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要算計誰?”書房里,唐伯虎彎腰看著蘇默在紙上畫啊畫的,是一些看不懂的圖形,忽然想起昨天那幅畫,不由的脫口問道。
昨天蘇默一副醉后慵懶圖,陰險的把徐鵬舉和唐伯虎二人畫成了同志,徐鵬舉當時氣憤,過后卻并不在乎。
然而唐伯虎卻不行,他一個堂堂江南第一才子,就是靠名聲吃飯的。這要是傳出這么一副畫去,他還要不要活人了?
來昨天就想請蘇默毀去這畫,可是昨個兒蘇默耍賴跑掉,后面又接二連三處理事兒,唐伯虎實在不好去打擾。
要一幅畫而已,何必還要跟蘇默打招呼,自個兒撕了就行了唄。答案是不行。
這個年代,未經許可你當面毀了人家的字畫,尤其是文人之間,那絕對是當面打臉,是要結死仇的節奏。
所以,今天一大早,唐伯虎就先沖了過來,想要解決掉這事兒。沒成想卻一眼看到蘇默又再畫畫,當即就有所聯想了。
只是他聯想他的,蘇默卻早忘了自己的惡作劇。頭也不抬,繼續忙活自己的,嘴上只隨口應道:“不許污蔑我。我正在創造一項偉大的發明,偉大的懂不?就是……總之,就是我很天才,而且還把這種天才讓其他人受惠,這個必須要被贊美,所以你只管贊美我就好,別的不用太在意。”
唐伯虎直起身子,古怪的看著他。半響才嘆氣道:“你一直都這么不要臉嗎?就沒人揍你?”
我的天!蘇默震驚了,終于抬起頭,驚訝的看著他。
唐伯虎一愣:“怎了?”
蘇默嘆道:“你竟然這么快學會使用現代語言了,以后離徐鵬舉遠點,就沒學點好的。”
唐伯虎氣結,嘴巴張了又張,終于決定不跟這廝糾纏這個問題。沒學點好的?貌似這些話都是徐鵬舉跟你學的吧。現在卻在這兒充好人,道貌岸然的教訓別人,真太無恥了。
“你這畫的是什么?看上去……這是筆嗎?怎么如此……如此……”唐伯虎主動改變話題,指著桌上的紙問道,卻似不知該怎么形容。
不接茬?蘇默的奸計沒有得逞 ,有點郁悶。不過很快就又高興起來,得意道:“不錯不錯,你竟有這種眼光,果然不愧才子之稱。這是一種新式的筆,比咱們常用的毛筆不如,卻勝在方便。我發明的,怎么樣?”著,斜睨著唐伯虎,那意思是趕緊恭維我贊美我啊。
唐伯虎不理他,繼續低頭看圖紙,皺眉思索起來。
蘇默又沒得逞,撇撇嘴嘟囔道:“真沒有禮貌。”便接著趴下繼續描畫。
昨日張文墨來了提出給毛紀等人送行,需要送些別致的禮物。蘇默琢磨了半天,原想弄個電石燈來著,結果想啊想的,最終還是放棄了。
電石那玩意兒,自然界真心沒有。電石又叫碳化鈣,是后天通過化工手段合成的。遇水則溶,可產生乙炔氣體。以之點燃后,明亮度遠超一般油燈蠟燭,算的上極稀罕的物事。
但是既然沒有電石,他也只能作罷。然后就想到了另一樣東西:鵝毛筆。
不過他想的鵝毛筆,不是那種古老的鵝毛筆,而是類似于鋼筆的一種進階版。
原理就是用一個皮囊吸取墨水并儲存,外面加木套裝入。筆尖用鵝毛桿削制而成,算是最原始的一種鋼筆了。而且還是很丑陋、很簡易的那種。
不過正如他自己的那樣,這種筆和眼下常用的毛筆比起來,就勝在一個方便。
要寫字記錄什么的,拿出來,扭開筆帽,稍稍用力一壓筆尖,就可進行書寫,極是簡便。唯一需要提前準備的是,要把墨汁中加水調到一定比例,使其不會凝固。
毛紀等人都是當世名士,送上這么一枝新式的書寫工具,即滿足了新奇稀罕,也是一樁雅事,用來送禮最是合適不過。
眼下他需要的,就是將各個部分的樣式和要求畫好并標示出來,東西不大,想必一天的時候足夠弄出五六支來。
而毛紀等人也不會馬上就走,他們還要等著張文墨這邊匯總這次文會的詩詞畫集,然后編印成冊才行。因著他們是評委的緣故,編印好的冊子上,前面的題跋和署名總是要的。所以,張文墨,估計今天一天差不多能弄好,然后晚上聚宴,明日一早送幾人離開。
唐伯虎聽完講解,臉上露出敬佩之色,真心贊道:“訥言兄巧思,若此物成了,必將造福萬千讀書人,請受我一拜。”著,工工整整的抱拳一揖。
他這么正經的一來,蘇默反倒不好意思了。難得的老臉微熱,裝作無所謂的擺擺手:“那很么,隨便搞搞而已,哪來那么多花頭。”
唐伯虎卻是較真,搖頭道:“不然,我輩讀書士子,最重要的莫過筆、墨、紙、硯四寶了。但不知多少寒門子弟,始終用不起四寶。訥言兄這筆,呃,這筆可有名字?”到一半,他忽然頓住,指著畫中問道。
蘇默一愣,剛要鋼筆,卻覺得整支筆半點鋼都沒有,實在是不搭嘎;再想是鵝毛筆,似乎被自個兒這么一整后,只有筆尖跟鵝沾點邊,那毛是肯定沒有了,所以也不形象。不由的就愣住,是啊,這該叫啥名呢?
