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加德滿都下飛機開始,全程都是陰雨天,而在軍車開出大約二十分鐘之后,天空忽然放晴。
遠山之間的濃重的白色云霧淡去,金色的陽光洞穿了云層,如從天而降的圣光,直接照射在了天際最高的一座山峰之中,皚皚的雪山綻放出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神圣光芒。
正在我們驚嘆于如此壯觀的奇景之時,車子忽然停了下來,那軍服大漢和駕駛員,全部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如同禱告。
祈禱完畢,那軍服大漢轉(zhuǎn)過頭來,對我們道:“你們的福運不錯,剛才的金頂佛光,難得一見。”他那如同泥土鑄成的臉上,居然露了一絲笑容。
可能是覺得我們幾人帶來了好預兆,在之后的路程中,那軍服大漢客氣了很多,他介紹自己名叫嘉杰,是夏爾巴人,從很早的時候就追隨了丹增卡瓦,現(xiàn)在是丹增卡瓦的警衛(wèi)隊長。
我問他,是否知道丹增卡瓦邀請我們的原因,嘉杰搖頭說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接受命令的時候,爵士看起來心情不錯,應該不會是什么嚴重的事情。
既然問不出個所以然,我們也只能作罷,沈棠之對于嘉杰的夏爾巴人身份比較感興趣,轉(zhuǎn)而開始問起了相關的問題。
眾所周知,尼泊爾是登山愛好者的圣地,在尼泊爾境內(nèi),喜馬拉雅山脈橫穿而過,有包括珠穆朗瑪峰在內(nèi)的眾多世界高峰——地球上最高的14座山峰中,有八座全部或部分位于尼泊爾境內(nèi),它們的海拔全部在8000米以上,這些地球上最高的山峰共同構(gòu)筑了我們地球村的屋檐。
在這種情況下,尼泊爾的商業(yè)登山活動發(fā)展的非常成熟,而夏爾巴人,是世界公認的最好的登山向?qū)В环Q為“喜馬拉雅山上的挑夫”。
嘉杰說,登山行業(yè)現(xiàn)在是很多夏爾巴人賴以糊口的飯碗,但夏爾巴人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嘉杰的話不多,但我還是能很明確的聽出來,他其實不喜歡登山這項運動。
說話之間,車子轉(zhuǎn)過一道山坳,開進了一座只有數(shù)十戶人家的小村。
村里的房子大多是木屋,房屋樣式很奇特,房屋建筑形式特殊,上下共有三層:最底下用石塊壘成厚墻,然后在墻上架梁造樓,木樓一共兩層,人字形頂,上蓋木質(zhì)的魚鱗板,房屋總高度有6到7米,看起來頗為高大,像是佛塔一般。
車子在其中最高大的一間房子面前停下,嘉杰將我們帶進了屋內(nèi)。
這種房子很像東南亞流行的高腳樓,石墻搭建的一樓作為圈養(yǎng)家畜之用,二樓為廚房,三樓才是起居室。
我們直接上了二樓,屋內(nèi)燒著火紅的火炕,地面和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各種獸皮,看起來就非常很暖和,幾個人圍著火炕,席地而坐,見我們進來,都轉(zhuǎn)過了頭來。
嘉杰朝著被圍在正中的男子微微躬身,說了一句夏爾巴語。
那男子點點頭,朝我們一擺手,出口竟然是很標準的普通話:“過來吧,火炕這邊暖和,坐下聊。”
同時,他吩咐身邊的幾位警衛(wèi)模樣的男子,給我們挪開了位置。
我們幾人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擁有傳奇人生的丹增卡瓦。
他并無天神一般的偉岸身軀,也無大異旁人的奇特樣貌,正好相反,丹增卡瓦的身材比之一般尼泊爾人要更矮小,只有大約一米六五的身高,身體看上去也并非十分健碩,甚至還有些駝背,樣貌更是普普通通,五官談不上俊朗,深褐的膚色中帶著鐵銹紅,整個人的模樣更像是一個常年勞作的老農(nóng),而并非是一個鐵血的英雄。
但是,那些警衛(wèi)的身上,都攜帶者槍械,腰間插著彎刀,令我們不得不相信,我們眼前這位穿著純白鑲黑邊的羊毛短袖外套——也即是夏爾巴的民族服飾“普都”,相貌泯然眾人的男子,就是丹增卡瓦。
見我們遲疑,丹增卡瓦微笑道:“不用驚訝,你們都看到了,我并非是三頭六臂的怪物,過來坐下吧。”
房間正中是一處用石板砌墊而成的火炕,燒著炭火,火上架著黑色的鐵支架,一口鐵鍋中不知正煮著什么東西,我們一坐下,就聞到了一股夾雜著茶也氣味的濃郁甜香。
丹增卡瓦道:“冒昧將你們請來,確實有點唐突,嘉杰是個粗人,要是有什么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我們當然是連連擺手,說不敢。
丹增卡瓦笑笑,吩咐手下打開鍋蓋,里面煮著一種米黃色的液體,我們一人手里都被塞了一大碗。
“這是上等的甜茶,用牦牛奶和雪山茶做的,驅(qū)寒提神,還有潤肺的作用——你們是第一次來尼泊爾吧?高原之上空氣寒冷稀薄,多喝熱甜茶,可以保護你們的肺部。”
丹增卡瓦臉上微微帶笑,對我們竟是非常客氣,而且只字不提將我們“邀請”而來的原因,就這么一直如同朋友閑談。
最后還是老刀先忍不住了,他將手上的甜茶一飲而盡,放下碗道:“爵士先生,我們?nèi)艘瞾砹耍枰埠攘耍烤褂惺裁词虑椋蛣e藏著掖著了,敞明了說吧!”
