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見過幾次面,算是半個熟人,任榴兒卻是第一次正眼打量胡桂揚,這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她總是癡迷于翩翩佳公子,哪怕是裝出來的佳公子,俊俏生也能令她心動不已,胡桂揚與這兩類毫不搭邊,尤其是他的笑容,就像是即將露出真面目的奸商。
“奸商”的提議卻是她喜歡的。
“我能分多少?”
任榴兒就是任榴兒,想到的第一個問題總是自己的最大利益。
“按行規(guī),你分兩成。”
任榴兒眉頭微皺,“才兩成,夠我買胭脂嗎?”
胡桂揚笑道:“價格你定,你覺得自己想分多少,就將總價翻五倍。”
任榴兒發(fā)動心,“我想定多少就是多少?”
胡桂揚點頭。
“究竟是什么寶物能這么值錢?”
胡桂揚又露出那種奸商似的微笑,“妙就妙在這里,我不會告訴你寶物是什么。”
任榴兒一愣,隨即大怒,冷冷地:“敢情你在消遣我。”
“怎么會?我真有寶物要出售。”
任榴兒不語。
胡桂揚解釋道:“傳言我在山里掩埋九十九處寶藏,各家春院都想來分杯羹,你們?nèi)渭蚁率肿钤纾瑢⒛闼偷轿壹遥瑢Σ粚Γ俊?br />
“嗯。”任榴兒覺得這是廢話。
“傳言的力量就是這么大。”胡桂揚靠在椅背上,讓她慢慢尋思。
過了一會,任榴兒恍然大悟,“你是我放出風(fēng)去你要售賣寶物,自會有人相信,至于寶物是什么,讓對方去猜?”
“猜中的人才會出大錢。”
任榴兒臉上也露出笑容,她自己并不知道,這笑容與平時的嫵媚不相同,倒與胡桂揚有幾分相似。
笑容很快消失,任榴兒問道:“你真有寶物?人家若是出了錢拿不到寶物,肯定會遷怒于我。”
“能出大價線的買主,非富即貴,我也惹不起。”
任榴兒放心了,端起酒杯,終于露出自己最擅長、最熟練的嫵媚笑容,“奴家敬胡公子一懷。”
胡桂揚一飲而盡,任榴兒抿了一口,略顯羞怯,“胡公子此前沒想騙我什么,其實……是可以的。”
胡桂揚認(rèn)真想了一會,“提議不錯,但我更想要錢。”
任榴兒騰地站起身,沒有生氣,“好,你通過考驗了,三天之內(nèi),我給你找一個買主。”
“三天?現(xiàn)在客人這么少……”
“嘿,你既然拉我入伙,就該相信我自有辦法。”任榴兒向門口走去,半路上轉(zhuǎn)身,“這三箱銀子我要一箱。”
“我可沒過要付定金。”
“這不是定金,是給老乞婆看的,讓她相信我今晚有所收獲,好讓她安心,給我提供方便。”
“行,給你一箱的。”
“還有,你既然不接受我的勾引,那就多堅持一陣,我若是聽別家的女兒進(jìn)你的家門,不管你做過什么,哪怕只是在這院子里打個照面,我也不高興,不再給你的寶物找買主。”頓了一下,任榴兒補(bǔ)充道:“還會散布對你不利的傳言。”
胡桂揚笑道:“買賣結(jié)束以后呢?”
“隨你的便,你就算是將春院包下來,也與我無干。”
胡桂揚站起身,“我就知道自己沒找錯人,姑娘慢走,我在這里靜候佳音。”
老鴇帶人進(jìn)來,雖然凍得手腳僵硬,卻是滿面春風(fēng),“胡校尉真是闊氣,喝杯酒就賞銀子,來呢,我家女兒重的是情,可胡校尉既有此番美意……”
“再不拿走,我就改主意了。”胡桂揚不愿聽老鴇的廢話。
老鴇急忙指揮兩名仆人去搬箱子,目光直指大的那一口。
胡桂揚搖頭,“不是這個。”
仆人搬起一口箱子,老鴇心中悻悻,知道不能太急,笑道:“要我將女兒送到臥房中嗎?”
“今晚不必了,我這里局促,改天我去你家。”
老鴇大喜,“胡校尉肯去我家,那是再好不過,我一定好好安排。胡校尉喜歡什么吃喝?不用回答,我問別人。告辭,呵呵,告辭。”
老鴇急于查點箱中的銀子,客氣話也不了,匆匆告辭。
蔣二皮、鄭三渾緊跟著進(jìn)來,真將胡桂揚當(dāng)成春院客人,好一通吹捧奉承,聽得胡桂揚直起雞皮疙瘩,拿出一塊碎銀打發(fā)兩人離開,只為買一個安靜。
他在廳里坐了一會,將大餅叫進(jìn)來,給它幾塊冷肉。
將至三更,再沒人出現(xiàn),胡桂揚出去將院門閂好,回臥房休息。
次日一早,他睜眼看到兩個人站在床前,“我記得閂門了?”
“我們敲門了,沒人應(yīng)聲,所以……門閂不緊。”袁茂笑道,穿著一身錦衣校尉的衣裳。
“我應(yīng)該換兩扇門。”胡桂揚坐起來,伸個懶腰,笑道:“恭喜啊,去廳里等我。”
胡桂揚穿好衣服,洗漱完畢,去廳里找人。
袁茂與樊大堅了解胡桂揚,買來熱騰騰的早點,胡桂揚歡呼一聲,先喝一碗熱粥,“你們吃過了?”
