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不定的火光下,兀木爾的臉上滿是得意和獰笑。想想這個可惡的明人,馬上就要被打成一團(tuán)軟泥的景象,他就忍不住的興奮。
中午時候,蘇默那一曲《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很是讓他被奪了氣勢,想到當(dāng)時圖魯勒圖看著蘇默那崇拜愛慕的目光,再聯(lián)想自己當(dāng)時的表現(xiàn),他心中便猶如有一條毒蛇嚙咬一般。
都是這個卑鄙可惡的明人子,若不是他,自己何以出了那么大的丑?這個子必須付出代價!
而這一下午,他也著實(shí)找了幾個好手,準(zhǔn)備晚上好好收拾這姓蘇的一通。不敢當(dāng)場將其殺死,至少也得讓他四肢俱斷,生活不能自理才成。
開始在聽蘇默好像有些不妥時,他還生怕是蘇默的借口,要躲過他的安排了,直到剛才接到來報,是那蘇默已經(jīng)往這邊來了,這才大松了口氣兒,忍不住的便先迎了過來。
“兀那蠻子,你放的什么狗臭屁,若是有種,便放馬過來,先跟你家常四爺耍耍,且看四爺能不能捏出你屎來。”
不等蘇默答話,旁邊常羆一步踏前,雙手交錯捏合著,發(fā)出陣陣咔咔之聲,獰笑著道。
常家哥幾個就生的高大,老四常羆更是雄壯非常,比之常人足足高出一大頭來。加上其生的最是粗獷,這猛不丁一站出來,好懸被把兀木爾嚇一跳。
待到下意識的后退一步,聽到對面陣陣嘲笑之聲,這才猛省過來,頓時一張面皮漲的通紅,怒道:“明狗,我記得你了,希望待會兒你還能笑得出來!
他暴怒之下,口不擇言,一句明狗罵了出來,身邊其他幾個蒙古少年頓時神色微微一變,有人便在身后輕輕扯了扯他。
兀木爾自己罵完了也反應(yīng)過來,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大明和蒙古征戰(zhàn)百年,相互之間互相仇視早已成了骨子里的東西?稍诮袢者@個時候,卻不好在面上露出來。
如今兀木爾這一句罵出來,還是辱罵的大明欽差副使,首先從禮數(shù)上便失了道理。
有人剛才常羆先罵了人家蠻子,其實(shí)這卻不算什么辱罵了。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楚王熊渠伐隨,便曾有“吾蠻夷也”之。在此時人的認(rèn)識中,但凡不屬中原之地的周邊諸族,皆稱蠻夷,這也是所有人公認(rèn)的。
所以,常羆罵兀木爾蠻子并沒什么,可是兀木爾罵這邊明狗,卻是*裸的侮辱了。
蘇默臉上的淺笑漸漸收斂了起來,細(xì)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真的怒了的表現(xiàn)。
旁邊顧衡忽然踏前一步,冷聲道:“這位貴人,蘇副使乃是我大明欽差,代表的是我大明天子,你方才的言語,等下我等自會請達(dá)延可汗給個法。至于貴人所言的好看,呵呵,午時之時,某等卻是早已見識過了,倒也不必再來強(qiáng)調(diào)一遍。好了,我想我們該去赴宴了,想來這篝火大會的主題,也不該是什么口舌之爭吧。真真是沒有規(guī)矩!”
罷,一甩大袖,滿面寒霜的斜了他一眼,這才轉(zhuǎn)身過來,恭敬的沖蘇默微微欠身,朗聲道:“大人,請!
這一番做作,連消帶打,即壓了兀木爾的氣焰,又隱隱將其逼到了道義的反面。待到最后一句沒有規(guī)矩,看似憤然卻又顯得輕描淡寫,便仿若一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看到友人的輩淘氣無狀,隨口發(fā)出一聲喟嘆一般。這拿捏的火候,輕重緩急真真是出神入化、妙到毫巔。
兀木爾張大了嘴巴,想要爭辯反駁什么,卻一時間竟找不出合適的言詞,只把一張臉憋得紫漲紫漲的,眼睜睜的看著蘇默一行人滿臉戲謔,嘻嘻哈哈的揚(yáng)長而去。
一直待到對方的身影走的看不到了,旁邊一眾蒙古少年才從尷尬中回過神來,面面相覷之余,都是大為喪氣。
這番出來相迎,是想著先找點(diǎn)樂子的,卻不料樂子沒找到,自己等人卻先成了樂子,這叫個憋屈郁悶啊。
有人戳了戳仍自死死瞪著前方的兀木爾,兀木爾猛然回過頭來,兩眼血紅血紅的,猶如暴怒的野*要擇人而噬一般,嚇的那人蹬蹬退后兩步,好懸沒一屁股坐倒地上去。
兀木爾渾身散發(fā)著暴虐的氣息,眼珠子瞬也不瞬,片刻后才重重的哼了一聲,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大步而去。
眾蒙古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是一臉的沮喪,沉默不語的稀稀拉拉跟了過去。
前方,蘇默一行中,常羆上下左右的打量著顧衡,臉上滿是古怪之色。
顧衡被他銅鈴般的大眼珠子看的發(fā)毛,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四爺有何見教?”
