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轟隆隆如雷一般響動。五百黑甲選鋒騎，只是簇?fù)碇鴩H名將高俅和不會打仗的武好古走在前頭。
在他們身后，是數(shù)面紅色的旗幟翻卷，更有大隊大隊的騎兵步兵跟隨。御馬直和河?xùn)|甲騎的大隊，在休整了數(shù)日后，終于開出了統(tǒng)萬城。
在高俅和武好古身后，除了黑甲騎的四百余騎，府麟軍的約五百余騎，御馬直的九百余騎。就是三千余騎的騎士隨從和兩千多人的御龍猛士，還有數(shù)百名拉著車馬的輔兵。足足八千大軍，浩浩蕩蕩的出征。
絕大部分的宋軍將士，臉色都是沉沉的，金鼓號角聲中，更增了加了幾分肅然之氣。在大軍出發(fā)前，武好古就通過軍事機宜指揮發(fā)表了軍情通報。把有可能和契丹人發(fā)生交戰(zhàn)的情況告知了全軍。
這下所有人，除了武好古和趙鐘哥，全都緊張起來了。誰都知道，他們馬上就要和全天下最強大的武力發(fā)生對撞了。若然失敗，整個大宋帝國，或?qū)⒚媾R轟然坍塌的風(fēng)險！
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投向了走在前頭的武好古和高俅。兩人只是著著戎服，卻沒有著甲。如果他們能看到兩人的臉孔，恐怕都會大為不解的。因為戰(zhàn)無不勝的國際名將高太尉，不僅一臉凝重，而且還不住地嘆息。也不知道是要上戰(zhàn)場還是上法場？而和他并轡齊行的武好古，卻是一臉的風(fēng)輕云淡，還不住的給高俅打氣。
“師嚴(yán)，咱們這次又要揚名立萬了……痛打契丹啊，這下官家可是要揚眉吐氣了！”
武好古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和契丹人打上一場了！他太了解遼國的內(nèi)情了，大打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小打小鬧加恫嚇。對界河商市而言，當(dāng)然是晚打不如早打了。
早打的話，一會兒就完了，契丹人知道了厲害就好說話了，無非就是劃分河套草原，多一點少一點武好古都不在乎。反正大遼國也命不久矣……他現(xiàn)在真正擔(dān)心的是宋遼之間在河套草原長期對峙。
一旦對峙長期化，宋遼合辦的界河商市一定會遭到?jīng)_擊！現(xiàn)在蔡京可是對這個富得流油的商市垂涎三尺，如果河北方面也出現(xiàn)對峙，自己又不在界河商市主持大局，那么蔡京很有可能會尋到下手的機會。
聽到了武好古的建議，高俅只是搖頭：“大郎，萬不可如此沖動！契丹不比西賊……而且我朝和契丹并沒有開戰(zhàn)，乃是兄弟之邦。”
旁邊府州折家的折可大也眉頭緊鎖的插了一句：“高太尉所言極是，契丹的實力十倍于西賊。一旦開釁，不僅朔方路要遭殃，連帶著河?xùn)|、河北都會被契丹賊人擄掠，便是武太尉你的界河商市，說不定也會成為契丹人的獵物。”
武好古淡淡的掃視他一眼，笑道：“正因為契丹實力強大，而且為禍更甚，咱們才要在事情初起之時就痛下殺手，好讓契丹人知道咱們大宋鐵騎是不好惹的！”
武好古神態(tài)輕松，似乎勝券在握，卻讓高俅和跟隨高俅的幾個河?xùn)|軍將領(lǐng)臉色更加低沉了。
現(xiàn)在離開統(tǒng)萬的8000大軍可是以三直軍為主的，而且在彌陀洞還有另外5000名三直軍的長槍手。武好古這個三直都虞侯如果鐵了心要和契丹人打一架，高太尉好像也攔不住啊！所有人都心虛地看著高俅。
看著周遭人的神情，高俅苦笑道：“大郎，這事兒咱們可拿不了主意，得聽上面的，要不然一個善開邊釁的罪名壓下來，就算官家也護不住俺們啊！”
高俅的這番話，他的麾下將領(lǐng)都聽得連連點頭，大聲附和著：“太尉說的對，俺們也不是怕了契丹人，只是這仗打不得，打贏了也沒好處，反而有罪啊！”
高俅連連點頭，又道：“是啊，契丹人的腦袋可換不來開封府的房子！大郎，和契丹人開打可沒好處。”
武好古只是笑著點頭。
他本來就不指望高太尉、折太尉這些個太尉敢和契丹開打。他故意喊打的目的，就是要試探一下這些人的態(tài)度。
如果他們一個個都熱血上頭，那么就一塊兒打契丹人。如果他們不肯打，那也沒關(guān)系……
……
在黃河的支流屈野川邊上，新設(shè)了一處帳落。
這處營寨的風(fēng)格，卻和宋軍、西賊的營帳大異其趣。
宋軍和西賊的營寨一看就知道是屬于戰(zhàn)時軍隊的，無不是壕深墻高，緊密堅固。營寨之中，各色帳落，甚至用木料茅草臨時搭起來的棚子，都井井有條，而且一定會建起望樓高塔。巡營士卒，也都號令約束，一絲不茍。其余的兵卒將領(lǐng)，無論在休息還是在操練，也都井然有序，絲毫不亂。
