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野城下仍是鏖斗慘烈的戰(zhàn)團當中,王德高聲怒吼,猛的揮舞長刀,將除了唐斌等三將之外突襲至自己近身處的義軍勇健斬落馬下,當他揮刀正要砍向正面沖來的歐鵬時,忽然本能的感覺到有冰寒的殺機從斜側(cè)處涌至。馬麟本來善使的雙刀雖然已被蕩飛出去了一口,但他眼見這宋軍悍將端的奢遮,也唯恐唐斌、歐鵬兩位哥哥有失,當即又拍馬沖來,鋒利的滾刀又已懸在空中,眼見要朝著王德的后腰肋部旋斬過來。
然而王德若論摧鋒破陣、奪旗斬將的驍勇本事,本來就比如今已壯烈戰(zhàn)死,而當初以勇猛踏陣、所向無前的秦明只高不低。更為恐怖的是于西陲邊庭歷經(jīng)生死只在一線之間的慘烈殺伐經(jīng)歷也早已是數(shù)不可數(shù),而教王德于刀光劍影、腥風血雨當中也早歷練出渾如也野獸一般的本能反應。
當初金軍侵入河東,圍攻太原,而蕭唐尚還未點齊義師兵馬北上馳援之際。駐守河東何處要隘的宋軍將士,固然也有肯為國竭力效死的好男兒奮勇抵抗,可嘆仍是負多勝少。但是王德這悍將猛人奉當時的上官姚古軍令率哨探輕騎斬殺得金軍騎將兀自嫌不過癮,繼而竟只率十六名騎兵直趨金軍攻占的隆德府治,生擒俘獲得外寇委任的知府官員,并殺得其余金軍部眾驚恐而不敢追趕,而后被俘的金國高官更是敬畏言道:“我被擒時,只見到一個夜叉而已”......王德也因此而得了“王夜叉”的諢名,當初率領著十余騎將士便敢往當時仍是銳氣方張、風頭正勁的金軍軍陣里面硬鑿沖殺,如今恁般陣仗,王德又怎會放在眼里?
只是昔日于帳下聽奉號令的上官姚古,因躊躇未決,而未曾馳援小種相公而遭朝廷降罪懲治,被剝除軍階官身,貶置嶺南廣州,王德也因此改歸轉(zhuǎn)調(diào)于劉光世帳下。如今的頂頭上司劉光世又是何等樣人,乃至方今為何時局動蕩、國難當頭的因由,王德并非是毫無所察,可他是那種極認死理,又十分純粹的行伍軍人。既然俺是大宋朝的人,投軍入伍當?shù)挠质谴笏纬谋⒂屑槌寂獧啵夜懿涣耍蹙葒鴿赖拇蟮览恚吘刮沂莻粗人,前思后想也不得通透...但是無論是哪里來的外寇要侵害家園,無論是誰要造反引得天下不安寧,老子奉官家御旨、上官鈞令奮死竭力,起碼按老子的信念,也是要靖土安民、保家衛(wèi)國,這又有甚不對的!?
是以馬麟雖從自己的斜后方拍馬殺至,攻守兼?zhèn)洹⑶乙延兴斓耐醯卵垡娏韮蓡T敵軍騎將縱馬來回沖馳,估算對方再要施以救援遮莫已來不及,王德遂雙手攥緊刀柄,直待側(cè)身避讓,再將從身后殺來卻露出破綻的敵騎一刀斬成兩截時,他心中忽的暗付道:你們追隨他蕭唐征討金虜韃子,屢建奇功,的確不愧是保家衛(wèi)國的好男兒...但你這廝們遮莫仍要做的是對抗朝廷的大逆罪行,權當是各為其主吧...我殺你乃是職責所在,也只有得罪了!
王德心中念罷,已然側(cè)身避讓,隨即又立刻做出往下劈斬的動作。眼見馬麟一刀落空,已然露出老大破賬而教自己有機可乘時,王德本待有所動作,卻驀的聽見后方隱約的似有鼓槌激烈敲擊金鑼的勁響聲傳來,而身后本來應該趁勢進逼攻城的宋軍陣中更是驚呼喧嘩聲大作。剛要擺出扭身劈斬動作的王德驚愕之下,也直差點閃了他的腰。
劉相公,這他娘的又要收兵了!?
