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嗶嗶嚕嚕的響著,不時的升騰起幾個火星,又很快的消散與半空,只留下幾縷煙氣。
火堆旁,何瑩緊緊依偎著蘇默而坐,腦袋枕在蘇默肩上,閉著眼憩。
往日白皙的面龐上此刻塵垢滿面,是一副疲憊之色。偶爾黛眉微蹙,露出幾分痛苦之色。
十幾個兵丁橫七豎八的,以二人為中心躺了一圈兒。人人都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許多人身上還可見隨意包扎的布條,透出殷紅的血跡。
蘇默一手擁著懷里的何瑩,另一手拿著一根樹枝,慢慢的挑弄著火堆,使其燒的更旺一些。
此時離著他們當日突圍,已是第五天之后了。那場突圍讓原四十多人,狂減至眼下的十七人。更多的,卻終是將生命留在了荒野之中。
低頭看了看懷中何瑩的嬌靨,蘇默眼中露出溫柔疼惜之色。又再抬頭看看四周眾士卒,嘴唇便緊緊抿住,握著樹枝的手用力的攥緊起來。
三十多條活生生的性命,就那么在自己眼前消失,那不是游戲,不是冰冷的數(shù)字,而是有血與肉、真正鮮活的生命啊。這對于蘇默而言,那份心靈的沖擊無疑是巨大的。這也徹底讓蘇默更進一步的清楚的感到,自己與這個時代的相溶。
耳邊似乎仍能聽到那一聲聲的呼喊,那是死去的勇士們,用他們的生命換取蘇默這些人生存時的吶喊。
“大人,家中老母便拜托大人了……”
“大人快走!休忘了承諾,請照顧好某的妻……”
“走!走!別回頭!果毅營,死戰(zhàn)!”
“死戰(zhàn)!死戰(zhàn)!……”
蘇默深吸一口氣,猛地將頭仰起來,努力的想要克制著將要流出的淚水。但卻終是沒能做到,兩行熱流便那么恣意涌出,將滿是灰塵的臉頰劃出道道殤痕。
“我發(fā)誓!一定會照顧好你們家人的!一定!”他低聲喃喃著,微微顫抖的手掌用力之下,啪嗒一聲輕響,竟將那樹枝生生握斷了。
“大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接著一個人壓低的聲音響了起來。
蘇默閉了閉眼,吸了下鼻子,讓自己稍稍平靜了下,這才睜開眼看去。
來人叫莊虎,是剩下這十七人中僅存的一個旗。年紀還不到及冠,放在后世最多就是個半大孩子吧。但是在這里,他卻已然成為了一個戰(zhàn)士,一個真正的沙場老兵。
“虎子,可找到了他們?”蘇默努力讓自己露出幾分笑容,沖莊虎點點頭,輕聲問道。
當日突圍時,孫勝和江彬二人都沖殺在前,來不及與他們匯合。雖蘇默曾派出一半人去支援引導,但是至今卻仍然沒有半點消息。
所以在終于擺脫了追兵后,蘇默便再次分出五個人作為斥候,一邊巡查四周,同時岢嵐方向打探,希望能找到他們。
而莊虎,作為剩下這十七人的臨時統(tǒng)領,便負責安排具體事宜,并歸攏分析所有信息。
此刻聽到蘇默問起,莊虎臉上神情一黯,默默的搖搖頭,眼中已可見有晶瑩閃動。
當日那種情形下,敵我雙方的力量懸殊太大,又是突遭偷襲,幾乎沒有存活下來的可能。而若不是后來蘇默當機立斷,果決的斷尾求生,便是眼前這些人怕也是早成了尸體了。
想想當日出發(fā)時,整整一百多號生死兄弟,如今卻只剩了這區(qū)區(qū)十七人,這是何等凄慘的境遇,又如何能讓莊虎這錚錚硬漢不落下淚來?
蘇默咬著牙吸氣,想要迫使自己穩(wěn)住情緒,身子都不由微微的顫動著。
懷中的何瑩頓時被這種顫抖驚醒,猛地睜開眼來,下意識的便要跳起身來廝殺。這一路浴血掙命,這彪悍的妞兒果然不愧女漢子,硬是憑著舍生忘死的狠勁兒,獲得了這些老兵們的敬重。
只是代價也是顯而易見的,至今身上大傷處無數(shù),若不是靠著蘇默悄悄以生命賦予之術支撐,怕是早已香消玉殞了。
這其實也還是士卒們著重保護的結果,否則蘇默的生命元氣再如何神奇,也根來不及做出反應。
這幾天下來的廝殺,早已讓這個原天真的妞兒,蛻變成了一個合格的戰(zhàn)士。所以才猛然察覺到異樣后,便是睡夢中也警覺異常,一睜眼下意識的就準備廝殺。
蘇默趕忙按住,又再輸過去一絲生命元氣,使得這妞兒才平復下來。
“還是沒找到孫大哥他們?”徹底清醒過來的何妞兒,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頭又看到一旁恭敬見禮的莊虎,立刻明白過來,不由的蹙眉問了出來。
蘇默輕輕搖頭,一言不發(fā)的站起身來,獨自往土崗上走去。他們暫時休整的這個地方,是一處溪流的淺灘。四下里除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便是延綿不絕的丘陵。
他們的營地,便設在幾個丘陵圍繞中的一塊空地上,不但能極大的遮擋秋夜的冷風,還能讓四周一望無疑,不至被人偷襲。
蘇默此刻登上的土崗,便是其中最高的一處丘陵。他心中又是難過又是焦躁,便想要獨自清靜一下。同時,他也需要好好考慮下下一步的動向了。
如今孫勝和江彬都不在,整支隊伍中,除了莊虎這個原的旗外,再沒一個軍官。作為頂著官身的他,也是身為被眾人舍命保護的人,他必須承擔起應當?shù)呢熑巍?br />
帶著所有人回去,活著回去,這是他必須要做到的!