自個兒雖然不在乎這個,但是總不能等給毛紀幾人時,也不出個子午寅卯來吧?若真那樣,是一樁風雅之事,頓時就大為失分了。
唐伯虎見他半天沒言語,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莫不是訥言還沒給這筆定名?若是如此,以我之見,此筆即是訥言兄所制,干脆就叫蘇筆如何?漢有蔡倫造紙,今有訥言制筆,前后輝映,誠為佳話。”
蘇默怔住,喃喃念叨幾句,隨即大喜,點頭道:“便是如此,就叫蘇筆。”完,吧唧下嘴兒,又道:“我這算不算青史留名了?”
唐伯虎愣了愣,想了想點頭:“算吧。”
蘇默就滿面歡喜,拍手道:“如此,我還發明了一種新式烹肉之法,豈不是可以叫蘇肉?我還知道新式的制衣,可以叫蘇衣;對了對了,我還會做一種很好看的蛋,那可以叫蘇蛋。哎呀,這么一來,我豈不是把青史都占了,會不會不太好?咦,不對不對,蘇蛋……這個,貌似有些耳熟啊……”
唐伯虎聽的臉都綠了。把青史都占了?這得是多強大的腦洞才能想到的?眼見他還在思考,連忙攔住,指著桌上的紙道:“訥言兄,訥言兄,筆,蘇筆!咱們先把蘇筆弄好。”
啊,蘇默回過神來,意猶未盡的咂咂嘴兒,遺憾的道:“好吧,你得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把蘇筆弄好,然后再弄蘇肉、蘇衣、蘇蛋什么的。嗯,蘇蛋要改,我總覺得哪里不對。”
唐伯虎真是沒言語了。輕咳一聲,干脆不接話,直接點點那圖紙道:“我觀訥言這筆……”
“蘇筆!”蘇默趕忙糾正。
唐伯虎腦門子上見汗了,咬咬牙勉強笑道:“對,蘇筆。這個蘇筆……這個蘇筆……我想什么來著?”
這個混蛋,焚琴煮鶴的就是他了。這個高雅的事兒,生生被他弄的亂七八糟,連自己要什么都忘了。唐伯虎這個悶啊。
蘇默眼睛眨啊眨的,奇怪的看著他,期盼的等著。
唐伯虎被他看得這個郁悶,萬般怒氣也只能壓下。微微凝神思索一會兒,這才想起要什么,當下指著圖紙道:“我的意思是,用這個筆寫字,是不是應該相配某種特殊的字體呢?否則,以硬筆鋒很難寫出尋常筆毫的字體來,豈不被人恥笑?”
蘇默這下是真的震驚了。什么是才子,這才真是才子啊。單只看個圖形,就能想到硬筆書法上,這種反應,這份眼力,端的不凡。
當下也不多言,拿起桌上的炭筆,用后世的硬筆書法刷刷刷寫了幾行字,然后往唐伯虎跟前一推,笑道:“如何?”
唐伯虎低頭看去,隨即便是目光大亮,拍手贊道:“好字!好詩!好氣魄!好灑脫!”
一連四個好脫口而出,目光卻盯在面前紙上,不舍得移開半分。蘇默剛才隨手寫出的卻是一首七言絕句。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
這首詩乃是清代有名的大家鄭板橋的《竹石》一詩,直直傳唱了數百年之久,絕對稱得上膾炙人口四個字。
此詩屬于標準的詠物言志體,借詠嘆竹子的堅韌來表達詩人不屈的情操。用詞簡練精準,卻又彰顯出一股狂放不羈,不以世俗為意的灑脫之氣。
唐伯虎骨子里就也藏著這種因子,否則后來也不會有“世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句子了。
這么兩下一湊合,再加上蘇默一手后世硬筆書法展現出的那種棱角分明、剛勁有力來,如何能不讓唐伯虎拍案叫好,為之癡迷?
好吧,一不心又剽竊了,蘇默吧唧下嘴,有些無奈的想著。實話實,這回蘇老師還真不是存心的。完是后世練字時,寫慣了這首詩,故而一提筆自然而然的便流淌了出來。卻沒料到竟引起了唐伯虎如此熱烈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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