王德一時錯愕,電光火石之間力戰(zhàn)敵將于馬下的機會稍縱即逝,馬麟一刀雖然落空,也已然穩(wěn)住了身形,而唐斌、歐鵬二將也已趁勢拍馬殺至,三人聯(lián)手猛攻,反倒將王德迫得手忙腳亂,只得連連招架!
而眾多聲勢浩大,本來各自奉令往巨野城的方向步步挺進的宋軍大陣當中。所有將士這才往前進行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又聽見后方激促密集的金鑼聲響起,也只得又將前隊變作后隊、后隊變作前隊的徐徐后撤,原本密集嚴整的陣型當即也開始松動混亂......
本來劉光世便是趁著因如今時局動蕩,朝廷也默許放權于各路統(tǒng)軍大將自行擴軍招募軍兵時,大肆收編綠林流寇,乃至先前附從于偽齊而四散逃脫的叛軍兵馬,全指望拿國家的糧餉養(yǎng)自己的兵,而以軍力優(yōu)勢鞏固自己得朝廷重用的地位。如此一支數(shù)目雖眾,但兵員魚龍混雜、良萎不齊的軍隊軍紀廢弛亦是可想而知。除了小撮舊部精銳,大多軍兵勉強被招聚結(jié)陣,而統(tǒng)兵主帥又已然萌生退意,進退之間,諸部將士擁擠推搡著喝罵,此時也幾無甚戰(zhàn)意與斗志可言,而規(guī)模浩大的軍旅一旦士氣衰竭,各部軍卒人心動蕩,這又將會導致何等惡果?
未戰(zhàn)先潰!
本來一直咬著牙竭力死戰(zhàn)的王德當然也注意到了后側(cè)諸部宋軍聽得鳴金聲后盡是潰動后撤,戰(zhàn)陣廝殺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拼得也是雙方軍心士氣的彼竭我盈,結(jié)果后方指揮大軍的劉相公直接撂挑子要撤,使得本來兵力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己方軍馬士氣大跌,那這仗還打個鳥?這也使得于前陣玩命廝殺的王德直似要氣炸了胸膛,并破口大罵道:“撤?這就撤了?直娘賊,你十八輩先人的,撤你娘個鳥!”
倘若自己麾下再多出幾千軍馬,依王德的性子既有爭勝的把握,他寧可耽著抗令不遵的罪責,也決然不會后撤,甚至仍要冒險突殺入城。而蕭唐雖然不在此處,可是也深知王德這員抗金名將的厲害,正史南宋紹興十一年,完顏兀術趁岳飛軍受宋朝廷御旨被迫回軍之時,率十余萬入侵渡淮河、破壽春,長驅(qū)直入,宋廷則命楊沂中、劉锜、張俊等大將北上集結(jié)迎敵,而淮西兵變之后本為劉光世帳下第一悍將的王德又調(diào)至張俊麾下,力諫猶豫不決的上官渡江應戰(zhàn)。當宋軍各部齊集之時,唯獨又是因張俊軍未曾抵達,其余將帥遲疑不進,王德當即發(fā)作大怒曰“錯失良機、悔之晚矣”,遂自顧率所部軍馬向完顏兀術所部敵軍發(fā)動進攻,后在楊沂中、劉锜等大將協(xié)同下挫敗金軍,敗逃至壽春紫金山,至此也是為以后柘皋之戰(zhàn)的大捷打下了基礎......而眼見自己的糊涂上司劉光世又犯了老毛病,直要錯失戰(zhàn)機,此時的王德心急如焚,又焉能不暴跳如雷?
可是做為打頭陣的騎軍兵馬,王德面臨唐斌所部剛毅軍的阻截,以及城頭上義軍諸部強弓勁弩手的猛烈打擊,他親冒矢雨浴血奮戰(zhàn)拼到了現(xiàn)在,麾下兒郎此時也已然折了三成上下。只以現(xiàn)存的兵馬若無同僚軍旅援助,王德深知冒死突襲入城,也只有被士氣如虹的義軍諸部合圍殲滅的份。再是心有不甘,王德也只得忍了,他旋即又蕩開歐鵬直搠過來的長槍,隨即似又費了好大力氣,才曾牙縫中迸出一個字來:“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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