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房間內，擺放著幾樣家具，最大的是中央的一張桌子。

    在房間的一角，擺放著三張沙發，諾曼正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麗莎坐在他對面，阿翠彌希婭則是坐在中間的那張沙發上，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勢。

    麗莎看著自己面前的諾曼，有太多想知道的了，但是也因為想問的太多，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從何問起，最后只好選擇了一個最重要也最尖銳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真的投靠了龍族？”

    雖然所有的事實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麗莎始終還是心存一絲幻想，因為她記憶中的那個形象，和人們口中的那個形象差別實在太大了。

    諾曼非常直接地回答了她的這個問題，“可以說是。”

    竟然承認了……

    麗莎還不死心，又問道：“阿卡里大屠殺，也是你親手制造的？”

    諾曼依舊沒有遮掩，“是。”

    如果說麗莎之前心中還始終抱存著一絲幻想的話，那么諾曼的話無疑把她的那點幻想徹底擊碎。

    不是曼海姆的學生，很難理解麗莎的這種心情。

    “那不用問了。”

    麗莎慘笑起來，“這里一定是龍族的領地了。”

    世事非常奇妙，她心存幻想的兩個答案都得到了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但是這個她篤定的問題，反而得到了一個她沒有料到的答案。

    “不是。”

    諾曼搖頭，“這里是星宿海，不屬于奧古斯都聯合王國，也不屬于龍族，這里只是星宿海。”

    麗莎一怔，迷糊了。

    既然諾曼投靠了龍族，那說明教會和王國說的都是真的，他現在應該是龍族的大貴族，這里應該就是他的其中一片領地。

    既然這里是他的領地，他又是龍族的大貴族，那他怎么會說這里不屬于龍族呢？

    諾曼看出了她的疑惑，并為之解答：“你可以把這里看成獨立于王國和龍族外的第三方領土，就像希厄姆一樣，希厄姆你知道的吧？”

    麗莎機械地點了點頭。

    她來到這片戰區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所以對于周圍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知道在這極偏僻之地，存在著一個沒有任何戰略價值的治外之城。

    然后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然問道：“你又背叛了龍族？！”

    這個“又”字用的好啊，諾曼一聽，就知道在她心目中自己這個人類叛徒的名頭已經坐實了。

    但諾曼還是點了點頭，“可以這么說。”

    麗莎的眼中開始綻放出光芒來，神采奕奕。

    她就知道，那個可以說一力推動了世界改革的偉大智者，不會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叛國賊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猜出了這位偉大智者的想法。

    龍族是如此強大，和龍族正面對抗過的麗莎太清楚這一事實了。

    王國在龍族的進攻下可以說是節節敗退，單憑王國的力量想要戰勝龍族，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諾曼肯定也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走了另外一條道路。

    他不惜背負上叛徒的惡名，混入龍族當中，表面上是為龍族效忠，暗地里卻是心在人類，所以才會有這樣一個地方。這是他在暗中偷偷積蓄力量，準備在最關鍵時刻引爆出來，到時候和王國里應外合，一舉擊潰龍族！

    這就像是堅固的堡壘一樣，從外面或許無法攻破，但是從里面，卻能輕而易舉地打開。

    “請你原諒我。”

    麗莎突然這樣說道，讓諾曼一愣。

    原諒？原諒什么？兩人從見面到現在，麗莎從來都沒有罵過他一句啊，打更加是沒有的。

    “我之前竟然誤會了你，以為你是一個卑劣的小人。”

    麗莎的眼中滿是愧疚和自責。

    “但是我現在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賈萊德公爵寧死不撤退，誓死守衛彭科大草原，最終以身殉國，事跡被萬人稱頌，確實是個英雄，但是和您一比，他也只能算是一個小英雄了。”

    “背負著所有人的誤解和唾罵，被整個人類世界所拋棄，卻始終不吭一聲。不僅如此，您還一直盡心盡力地為拋棄您的人類世界著想，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打敗龍族，并為此已經作出了實際的行動，比起死亡來，這無疑是要艱難上千萬倍。或許也只有您這樣的勇者，智者，圣者，才能堅持下來，始終不改初心。”

