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獄顯然是不可能的,來的自然是程府一眾人等。在獄卒瞠目結(jié)舌的呆滯中,大一群婦人,連帶著一幫子奴仆下人的一轟涌了進來。待看到牢房里趴臥著的程敏政時,頓時哭聲一片。
好嘛,刑部大牢打從建立以來,或許如今日這般景象,真?zhèn)是開天辟地第一遭了。
以往便是探監(jiān)的,又何曾有過這般壯觀的場面?能讓家屬進來一個兩個便是額外開恩了。
蘇默也震驚了,趕忙給這幫子婦人讓開地兒,退到旁邊拉著施施然跟進來的胖爺?shù)吐晢柕溃骸拔胰ィ@是鬧哪樣?要不要這么囂張?”
胖爺嘴角抽了抽,苦笑著沖那邊一努嘴兒,低聲道:“少爺,這可怪不得我啊。喏,您那位舅子一上來就喊著他是欽差大人的內(nèi)弟,奉旨來探監(jiān)來著。”
蘇默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轉(zhuǎn)頭去看,卻見程壎那子此刻正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哪還有半囂張模樣?分明就是一個孩子嘛。
嘖嘖嘖,年紀這么就如此奸猾,虧自己之前還當這子單純質(zhì)樸呢。如今看來,顯然自己是被蒙蔽了啊。
蘇默仰首向天,無語凝噎,感覺有些淡淡的憂傷。自己這老家雀兒,竟然在一個孩子手里栽了,這讓他情何以堪啊。
這一界太危險了,蘇默考慮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再來一次穿越,換個安全兒的位面才好。
媽蛋,這才多大的屁孩啊,就學(xué)會扯虎皮拉大旗坑姐夫了,實在太陰險了!
“你可有法子救我爹爹?”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輕輕的聲音,將蘇默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扭頭一看,不由的眼神一亮。
話之人聘婷婀娜,雖是一襲寬袍長裙,頭上也蒙著一幅面巾,但仍遮掩不住那絕世的風(fēng)采,可不是月仙妹妹是誰?
只不過此刻程妹妹原本明亮的眼眸中,滿滿的全是哀傷和憤然,全沒了當初相見時的靈動和俏皮。便是和蘇默低聲話之際,眼神也仍是望著雙眼緊閉的父親。
本來按照規(guī)矩,有了婚約的雙方在成婚前是不可以見面的,更不要出來拋頭露面了。但是此時此刻,又還有誰顧得上這些?所有人的心思,都被奄奄一息的程敏政吸引過去了。
也正是如此,程妹妹才得以走出來,向蘇默問計。別看程妹妹當初在外面威風(fēng)八面、算無遺策,但終歸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尤其是此時涉及到父親的生死,關(guān)心則亂之下,讓她不可避免的露出少女的柔弱。
別人或許不知道蘇默的本領(lǐng),程月仙卻是經(jīng)過寧夏、大漠一行,對這位未來的夫君有著充分的了解。自家這個夫君,看似平常,但實則總是有著無數(shù)的神秘掩藏。如今老父這個模樣,若果真有人能救得老父的話,那或許便唯有眼前這個少年了。
蘇默看著她嬌弱的模樣,忽然有種莫名的心疼。嘆氣道:“為何來問我?我可不是大夫啊。”
程月仙一雙妙眸便終于轉(zhuǎn)了過來,就那么靜靜的凝望著他,一言不發(fā)。
蘇默被看的有些吃不住勁,正要舉手投降。程月仙忽然又轉(zhuǎn)過頭去,低聲道:“我姑丈言語無狀,話惱了你,自是他的錯兒,我代他與你賠罪便是。”
蘇默愕然,程月仙頓了頓又道:“你一定有辦法救我爹爹,我知道的。但望你瞧在我的面上,莫要牽連了他老人家。”罷,輕輕一褔,轉(zhuǎn)身去了。
蘇默忽然感覺壓力好大啊。不由的摸了摸鼻子,苦笑著搖搖頭。自己女人這么相信自己,自己能不行嗎?這是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啊。不對,不是不行,是必須行!這媳婦兒還沒過門呢,要是老丈人先掛掉了,那叫個什么事兒啊?