可是這處的帳落，卻處處都透著漫不經(jīng)心和敷衍了事。壕溝既窄且淺，寨柵也是草草了事。望樓干脆沒有。營中人馬活動的范圍倒是極大，只是進進出出的并不是大隊騎兵，而是趕著牛羊的牧民。不僅有成年男子，而且還能見到婦女兒童出沒其間。
營寨周圍，都是肥美的草場，現(xiàn)在正是春天草綠花紅的時候兒。花草之間，還有大群大群的牛羊流動。如果不是進出營寨的騎兵和營寨中央，高高掛著的一面紅牙鑲邊的大旗，上面赫然用契丹文繡著軍號：河清軍。另外還有一面黑旗上，還有契丹文的蕭字。恐怕沒有人會把這處好似牧民帳落一般的營地，當(dāng)成全天下最強的契丹軍馬的營寨。
這面蕭字大旗，屬于大遼河清軍節(jié)度使蕭得里斯，他是遼圣宗時那個在平定渤海大延琳起義中被活捉后關(guān)了幾個月的駙馬都尉蕭孝先的孫子，是遼國第一等的親貴。生下來就是祗候郎君，現(xiàn)在不過三十來歲就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節(jié)度使。他還有個哥哥，名叫蕭得里底，官運更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到了北面林牙、同知北面樞密院事。是耶律延禧的心腹，曾經(jīng)受命追查耶律乙辛余黨，從中撈了不少，還在界河商市置下了諾大的家業(yè)……
不過蕭得里斯和他哥哥不一樣，他是個在家修行的大居士，同時還是個儒生。在清河軍節(jié)度使的任上也不大管軍務(wù)政務(wù)，就和幾個要好的高僧儒士一起研究《天理論》、《實證論》這兩部書！
雖然武好古不怎么想把《實證論》傳去遼國，但是這本書是可以用來批判佛教的理論工具——依據(jù)《實證論》，佛教的世界觀變成了一個有待證實的假說，這自然是佛弟子們不能接受的邪說。所以也引起了精通佛儒的遼國儒生們的注意，被引入了大遼。
《天理論》又提出了一個“天理唯一”的假說，更是和佛教觀點直接對立，同樣被人帶去了遼國。
而《天理論》和《實證論》進入遼國之后，很快就引起了極大的爭議。由于這兩部書都屬于儒家一脈，《天理論》補齊了儒家的世界觀缺失，《實證論》則作為探索世界的工具，又能用來攻擊其他教派的世界觀，因此在佛儒兩教并立的遼國，簡直就是兩貼讓人發(fā)瘋的瘋藥。許多既拜佛祖，又讀孔孟的契丹儒生都不知道該信誰了？
當(dāng)然了，漢人儒生倒是沒有怎么樣。因為漢人對于佛教的虔誠程度，遠(yuǎn)遠(yuǎn)比不過癡迷進去的契丹人——看看宋朝的寺廟都能賣豬肉就知道了！遼國的漢人也差不多，在佛祖面前都是老油條。根本不能和思想比較淳樸的契丹人相比。
而且，漢人終究是被統(tǒng)治的民族，契丹人也不能讓他們和自己一樣信佛，因為佛教對生產(chǎn)力是有破壞性的。如果漢人都去當(dāng)和尚了，誰來伺候他們？
因此燕云漢人儒生看到《天理論》和《實證論》后，不管信與不信，反正不會較真。
可是蕭得里斯不一樣，哪怕奉了南面招討司的命令，帶著河清軍境內(nèi)（河清軍是軍號，同時也是地方）的幾千部落兵溜達到西夏境內(nèi)的屈野川安營扎寨，他也帶著幾個和尚、儒生，和他們在帥帳里面研究實證主義哲學(xué)……
一個中過進士的漢人儒生正和一個俗家姓蕭的年輕和尚在爭論“實踐是檢驗真理標(biāo)準(zhǔn)”的時候，營帳之外，蹄聲得得。隨后就是一個披著契丹式大袍子的壯漢走撩起帳簾走了近來，行了一禮：“稟報太師，西南面招討司都監(jiān)蕭回離保帶兵到了大營五里開外。”
一聽到“蕭回離保”的名號，蕭得里斯的眉頭就大皺起來，“他怎來了？”
蕭回離保有個漢名，單獨一個“干”字，也叫蕭干，是國舅別部的親貴，出身和蕭得里斯差不多。不過卻和蕭得里斯仿佛是兩個品種的人。蕭得里斯身材矮小，雞胸駝背（不是是不是因為近親結(jié)婚的緣故？），面貌丑陋。但是卻滿腹經(jīng)綸，精通佛儒。
而蕭回離保卻是個赳赳武夫，高大強壯，相貌堂堂。對于佛啊，儒啊的，不過是淺信，并不著迷，也不知道《天理論》和《實證論》什么的。倒是對兵法弓馬頗有興趣，現(xiàn)在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宋夏戰(zhàn)爭上。
這一次蕭得里斯出兵屈野川，就是他向西南面招討使耶律大悲奴建議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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