眼神枯寂，鬢邊幾絲銀發(fā)，在一頭青絲中特別刺眼。

    何颙一聲長嘆，放緩了語氣。“佐治，你春秋正盛，這時候怎么能歸隱呢？若是我有這個打算，那還勉強說得過去，你怎么能……”

    辛毗緩緩轉(zhuǎn)過頭。“不歸隱，我能去何處？你總不會建議我去依附孫策吧？”

    “顯思未死，難道就不能想辦法救回來？”

    “何公，我與顯思都已經(jīng)盡力了，就算救回來，再來一次，一樣是這個結(jié)果，更何況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我想你應(yīng)該很清楚這一點，毋須再勸了吧。”

    何颙再次長嘆。他當(dāng)然清楚袁譚已經(jīng)沒希望了。戰(zhàn)敗已經(jīng)不可饒恕，更何況是被俘。袁紹可以裝出一副慈父的模樣接納袁譚，卻不可能再給他再來一次的機會。袁譚、辛毗都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們都死心了，袁譚悄無聲息，安心為俘，辛毗一心歸隱。

    “那……曹子修呢？”

    “曹子修是忠孝之人，若在治世，堪為一方之任，只可惜他生在亂世，又有孫策這樣的對手，壯志難酬。”辛毗一聲長嘆。“我雖然沒有親手殺邊讓，邊讓卻因我而死，東郡士子恨我入骨，我在他身邊，不僅幫不上他，反而會害了他。”

    “佐治，顯思敗了，曹子修又力有不逮，依你之見，誰堪與孫策相對？”

    辛毗沉默了很久，搖搖頭。“離開任城之后，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反復(fù)權(quán)衡，只能說三年之內(nèi)，他羽翼未豐，仍然不是盟主的對手。”

    “那三年之后呢？”

    辛毗不安地挪了一下身體，出神了一會兒。“三年之后，天子也十七了吧。”

    見辛毗神不守舍，答非所問，何颙不禁黯然神傷。“佐治啊，我真不明白，你怎么會到這一步？”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辛毗低下頭，主動錯開了話題。“何公，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何颙沉吟良久，黯然神傷。“聽說顯思被俘，我已經(jīng)亂了陣腳，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才來追你問計。可是聽你這么說，我又覺得沒有必要了。救他回來又如何？也許讓他留在孫策身邊更好。只不過……”

    “何公，你在這兒等著吧，孫策回汝南時，應(yīng)該會經(jīng)過陳留，你正好與他見一面。你當(dāng)年曾評曹孟德為干才，現(xiàn)在可以看看孫策是何等人品。”

    何颙瞅了辛毗一眼，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他又皺了皺眉。“孫策會經(jīng)過陳留？”

    “一定會的。張孟卓派人入睢陽，直接影響了他攻擊昌邑，他不可能不有所表示。”

    何颙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盯著辛毗看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佐治，你在陳留休息幾日吧。我見過顯思，想去一趟鄴城，如果可能，我把你的家眷帶回來。你兄長去了長安，家眷無人照顧，留在鄴城無益。”

    辛毗點點頭，同意了何颙的建議。他的兄長辛評因為韓馥的事和袁紹產(chǎn)生隔閡，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開了鄴城，他又落到這般田地，家族留在鄴城肯定難過。他回潁川老家也是孤身一人，而且宅園田產(chǎn)都被孫策奪了，他連生活都成問題。暫時留在陳留為客，至少不用擔(dān)心生活。張邈和袁紹貌合神離，可是如今形勢緊急，袁紹需要張邈擋住孫策，暫時還不會和張邈撕破臉。

    得到了辛毗的同意，何颙隨即趕往陳留，辛毗在后面緩緩而行。張邈已經(jīng)知道了袁譚大敗的消息，正心里發(fā)慌，看到何颙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立刻拼命抓住。何颙隨即向他推薦了辛毗。張邈經(jīng)過權(quán)衡，接受了何颙的建議，邀請辛毗在陳留為客，派董訪去迎辛毗。

    辛毗不認(rèn)識董訪，但他與董訪的兄長董昭見過面，也知道袁紹因為董訪而否決了讓董昭臨豫州，改換陰夔的事。陰夔本人現(xiàn)在還在昌邑，是被袁譚強行扣住的。他旁敲側(cè)擊的打聽了兩句，知道董訪兄弟并不清楚這件事，便瞞過不說。

    董訪對山陽戰(zhàn)事的經(jīng)過非常感興趣，想問又不好意思開口，辛毗知道董訪必是奉張邈之命，來探他的虛實，倒是比較坦然，便將他了解的經(jīng)過一一說來，甚至連他在方與被孫策襲擊受傷的事都說了一遍。雖然不是很全面，可是在他的推理之下，基本輪廓已然非常清楚，勝負(fù)得失也歷歷在目。

    董訪驚訝不已，面露懼色，對辛毗不敢有半分輕視，反而越發(fā)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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