瞅著那邊李氏和程孜幾個女眷跪在程敏政身前哀哀哭嚎,蘇默不由長嘆口氣,上前幾步勸道:“伯母,凌夫人,還請暫且節(jié)哀。侄已讓人去請大夫了,相信伯父大人吉人天相,必當無事的。”
李氏紅腫著眼睛抬頭看他,眼神中全是一片死氣。她可不是那種無知的鄉(xiāng)下婦人,昔日待字閨中時,便跟著其父學(xué)通百家,便是連醫(yī)道也曾稍有涉獵。
眼下雖然算不得什么醫(yī)術(shù)精通,但一個人有沒有救還是能看出一二來的。就目前丈夫這模樣,除非華佗再世、扁鵲重生,怕是當世再無人能有力回天了。
是以,對于蘇默的安慰,她只是漠然看了一眼,便又低下頭去,哀慟垂淚不已。
旁邊凌云漢本就看蘇默不順眼,聞言卻重重哼了一聲,冷聲道:“你個無知兒懂些甚么?人都這樣了,還什么天相不天相的。且退,休在這兒鴰噪,沒的讓人心煩。”
這話一出,胖爺幾個頓時臉色大變,俱皆怒目而視。便是李氏也緩了哀聲,抬頭看他一眼,微微蹙了蹙眉頭。
程月仙更是不滿的斜了這個姑丈一眼,隨即俏眸望向蘇默,眼中滿是歉疚和祈求之色。
程氏眼見得嫂嫂和侄女兒都是不悅,也是在心里暗暗嘆氣,悄悄的扯扯丈夫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了。
凌云漢便悻悻的哼了一聲,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倒是程壎擦著眼淚轉(zhuǎn)過頭來,抽噎著對凌云漢道:“姑丈,我姐夫是大英雄,你不可這么對他。”
著,又看向蘇默道:“姐夫,你是不是真的能救我爹?咱們可是一家人,你若有法子可不能不管。不然的話,若我爹有個……有個那啥的,你可就當不成我姐夫了。”
我去!這話的,蘇默好懸沒張過去。熊孩子,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我還能看著你爹有事不管?還有,這跟我當不當?shù)某山惴蛴嘘P(guān)系嗎?的我好像狹隘人似的,只是為了娶你姐姐才肯出手似的。
饒是此刻場合不對,程壎的話還是讓程月仙面頰微紅,狠狠的瞪了自家弟一眼,轉(zhuǎn)過頭去扶著母親低聲了幾句。
李氏聽的眼中猛然一亮,猛的扭頭看向蘇默,眼中又是期待又是驚疑,卻是顧不上自己兒子的什么了。
蘇默被看得無奈,只得輕輕頭,低聲道:“伯母望安,侄自然會盡全力,以保程伯父無恙。”
李氏聞言,身子猛地一震,滿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眼眸瞬也不瞬,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蘇默就只得再次微微了頭。李氏眼淚就又流了出來,嘴上雖然沒什么,看向蘇默的眼神卻柔和了起來。沖著他輕輕頭,接過程妹妹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淚水,這才低聲嘶啞著聲音輕輕的道:“你是個好孩子,勞煩你了。”
蘇默就搖搖頭,目光轉(zhuǎn)動看了程妹妹一眼,卻見程妹妹一雙明眸清澈如幽泉一般,和他稍一對視,便即垂了下去。只是那長而微翹的睫毛輕顫,上面猶自掛著一顆淚珠,便儼如梨花帶雨一般,愈發(fā)添的三分嬌艷,饒是蘇默那顆后世歷經(jīng)紅塵的心,也在這一刻不可自抑的驚悸了一下。
“來了來了……咦,怎么這么多人?快閃開,別擋道兒。”正看得癡然之際,忽聽得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人的高呼聲。扭頭看去,正是張悅帶著兩個人急匆匆而來。
張悅方才臨去之時,程府眾人還沒到。這不過轉(zhuǎn)眼功夫,猛不丁見了這么多人擠在這兒也是嚇了一跳。直到看清里面的眾人時才反應(yīng)過來,只不過這會兒也顧不上驚嘆這場面了,連忙幫著在前分開眾人,引著跟來的兩人進來。
這兩人卻是一老一少。老的年約六十上下,一襲青袍,足踏輕履。須發(fā)皆白之間,臉色卻如初生嬰兒一般,給人一種強烈的視差沖擊。
身后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梳著雙丫髻,稍顯瘦弱。但是一雙漆雙眸靈動非常,骨溜溜轉(zhuǎn)動著偷偷打量眾人。待到忽然迎上蘇默似笑非笑的目光,猛的一驚,這才慌忙低下頭去,手足無措的扶了扶背著的一個藥箱。隨后,又再忍不住的偷眼來覷蘇默。
蘇默看的有趣,忍不住惡趣味忽發(fā),就在那童兒再看過來時,忽然臉一板,隨即猛的一呲牙,做了個怪相。
那童兒先是一呆,隨即被嚇了一跳,好懸沒當場跳了起來。老者察覺到童兒的不妥,不由微微蹙眉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不悅。
那童兒便低下頭去,臉頰連同發(fā)后的耳朵都紅了起來。
“這位是太醫(yī)院的劉太醫(yī),醫(yī)術(shù)乃是整個太醫(yī)院首屈一指的。”張悅微微氣喘著向蘇默和李氏介紹起來,倒是免了那童兒的尷尬。
蘇默便收斂起來,有模有樣的沖劉太醫(yī)躬身見禮。一邊李氏也斂衽為禮,感激的道:“有勞老大人了。”
罷,又向張悅躬身道:“有勞世子奔走,老身代拙夫謝過。”
劉太醫(yī)便和張悅一起還禮,連道不敢。
既然見過了禮,劉太醫(yī)便也不再多話,上前蹲到程敏政身前,伸出兩指細細把起脈來。
眾人盡皆屏氣凝息,緊張的看著他。良久,劉太醫(yī)才收了手,微微張開雙眸,臉上一片沉重。也未多言,又將程敏政身子翻過來,察看了那大瘡一番。
李氏等人眼看著丈夫背上的惡瘡,免不得又再掉下淚來。只是怕驚擾了劉太醫(yī)的診斷,只得拼命忍著,不使自己哭出聲來。
旁邊程氏和程月仙二人扶著她,也是一臉的哀戚。正太程壎眼睛紅紅的,盯著劉太醫(yī)的臉色,滿是緊張之色。
另一邊凌云漢負手而立,臉色凝重非常,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牢房中,滿滿一屋子人,卻是靜的落針可聞。
半響,劉太醫(yī)終于檢視完了,微微吐出口氣來,伸手從童兒手里接過一方絹帕擦著手,緩緩站了起來。
“怎……怎么樣?可……可能救……”李氏顫聲問道,話到一半?yún)s不敢再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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