看著他落寞的身影,莊虎欲言又止,想要跟過去時,旁邊何瑩卻伸手攔住。美眸中露出疼惜的神色,輕聲道:“莫去擾他,他需要靜一靜�!�
莊虎張了張嘴,卻終是嘆口氣作罷。
何瑩舉目四下看了看,回身坐到火堆旁加了幾根柴火,讓火焰又再明亮起來,這才問道:“可搞清了狀況?這里是什么地方,離著最近的縣城是哪里,又有多遠?”
莊虎趕緊收回望向蘇默那邊的眼神,叉手稟道:“回夫人話,此地應是接近神木縣了。大概是在神木縣和興縣之間,再往北去七十余里,便是府谷。而若是折向西去,過了黃河,便是神木了。至于最近的縣城,只怕還是咱們來時的興縣了。”
他恭敬的回答著,對于何瑩稱為夫人,卻是將何瑩當做蘇默的妻妾看待了。
何瑩對此稱謂并不糾正,反倒有種竊喜的心思。只是聽到所處地理位置的情況后,眼中不由的露出失望的神色。
興縣是肯定不能回的,誰知道那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聚集了多少敵人?至于北邊的府谷,只看這一路的艱辛就知道,怕是不肯能一兩日就能到的。
而往西去的神木,不還要過河,能不能找得到船只,只是整個神木縣域緊鄰長城,幾乎在北元的鐵蹄范圍下,以他們目前的狀況,就不敢輕易涉足。
而尋不到大城,她原想著從中聯(lián)系何家錢莊的打算,就不得不胎死腹中了。
眼下眾人連番苦戰(zhàn),百死余生,所有人都是又累又餓,輜重無。若是不能趕緊找到補給,只怕很難支撐下去了。
來也是諷刺,她如今懷中還揣著當日費勁心機搜刮來的五百兩銀票,但在這荒山野嶺中,空有銀子卻沒地兒花去。這一疊銀票完成了一堆廢紙,甚至還不如一個饅頭來的實惠。
嘆口氣將這種沮喪的念頭拋開,又轉頭看看土崗上蘇默孤寂的身影,何瑩歪頭想了想,這才對莊虎又道:“算了,你也去休息下吧,天一亮還要趕路呢�!�
莊虎應了,轉身要走,何瑩忽然又叫住他道:“明天讓大伙兒都盡量收集些野果之類的,輪換著探查時,也盡可能的打些獵物回來�!�
莊虎又躬身領命,這才轉身去了。
何瑩看著他走遠,喚起幾個人替換他四下巡查后,這才轉身也往土崗上走去。
待到離得近了,偶然抬目之際,忽然身子顫了一下。土崗上,月光半隱半現(xiàn)的明暗之中,抱膝坐著的蘇默仰首向天,一動不動,恍如雕塑一般。但是側著的臉頰上,卻有微光流動。
他流淚了!這個總是一臉憊賴,平日里總是笑嘻嘻,似乎永遠沒什么在乎的男人,這一刻竟然偷偷的在流淚!
何瑩靜靜的看著,心中似乎猛然被什么揪了起來,生疼生疼的。疼的她有那么一霎那,似乎連呼吸都難以為繼。
手輕輕的按了按胸前,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這才又移動腳步,輕輕走過去。也不話,就那么默默的坐到男人身邊,依著他,兩手抱住男人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
她只是個女子,最多是個滿腦子充滿了行俠江湖的女子。她沒什么太大的見識,不能像泌兒姐姐那樣幫他出什么主意;
她也不懂什么兵法計謀的,不能像孫大哥那樣站出來揮兵布陣。她能做的,便只是這么靜靜的陪著他�;蛘咭黄鹋c敵死戰(zhàn),遺尸荒野;或者就這樣依偎著他,直到化作塵土……
沒關系的,無論哪種結果,只要和他在一起,那便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必在乎。
這個簡單的女子就這么想著,然后再次微微閉上眼睛,滿是塵垢的面上,卻忽然露出滿足的微笑。
月光又一次從云層中探出,清輝之下,女子的笑靨如同山谷中不為人知的幽蘭,悄悄的綻放著,散發(fā)出令人窒息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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