幾個警衛(wèi)間老刀語氣不善,立刻跪坐而起,右手摸在了腰間彎刀的刀柄上。
我們幾人倒也不懼,老刀更是嘿嘿冷笑,眼睛有意無意看著面前的火炕,我明白他的意思,要是真的火拼起來,就先翻了火炕,或者拿鐵鍋作為武器。
但我知道,丹增卡瓦既然客客氣氣將我們請來,就不可能到那種地步,他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問,甚至有可能有求于我們——沈棠之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鎮(zhèn)定如舊,而海德這個英國佬,不得不說,這個家伙真是個情圣,他滿門心思全在沈棠之身上,臉上略有緊張,那是在擔心沈棠之的安危。
丹增卡瓦略一揮手,身邊的警衛(wèi)這才坐回原位,只是望著我們的目光,越加警惕。
“我接到了幾個登山公司聯(lián)合發(fā)送的消息,說有數(shù)位中國籍登山者希望組建一支登山隊,現(xiàn)在正招收隊員。”
沈棠之點頭:“沒錯,發(fā)布人是我。”
丹增卡瓦稍有點詫異地看了沈棠之一眼,笑道:“抱歉,我一直以為拿主意的是他。”他指了指我。
沈棠之對于丹增卡瓦的試探,不為所動,淡然道:“我恰好負責這些。”
丹增卡瓦點點頭,然后又問,“你們確定要攀登道拉吉里峰?”
“有什么問題?”
“當然沒什么問題。但你們是否知道,不久之前,道拉吉里峰上剛發(fā)生了一起山難,最終確認的犧牲者可能會達到九人——我相信你們都應該看到了尼泊爾登山協(xié)會發(fā)出的警報,在這樣的極端風險之下,你們還想繼續(xù)挑戰(zhàn)嗎?”
沈棠之微笑:“所以,我開出了五倍于往常的價格。”
丹增卡瓦也笑了:“女士,當你們被困在登頂途中之時,你才會明白,金錢并不是萬能的。”
丹增卡瓦滿臉善意地向我們提醒道,這座海拔8167米的道拉吉里峰,雖然在世界高峰中才排名第七,但這座山峰絕對是世界上最難以到達的山峰之一,就算是那些經(jīng)驗豐富的老手也不敢貿(mào)然向道拉吉里峰發(fā)起登頂挑戰(zhàn),更何況我們四人,都是第一次參加如此高難度的登山行動,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最后,丹增卡瓦不經(jīng)意提了一句:“聽說你們的集合地點是kowang?而且在尋找熟悉索莫爾古國的人?”
我們頓時明白,原來關鍵是在這里。
我不動聲色道:“爵士先生,我們僅僅是對當?shù)氐臍v史傳說比較好奇而已,這很正常。”
丹增卡瓦笑道:“不是這么簡單吧?”
我和沈棠之都笑而不答。
在一邊一直默默坐著的嘉杰開口道:“各位,在尼泊爾,爵士的話是非常有能量的,尤其是在我們夏爾巴人中間。你們的登山挑戰(zhàn)我們當然無權(quán)干涉,但如果你們的目的并不是登山,而是另有企圖,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任何夏爾巴人會跟著你們繼續(xù)行動的。”
“您這算是威脅嗎,爵士先生?”我說道。
“僅僅是善意的提醒。”丹增卡瓦似笑非笑道,“在尼泊爾,我想讓幾個人從人間蒸發(fā),是很容易的事情——這才算是小小的威脅——不要緊張,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
緊接著,丹增卡瓦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傾,問道:“對于索莫爾古國,你們知道多少?”
