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兩世為人,按聽過的見過的事兒多了去了。rg如同這種橋段,未婚夫發(fā)達了,所以便嫌棄了糟糠之妻,然后悔婚背約了,然后女方報復了,等等等等,真的見太多了。誰讓后世那絡太發(fā)達、信息傳播的太快呢?
實話,在當時,蘇默看過聽過后,未嘗不也發(fā)出幾聲感嘆唏噓之類的。但其實并沒太大的觸動,畢竟嘛,離著自己太遠了,沒有切身感受。
可是今天,當這種事兒忽然就發(fā)生在眼前,事件的主角還跟自己有著極深的聯(lián)系時,他才終于真正的體會到了其中的滋味。
冷,不,不是冷,而是寒。徹骨的寒!
為了報復,竟爾無視老父的性命,家的生存,只是為了出氣;為了報復,竟爾殘忍的將一個對自己滿心愛意的無辜之人害死,甚而死后還要利用其是尸體來布局……
這是何等的刻薄寡情?!何等的天性涼薄啊!饒是蘇默早已猜到了一些內情,但在此刻,親耳聽了妙蕓的講述后,還是不由的有種不敢置信的感覺。
“所以,其實你并沒有什么被控制,所有事兒,其實都是你主動挑起來的?”趁著妙蕓還在回氣兒的空擋,蘇默沉默了良久,這才冷聲問道。
“這很重要嗎?”聽蘇默問起這個問題,妙蕓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撇嘴不屑道。
“不過既然是你問了,我便與你知曉便是。這事兒,是也不是,不是也是。”如同打機鋒似的,妙蕓起這個,臉上顯出濃濃的譏諷之色。
“我沒有騙你,至少在這一點上,沒有。其實我也沒成想,當時的一時快意,竟而落得這么個下場。呵呵,這算是報應嗎?大概算是吧。可就算是報應,那又如何?一直以來,我謹守分、乖巧聰慧,從到大,便什么事兒不是都以最嚴苛的標準要求自己?我七歲便學女訓,十歲便能通讀經史子集,待到及笄,已可出口成章,詩詞歌賦手到拈來;針織女紅樣樣精通……”
她到這兒,又再激動起來,兩眼放光,臉上又是自矜又是驕傲,如同一只艷麗的母雞一般。
蘇默看的暗暗嘆氣,心中隱隱覺得,怕是后面所有的悲劇,源頭便盡是自此而來。
“再相貌,我不美嗎?我比什么人差嗎?便不敢艷冠群芳,卻也當得絕世佳人四個字吧。可即便這樣,我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我苦苦等待的人,我一心想要服侍一生,終其一生的人,卻將我棄如敝履,毫不顧惜我的尊嚴,將我的一顆心狠狠的踩在腳下,踐踏、羞辱,便連最低賤的野草也不如!憑什么?憑什么?!”
到這兒,因為太過激動,她呼吸急促的喘息著,一時難以為繼。直到這股竭嘶底里稍稍平復,這才又繼續(xù)道:
“你問我后面是誰主使的,哈,我告訴你,是他,是他們!合該他們作死。當日之事,我原以為能讓那個畜生徹底完蛋,可誰成想,他的勢力竟原來已經那般強大。不過只是輕飄飄的幾句推脫,便讓這事兒很快的就大事化事化了,最后只我伍家落得家破人亡,我堂堂伍家姐,竟然淪落到青樓為妓。嘿嘿,嘿嘿,這世上可還有公理?這蒼天可還有眼?咯咯咯,好吧好吧,既然上天不公,世無公理,那我便索性自己來。世若不公,我便亂世!天若不公,我便刑天!我發(fā)誓,今生再不受任何屈辱!但凡辱我、羞我、棄我的,我必將一一報之,讓你們都下地獄!下地獄!”
她嘶吼著,猙獰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尤其最后幾句時,目光已是兇狠的瞪著蘇默,里面不出的憎惡和怨毒。
蘇默有些懵,忍不住怒道:“你什么意思?難道我還曾辱你羞你了不成?你便忘恩負義,不肯認我對你的恩情,大家最多就是兩不相關就是。”
“哈!好一個兩不相關,好一個你不曾辱我!莫非你忘記了,當年在武清,你因為那徐鵬舉的緣故,棄我是何等決絕?!枉我當時還對你抱有莫大的幻想,只當這世上,終還是有人肯真心待我的;還是有人不輕視與我。嘿嘿,我好天真,好傻,卻忘了你們這些男人,原就是一丘之貉!又哪有什么情義可言?在你們眼中,女子不過皆都是賤如狗,都不過只是可以隨時拋卻的玩物而已。從那一天起,我便告訴自己,絕不再相信任何人!絕不!你蘇默給予我的屈辱,我也必定有一天百倍報之!我會讓你后悔終生,后悔曾那么的對過我!”