袁茂道:“吃過了。你怎么只收起一箱銀子?”
胡桂揚瞥了一眼,“另一箱送人了。”
袁茂笑而不語,樊大堅道:“任榴兒?我可聽了,這幾日你夜夜笙歌,天天做新郎。”
“我才回來幾天?”
“對啊,才回來幾天,就忘了朋友,只記得粉頭。”
胡桂揚放下粥碗,笑道:“怎么回事?你好像不太喜歡這個廟祝啊,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嗎?”
樊大堅再也忍不住,“我想管一座廟觀,但不是二郎廟。”
“二郎廟怎么了?太,還是我離家太近?”
“離著近是件好事,可以常來往,廟也沒關(guān)系,香火盛就好。”
“二郎廟的香火盛得很。”
“可是……可是……”樊大堅臉紅脖子粗,“去上香的都是樂戶人家,拿二郎神當(dāng)戲神,又二郎神的母親私通凡人,愿意保護(hù)春院……我的臉面啊。”
胡桂揚大笑,“就你想得多,我問你,發(fā)財?shù)臋C(jī)會擺在面前,你要臉面還是要財?”
樊大堅愣了一會,臉也不紅了,語氣也緩和下來,“什么機(jī)會?”
“各家春院最近的生意不太好。”
“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是老鴇,而且她們生意不好,廟里的香火也少了。”
“你想啊,沒雨的時候,龍王廟熱鬧,沒孩子的時候,送子觀音像前人多,春院沒生意,不就是去你二郎廟里打點神仙?”
樊大堅恍然,“那也就是香火更盛一些,廟里還有別人,這香火錢……得如數(shù)上交。”
袁茂插口道:“樊老道,虧你也在靈濟(jì)宮待過幾年……”
“幾十年。”樊大堅馬上糾正,這牽扯到他的年紀(jì)與聲譽。
“幾十年,剛剛離開不到一年,連賺錢的事都給忘了?”
樊大堅笑道:“沒忘,沒忘,就是……行,名聲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還是老老實實先求財吧,現(xiàn)在是臘月,估計人不會多,等到正月,大家閑著沒事,肯定會擁到廟里上香……”
樊大堅輕輕點頭,只要人來,他總有辦法讓對方另外交錢。
袁茂向胡桂揚道:“跟你一樣,我也是錦衣校尉了,分入南司癸房,受你指派。”
胡桂揚拱手,“咱們從今天開始是同僚。”
胡桂揚將早餐吃完,推到一邊,道:“正事吧,咱們的任務(wù)還沒完,死了一個何百萬,涌出更多的鄖陽異人。老道,你在聽我話嗎?”
樊大堅如夢初醒,“聽著呢,鄖陽異人,不少人都在找他們,異人、仙人、鬼怪、劍俠……叫法多著呢。”
“童豐算不算異人?”
“算。”“不算。”兩人同時回道。
“算。”袁茂先做解釋,“童豐是極少數(shù)留住功力的人,所謂異人大抵如此,只是功力高低不同。”
“不算。”樊大堅交游廣泛,也更復(fù)雜,“異人總得有點奇異的事,功力再高深也是武夫,算不得異人、仙人。我聽,江南曾有異人出現(xiàn),平地飛升數(shù)丈,凌空渡江。蜀地的一位異人以手作腳,倒立爬山,比正常人還快。山西的一位異人,撒豆成兵,對抗近千名官兵。我還聽……干嘛,你倆不信?”
胡桂揚不信與不信,“東廠抓到過幾名異人?”
“東廠秘而不宣,外人無從得知。”袁茂認(rèn)得不少錦衣衛(wèi),卻一點消息也沒打聽出來。
“去找沈乾元和五行教問問。”
袁茂與五行教打過不少交道,于是點下頭,“沈乾元去過鄖陽府,五行教好像沒人跟去。”
“非常道感興趣的事情,五行教一點也很在意,他們?nèi)硕啵?yīng)該不少。”
“好,我會去問。”
胡桂揚轉(zhuǎn)向樊大堅,“各地宮觀寺廟向來是藏身的好地方,你盡快去二郎廟上任……”
“我這就去。”樊大堅起身往外跑,“打聽消息我最在行。”
“就怕你打聽到的消息是神仙一類。”
已經(jīng)跑到外面的樊大堅回道:“這回只要實在……”
袁茂沒有告辭的意思,連神情也變得嚴(yán)肅起來,“我非常愿意給你做事。”
“嗯,我知道。”
“尤其是我欠你一個大大的人情。”
“嗯,我也知道。”
“但是有件事我必須要問。”
“請問。”
“你究竟為什么要回來?是想家,你早就該回來,是榮華富貴,你不是這種人……有時候我在想,你就像是在自投羅。”
袁茂比其他人更了解胡桂揚的品性,因此疑惑也更深。
胡桂揚微笑著想了一會,“我想救一個人,京城恰好有人的病征與此相同。”
“天機(jī)丸?”袁茂猜道。
胡桂揚點點頭。
“西園?”袁茂又猜道,臉色微變,“你要拿皇帝檢驗療法?”
胡桂揚笑笑,不是,也不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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