    “您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麗莎的眼中滿是狂熱和崇敬。

    至于剛才已經被諾曼親口承認了的阿里卡大屠殺么，自然也已經被麗莎所原諒了。

    身為大貴族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她非常清楚有的時候必須要作出取舍，而阿里卡慘案中的取舍，無疑就是人類的未來和阿里卡的一城之民了。如果換做是她的話，她大概也會選擇犧牲一座城，成就全人類吧？只是她應該沒有圣者大人如此堅強的心臟可以完成這一切。

    他當時肯定也非常痛苦吧？

    麗莎不禁為諾曼心疼起來。

    ……

    麗莎的話語和表情然讓諾曼看得一愣一愣的。

    這家伙在說什么呀？

    背負所有人的誤解和唾罵不吭一聲？他倒是想吭，但是那些確實不是誤解，他確實真地做過那些事啊，他怎么吭聲？

    盡心盡力為人類世界著想？那就更加扯淡了，他能顧好身邊的這些人就不錯，奧古斯都聯合王國的那些人類該干嘛干嘛去吧。

    不過諾曼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是一副震驚的模樣，就差在額頭上寫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這句話了。

    他這個表情，無疑加深了麗莎對于自己這個推斷的自信，眼神更加堅定了，卻不知她面前的這個“大英雄”心中另有其他想法。

    哈，這個麗莎倒真是個好苗子啊，這無中生有的拍馬屁技巧，這天馬行空牽強附會的反向文字獄，這唱贊歌時的表情語調，可比戴里克那群人強多了，聽著還是挺舒服的。可惜，他無法把她留在這里，讓她在外邊活動，可比把她留在這里的價值大多了。

    “這就不說了。”

    諾曼擺了擺手，拒絕了麗莎想要再進行下去的歌功頌德——但實際上麗莎并沒有打算再溜須拍馬下去。

    然后他的表情也是一變，一副“既然你看出來那我也不裝了”的表情。

    這個不要臉的家伙竟是就這么認下了這頂“大英雄”的高帽！

    最后諾曼眼神一正，一派仙風道骨看破紅塵的做派，淡然道：“不管外界如何變化，只要你做的事情是正確的，那便足夠了。”

    見到諾曼也終于認了，麗莎的眼神更加崇拜敬畏了，簡直在閃閃發光。

    這反應稍稍有些夸張了，里面應該是有些神血的作用吧？

    諾曼心中如此想到，然后看著麗莎，話鋒一轉，問道：“麗莎小姐，你不是在方濟領的嗎？方濟領距離這里路途遙遠，你是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的？”

    麗莎趕緊鄭重回答道：“回圣者大人，我是作為從軍法師，來普雷斯頓戰區作戰的，只是在和龍族的戰斗中不幸落敗，殘存的部隊被一路追趕到了這附近，其他人都已經死了，只剩下我僥幸活了下來，最終被您的部下所救下。”

    看來麗莎還真是對自己想象出來的“真相”中毒不清，竟然都已經重新喊回“圣者大人”這個名號了。

    諾曼“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不知道現在外界戰況如何？”

    嗯？

    麗莎眼神疑惑地向諾曼看來，似乎是在納悶諾曼為什么會問她這個問題。

    諾曼既然是龍族的大貴族，他怎么會連現今大陸戰況都不清楚呢？

    看來她還沒有被神血影響到昏頭昏腦的地步嘛。

    諾曼心中想到，面色卻是不改，表情自然地說道：“你不知道，隨著戰況的順利，統治區域的不斷擴大，龍族內部原先存在、后來被暫時壓制住的內部矛盾又開始冒頭了，我也不幸地卷入了這場內部斗爭中，暫時被流放到了這窮鄉僻壤，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所以對于目前外界的戰況有所不知。”