我和沈棠之對視了一眼,她給了我一個“你決定吧”的眼神,我稍一思慮,伸手沾了一點碗里的甜茶,在火炕周圍的石板上寫下了四個字——“天海之國”。
我書寫的角度,僅有丹增卡瓦和我們幾人才能看見。
丹增卡瓦緊盯著我的手指動作,等我寫完四個字之時,他猛然睜大了眼睛,微微一愣之后,石板上的水跡也已經(jīng)被火熱的炕火烤干,消失無形。
我聽得丹增卡瓦的呼吸聲都粗重了幾分,他抬頭緊盯著我,低聲問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微笑道:“沒想到爵士先生還懂得中文字,真是博學,令我佩服。”
丹增卡瓦的雙眼緊盯著我,此時,他的雙眼再不是老農(nóng)一般無神而疲倦的模樣,而是精光四射,犀利如冷冽的刀蜂,像是要將我看穿一般。
但這一招對我卻是無用,我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靈異事件,那些鬼物的雙眼要更恐怖陰冷百倍,我也早已經(jīng)習慣,于是我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無視丹增卡瓦的目光,施施然繼續(xù)喝起了手中的甜茶。
此時,外面已經(jīng)是斜陽夕照,屋內(nèi)沒有別的光源,只有火坑中暗紅色的炭火,丹增卡瓦臉上的神色在炭火映照下不停變幻著,最后,他閉上了眼睛。
數(shù)個呼吸之后,他再度睜開了眼睛,眸子中已經(jīng)恢復了那種老農(nóng)般渾濁和市儈,他露出微笑:“我明白了。”
“今天你們就在這里住下吧,你們的車,還有行李物品,我會派人幫你們?nèi)怼!彼酒鹕韥恚傲硗猓銈兊挠媱澯泻艽髥栴},選拔登山隊員的地點,應該在這里就完成。有什么事情的話,叫嘉杰幫你們就可以,他是一個絕對值得信賴的伙伴。”
說完,丹增卡瓦便離開了,只留下嘉杰和兩個警衛(wèi)。
嘉杰跟我們解釋說,因為從納木切巴扎到kowang,只有一段路可以通過汽車,剩下大概三天的路途,只能步行或者雇傭馬隊,所以,選拔登山隊員的事情,必須在納木切巴扎就完成,他們會將集合地點的更改通知發(fā)送給相關的平臺,最快三天時間,我們就可以出發(fā)。
說完,便將我們趕上了三樓,然后鎖了門,竟是直接將我們軟禁了。
三樓上有一個客廳和兩個房間,客廳內(nèi)備有火炕、木炭和飲食物品,兩個房間都不大,但足夠我們四人過夜。
“我操,這算是把我們幾個關起來了?媽的還有沒有王法了!要不是老子的槍過不了海關,老子早就……”
老刀在一邊罵娘,我叫過海德,兩人先將火生了起來。
老刀罵了一會娘,大概是覺得冷了,還是乖乖和我們圍坐在了一起。
沈棠之從邊上的矮幾上找到了茶葉、蜂蜜和鮮牛奶,開心道:“剛才喝過的那種甜茶,我找到了原料了,我這就試試煮一下甜茶——一會必須夸我手藝,不然今晚上全部等著餓肚子。”
我和海德都是高聲叫好,幫忙支起了鐵架子和鐵鍋。
老刀郁悶道:“喂,你們怎么一點都不上心啊?難道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被人關起來了?”
我一邊端過鐵鍋,擱在鐵架子上,一邊回答:“知道啊。”
“那怎么沒反應?”
“要怎么反應?你不是幫我們都罵完了么?既來之則安之,再說了,你急也沒用。”
老刀氣的翻身躺在了地上:“懶得跟你說!”
我嘴里哈哈一笑,抬手卻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后給了老刀一個眼神。
老刀一看,頓時精神了。
我指示沈棠之和海德照樣弄他們的奶茶,我和老刀則仔細搜索了一番房間和客廳,最終確認,這里沒有安置什么針孔攝像和竊聽器之類的玩意。
但我還是壓低了聲音:“看來,這個丹增卡瓦爵士,一定了解什么內(nèi)情,不然,他不會對我寫的那四個字有那么大的反應。”
老刀翻了個白眼給我:“是啊,反應很好,好的都將我們當豬養(yǎng)起來了。”
沈棠之嗔罵道:“你才是豬。”轉(zhuǎn)過頭又皺眉露出一絲疑慮,“吉光你倒是裝的像模像樣,但如果丹增卡瓦知道,我們其實也知道的很少,會不會適得其反?”
我笑道:“其實你們反過來想想,這也可以看做是我們的重大進展,至少我們現(xiàn)在有一位當?shù)貙崣?quán)人物的幫助,而且這位大人物還知道一定的內(nèi)情,這難道還不算天大的好事?至于別的,你們不用擔心,我們手里擁有的資料,絕對比丹增卡瓦要多得多,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否則他根本不用一聽見‘索莫爾古國’這五個字,就立刻大張旗鼓將我們綁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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