常羆哈的一聲,搖搖頭嘟囔道:“沒有見教,沒有見教。真真古怪,什么時候一個臭腐儒也會人話了?硬是要的…”
顧衡好懸沒一口老血噴了出去,這尼瑪夯貨,我堂堂進(jìn)士之才,怎么就成了“臭腐儒”了?怎么就不會人話了?啊呸呸!老子一直就的人話好不好,這尼瑪都什么跟什么啊。
眾人聽的有趣,哄的大笑起來。只是這番笑聲,卻不再似之前那般滿是惡意,而是大多善意居多?聪蝾櫤獾哪抗庵校捕嗍菐е鴰追终J(rèn)同和親切了。
蘇默擺擺手,瞪了常羆那夯貨一眼,對顧衡笑道:“星吉兄莫要見怪,常四哥乃是個直人,從來都是有一一,不知變通呃,總之就是那意思,你懂的哈!
顧衡愈發(fā)郁悶了,狠狠翻了個白眼,心下腹誹。他有一一、不知變通,你妹的,這算是夸我還是損我?真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幫子混蛋分明個個都不是好東西啊。
他這里唏噓感嘆著,前方已然進(jìn)了大校場,場中間一眼便看到一個巨大的篝火堆聳立著,此時正有幾個赤膊的大漢拎著木桶往上澆油。
圍著這堆篝火堆四周,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中間處便是主席,一身盛裝的達(dá)延可汗和眾蒙古王公們早已就座。看到蘇默一行人過來,達(dá)延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沖著蘇默招手示意。
眾人對個眼色,蘇默便只帶著胖爺和弗朗西斯科過去,其他幾人則另有人引領(lǐng)著,往各自相應(yīng)的坐席而去。
顧衡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轉(zhuǎn)頭看看,不知自己該往哪里去。以他的身份,在這個場合往哪方坐都有些不合適。下面大都是武人,他一個文人肯定不適合;而上首卻是蒙古的王公貴族,他的身份又不夠資格。
倘若于冕在這兒還好,作為于冕的幕僚,自然會跟著有一席之地?捎诿岵辉,他便有些坐蠟了。
正為難之際,忽然前面蘇默轉(zhuǎn)回頭來,揚(yáng)聲笑道:“星吉兄,看美女待會兒再,且先過來入席啊。”
這話一出,顧衡大松口氣兒,連忙舉步跟了過去,但剛邁開兩步,聽到后面的話,驀地就漲紅了臉龐。
看……看什么?看美女?!我……我我#@¥%¥……@……
顧衡忽然很想罵人。斯文,好的斯文呢?你蘇訥言好歹也是儒家門徒,學(xué)的是圣人學(xué)問,有道是非禮勿言、非禮勿視,看美女這種話你怎么也好意思出口的?節(jié)操呢?底線呢?都還有沒有了?我去,不對,他妹的老子何時看過美女了?蘇訥言,你你……你還我清譽(yù)來……
顧衡要抓狂了,臉上神色青紅白赤的,這叫一個精彩,偏偏這個場合卻發(fā)作不得,這憋得啊。
蘇默卻毫無半分害了人的覺悟,笑瞇瞇的等他走過來,直接無視顧衡眼中的羞憤,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笑道:“星吉兄,身處這大漠草原之上,自當(dāng)體悟其粗獷豪邁。烈酒美色,取舍由心,但凡不曲意違德足矣。所謂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星吉兄,你著相了!
這番話落入耳中,顧衡猛然警省。蘇默看似放縱不羈的言詞,分明是在點(diǎn)醒自己,這里乃是蒙古草原之上。若自己仍一味的拘束于中原禮法之中,那怕是只能自縛手腳,示敵以短了。
這個少年,都以為他年紀(jì)弱,張狂無狀,便身上的官名兒也是狼藉的傳奉官,一向被人輕視?扇缃窨磥恚l若是再以年幼輕狂覷與他,定會后悔終身的!
不別個,單只這份眼力、思謀,以及敏銳的反應(yīng),便不知勝卻朝中多少老奸巨猾之輩。更不要還能在這種情況下,三言兩語點(diǎn)醒自己,卻又不露分毫聲色,這份功力,在他這個年紀(jì),簡直是妖孽啊。
想及此,再聯(lián)想到自家那位東翁,顧衡不由的心下再三喟嘆。深深看了蘇默一眼,沉聲抱拳道:“蘇大人,衡,受教了。”
蘇默哈哈一笑,手上略一用力不使他拜下去,也不多言,徑直拉著他往達(dá)延汗下首坐席上坐了。胖爺、弗朗西斯科和顧衡三人,自有人為他們在后面填了三張幾安置。
此刻明月高懸,已是晚上八點(diǎn)鐘的樣子,在蘇默一行人到達(dá)后,終于算是賓主皆至。
達(dá)延可汗站起身來,先是沖著蘇默等人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轉(zhuǎn)過身來,舉起一只金盞,大聲宣講起來。其意無非是再次歡迎大明使團(tuán),以及論及兩國友好之類的。最后,再次表達(dá)了對大明使團(tuán)來訪的熱烈歡迎,隨著一聲“點(diǎn)火”的喝聲,場中間巨大的篝火上空,幾道火把劃著長長的焰尾,蓬的一聲,眾人眼前猛的光明大放。
篝火大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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