    麗莎這才了然，一點頭，眼神更加欽佩了。

    就算是在龍族內部臥底，看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開頭有多不困難就不說了，一個人類想要被龍族接納，那難度，用屁股想都知道有多難。而就算真像圣者大人這樣，史無前例地以人類之神混入龍族，也并不代表著就一帆風順了，這里面看來還有大把的難題要解決。

    大概也只有圣者大人這樣的超絕智者，才能有希望完成這個艱苦卓絕的重任了，而自己這個小蝦米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盡量地添磚加瓦了。

    “龍族的攻勢非常迅猛，在幾個月的時間里已經連下彭科、普雷斯頓、凱巴連，洛塔，科布倫茨等9領之地，但是隨著戰線的拉長，教會從北方趕來的支援，以及其他領的后援部隊到達，龍族的迅猛攻勢總算是暫緩了下來。半個月前，在‘狡狐’迪亞哥將軍的指揮下，王國更是從博克龍西南角發動了攻勢，奪回了普雷斯頓三分之一的領土……”

    麗莎把大陸上的最新戰況緩緩向諾曼道來。

    就和諾曼之前曾經發表過的《論持久戰》一樣，龍族三個月戰勝王國的計劃已經破產了，在這段時間內，他們連王國一半的領土都沒能吃進去。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已經來到了諾曼所說的僵持階段，因為龍族的攻勢只是放緩了，但已然在有條不紊地推進，王國想要進入戰略反攻，還有的等了。至于那位狡狐將軍的反攻措施，固然振奮人心，但是從大局面上來看只是一朵浪花而以，改變不了整個局面的發展，這從麗莎身上就能看出端倪來了。

    她就是趁著這波罕見的反攻勢頭來支援的，結果呢，還不是差點全軍覆沒？

    王國基本上是守不住的，普雷斯頓這片土地，終究還是要吐出來。

    其實諾曼對于外界的形勢并不是一點都不知道，情報信息的重要性，他可能比大部分人都更要重視，所以他也一直在做這方面的工作。只不過礙于他所能調動的力量，他能了解的外界戰況更多地是從一個平民視角所看到，不夠全面，而如今麗莎的道來，無疑彌補了這個缺陷，讓他能從一個大貴族的視角去更加全面清晰地了解大陸如今的戰況。

    而在默默地聽完麗莎的所有描述之后，諾曼默不作聲，過了小半晌之后，才突然開口，道：“麗莎小姐，你愿意幫我一個忙嘛？”

    麗莎想也沒想就一點頭，“當然可以！”

    高瞻遠矚的圣者大人想要做的事，他們這些普通人大概無法看得全面，但是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那必定是對人類有益的！

    干就完事了。

    諾曼說道：“你也看到了，星宿海雖然是一片神奇之地，但是它也有一個巨大的缺陷，那就是它的物資太匱乏了。我希望你做的，便是離開這里，回去王國，然后能夠給我們提供便利，讓我們能夠建立一條商貿路線，把所需要的資源運送進來，當然，我們會遵循商業原則，這點你可以放心，身為尼卡海姆的一份子，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有商業原則的人。”

    麗莎聽完之后，連連點頭，忙不迭地應承了下來。

    這片土地是在圣者大人庇護下，扎根于龍族體內的一根鋒利尖刺，它的作用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扎破龍族的心臟，和王國里應外合，取得這場種族戰爭的勝利！這樣的一塊關鍵要地，不用諾曼拜托麗莎也會竭盡全力地去幫助它發展的，畢竟它可關系到了人類未來的命運，它要是不鋒利，到時候扎不破龍族的心臟該怎么辦？

    別說遵守商業原則了，就算倒貼，傾家蕩產，麗莎也要幫助圣者大人把這塊關乎人類命運的土地發展起來！

    “為了人類！”

    麗莎目光堅定地說道。

    啥玩意啊？

    諾曼心中無語，但是面上卻很配合，同樣目光嚴肅地跟了一句。

    “為了人類！”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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