她口中著,身上似乎因此又迸發(fā)出一股莫名的力量,竟爾掙扎著坐起身子,揮舞著兩手向蘇默撲來。紅唇之中,森白的牙齒也帶著血絲,直如惡鬼也似。
簟兒嚇的尖叫一聲,渾身哆嗦的如篩糠一般,先是要往后縮,但隨即卻又鼓起勇氣,顫顫的往蘇默身前擋著,一邊大哭道:“不是的,不是的,姐你醒醒,你醒醒啊。蘇公子很好的,很好的,他是好人,是好人啊。”
好吧,蘇默真心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刻得到了好人卡。只是此時此刻,心中卻又是悲哀又是感動。
悲哀的是,自己果然就是個天生的冤大頭,果然來到這大明就是為了給人冤枉的;
郁悶個天的,當時那情況,自己又沒跟徐鵬舉那混球產生交情,以自己那身板兒,真要留下妙蕓來才是害了她。
天知道,當時自己還真有過那么股沖動,想要大包大攬下來來著。可是終還是顧念著她們主仆的安危,這才硬著心腸讓她們二人走了。這可好,如今倒成了自個兒的罪證了。
此時此刻,他這心里簡直是五味雜陳,是悲哀,卻又不是。或許還有憤怒、有憐惜、有哀嘆、有委屈,總之是復雜至極,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情緒亙著,憋得胸口悶悶的,直沒個發(fā)泄處。
而感動,則是被丫頭感動到了。明明怕的要死,但還想著為自己擋災、為自己申辯。雖然那言語是那么的無力,那么的蒼白和軟弱,但其中的感情卻是如此的真、如此的純,讓他一顆心都要化了。
啪!
車廂中一聲脆響,瘋了一般的妙蕓猛的頭往后仰,呯的倒回撞到了車壁上,怒罵聲戛然而止,兩眼顯出茫然之色,不敢置信蘇默竟動手打她;
簟兒也傻了眼,張開的兩臂僵在原地,的身子一動不動,只瞪大了眼睛,甚至這一刻連恐懼都似乎忘記了。心中只唯一個念頭不斷翻騰:姐竟被打了,自己最珍惜的姐被打了,是被蘇公子打的。他……他怎么舍得?
“想發(fā)瘋,可以,但不要嚇著我妹子。否則,我不介意幫你好好冷靜一下。”蘇默冷冷的道,眼中猛然暴起的冷意,讓妙蕓不由激靈靈打個冷顫,不由自主的露出懼怕之色。
她終歸只是個女子,一直以來,雖然經歷了無數世事,但賴于她的美貌,卻是從未被人這般對待過。也正是這一巴掌,讓她忽然升起一股自省,隱隱感覺到,似乎這個世界并不是以她為中心而轉。一直以來心中的諸多怨念,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真的正確的……
很古怪的念頭,甚至可以是極其詭異的明悟,竟在這一刻產生。進而,也讓她忽然對眼前這個男子生出了莫名的懼意。
她呆呆的看著,看著蘇默轉過身去,臉上的神色變得極其我溫柔,如同呵護著一見稀世珍寶一般,輕輕將簟兒仍微微顫抖的身子攬進懷中,低聲細語的安慰著……
猛然間,她心中忽然有種不出的憤懣,又有種強烈到極致的情緒迸發(fā)。是嫉妒,極致的嫉妒!那應是自己這種絕世佳人才該得到的溫柔和呵護,為什么突然就落到了簟兒那丫頭身上了?
她兇狠的瞪向簟兒,但在迎上簟兒清澈的眼眸后,猛的又是一愣。那雙眼眸中,雖然仍是滿帶著懼意和不解,但更多的卻是痛苦、擔憂和疼惜,除此外,還有著無盡的依戀和不舍。
便如同兜頭一盆冷水澆下,她激靈靈打個寒顫,霎時間清醒過來。下意識的躲開簟兒的眸子,竟覺得那眸子直如世上最鋒利的尖刀一般,讓她不敢直視、避無可避。心下無盡的懊悔和疼痛交替升騰著,生疼生疼的。
毋庸諱言,一直以來,便算她再如何涼薄,哪怕是恨盡了天下人,但唯有對這個情同姊妹的丫頭,卻是莫名的發(fā)直最內心的疼愛。沒有原因,不知其由……
“公……公子,簟兒求你,求你別再在打她,她她……她好疼的。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姐只是生病了,對,只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好了,你……你別再惱她了好不好?”
耳中,傳來丫頭低聲的哀求聲,那一聲聲滿是祈求和慌張,讓妙蕓心如針扎,百味雜陳。忽然間,只覺的世上事沒了意義,什么仇恨怨惱,盡皆如浮云虛霧一般,竟是那么的可笑可嘆。
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似的,這一刻,她只覺的無盡的疲憊和倦意襲來,所有的一切似都在旋轉著、拉伸著,然后漸漸遠去……
“啊!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別嚇簟兒,別嚇簟兒啊,嗚嗚嗚,簟兒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忤逆你了,嗚嗚嗚……”
耳邊響起簟兒的哭聲,杜鵑啼血一般,似乎將來黑的世界撐開一絲光亮。
這個世界上,終還是有一個人念著我的,還是有一個人的。簟兒,簟兒……
妙蕓努力的睜大眼睛,似乎看清了簟兒的面龐,笑的那么甜、那么的清澈……
于是,她也笑了。那笑容純如稚子、清如山泉,最終凝固在唇邊定格,一如曾經陽光明媚的那個午后,兩個稚嫩的孩子撲蝶而戲,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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