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皇后竟然會出手幫那個小雜種?難道那是她的私生子嗎?”
寧王府中,寧王朱宸濠面孔扭曲、猙獰,憤然將一個名貴的瓷盞摔在地上,青筋暴跳的怒吼著。
這一刻,他再沒有了之前在人前的那般溫潤祥和模樣,血紅的瞳仁儼然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般。
旁邊幾個伺候的侍女下人嚇的簌簌發(fā)抖,大氣兒不敢喘一下,生怕遭至池魚之殃。
李士實眉頭微皺,抬眼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殿下,冷靜!”
朱宸濠霍的轉(zhuǎn)頭看向他,怒道:“冷靜?你讓我如何冷靜?我運作了這么久,好容易有了這個機會,眼見著便要將那小雜種逼到了死地,卻憑空被那賤人壞了大計!
啪!李士實忽的拍案而起,嗔目喝道:“殿下,慎言!若殿下再如此的話,那便請許老臣請辭,免得早晚落個抄家滅族之禍!”
朱宸濠猛地一驚,怔怔的望著忽然暴怒的李士實,眼中血色漸漸消褪,終于開始冷靜下來。
李士實乃是他的頭號智囊,一向依為左膀右臂,若真的讓這個忠心的部署寒了心,那可真就完事大吉了。
“若虛先生,是孤的不是,還請寬宥!卑腠,他深吸一口氣,恭恭敬敬的沖李士實一禮,誠懇的說道。
李士實面色稍緩,先是以目示左右。朱宸濠省悟,揮手將下人打發(fā)出去,李士實這才目光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嘆聲道:“殿下欲成大事,其他且不論,只這氣度修養(yǎng)還需砥礪。有道是每逢大事有靜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如此方能鎮(zhèn)撫中外,使得萬眾一心!
朱宸濠臉一紅,訕訕的抱拳道:“是,小王受教了!
李士實這才點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重新落座。
朱宸濠親手提壺為他斟滿茶盞,這才放下壺,抱拳道:“眼下如此局面,先生可有以教我?”
李士實斜眼乜了他一眼,輕哼道:“急什么!眼下這個局固然是咱們在后面推動所致,然則除了咱們外,再沒有旁的人了嗎?且看著就是,自有那耐不住的跳出來。咱們便坐山觀虎斗就好,什么也不要做。此時此際,多做多錯,一動不如一靜!
朱宸濠微微皺眉,半響不語。良久,才抬起頭來,微微有些不甘的道:“那……那咱們就這么算了?”
李士實耷拉著眼皮,深藏的眼底不由的閃過一抹失望。卻輕哼一聲道:“殿下,莫忘了你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要本末倒置!”
這話就有些不客氣了,朱宸濠氣往上沖,欲待張口呵斥,卻終是化作一聲悶哼,悻悻的點點頭。
李士實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斜眼瞟了他一眼,將茶盞放下,緩緩站起身來,淡然道:“殿下切記,這陣子再莫出手。老夫這段時間也會深居簡出,以免授人以柄,這便先告辭了!
朱宸濠呆了一呆,霍的站起身來,張口欲言,但不知又想起什么來似的,最終只是擠出幾分笑容點點頭,溫聲道:“是,小王知曉了,先生只管放心就是!
李士實再次深深看他一眼,點點頭,這才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朱宸濠負手站在臺階上相送,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這才面色猛的陰沉下來,一轉(zhuǎn)身回到了屋內(nèi),抬手將李士實剛剛用過的那個茶盞掃落地上。
“老匹夫!安敢如此對我!”他低著頭,兩手使勁的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
“……他日若事成……必與你……哼!”一陣低不可聞的呢喃瀉出,又漸漸飄散空中不聞……
而此刻出了寧王府的李士實,正坐在轎中微微闔著雙目。扶在轎桿上的一只手不時輕輕點著,忽急忽緩,似有節(jié)奏。
下一刻,他忽然睜開眼睛,抬手將大轎一側(cè)的轎簾微微挑開看了看。略略沉思一會兒后,沉聲吩咐道:“轉(zhuǎn)道,去老槐胡同!
轎外有人應了一聲,隨即大轎方向一轉(zhuǎn),不多時,便已消失在繁鬧的街中…….
而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的學士胡同中,剛剛獲得耀升的內(nèi)閣大學士李東陽的府邸外,一個年約四旬上下的青衣文士輕裝簡從而來。
到的門外,翻身自馬上下來,將韁繩隨手拋給身邊的童子,自己則上前叩門。
很快,里面響起一陣腳步聲。大門上一個小窗拉開,露出李家老仆那張蒼老的面孔。目光一轉(zhuǎn),落到青衣人面上時不由的一亮,隨即露出喜色,歡聲道:“四老爺,您來了,老奴這就給你開門!
青衣人笑著點點頭,退后半步等著。待到身后門響,那老仆恭敬的邁了出來,彎腰沖青衣人見禮。
青衣人笑著虛扶了一下,轉(zhuǎn)頭四下看了一圈兒,這才回頭大步走了進去。后面童子牽著馬,自有那老仆招呼著跟了進去,大門重又緊閉。
遠處幾個剛剛沖出來的人頓時捶胸頓足,滿是惱怒不甘之色,卻只得恨恨低聲咒罵幾句,悻悻的又轉(zhuǎn)了回去。
打從皇帝忽然下旨拔擢,李府門外前來拜見的人猛然急劇增多起來,儼然比另兩位內(nèi)閣輔臣劉健、謝遷還要熱鬧。只是李東陽一向不喜這種往來,此番也是仍然如此。許多人看明白后便都退了,但也有些不信邪的,天天等在門外,欲圖投機。今日好容易見有人上門,本以為也如自己一般,卻不料那門竟然開了。等他們再想跟過去時,卻哪還來得及。
“那家伙是什么人?竟能得入李閣老的眼中!
“是啊是啊,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有來頭的……”人群中一陣議論聲。
“嘁,土包子!你們懂個屁!”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循聲看去,卻是一個餅子臉的矮胖子,此時正一臉鄙視的看著眾人。
“呦呵?看樣你知道?那你倒是說說,說的出來,今個兒晚上我做東。”人群中,一個同樣青衣的四旬男子乜斜著眼望過來。
眼見此人說話,眾人頓時不約而同的聲音低了許多,可見此人的背景不小。
那矮胖子卻是似乎不怕,仰頭看看他,拍手道:“哈,你說的啊!
青衣人淡然道:“對,我說的,可你倒是說的出來啊。說不出來,或者說的不靠譜,那今晚兒就你請大家伙了!
“正是正是,合該如此!北娙丝礋狒[巴不得事兒大呢,不由的齊聲附和。
矮胖子眼底閃過一抹惱色,哼了一聲道:“怕你怎的。那人若我沒猜錯的話,定是李閣老家里那位最小的幼弟。聽聞李閣老家**有兄弟四人,其他幾位已相繼過世,唯有這位一直在家中奉養(yǎng)老夫人,不曾跟著來京。如今看來,正是此人了。”
“啊,竟是李家四爺嗎?”
“唔,別說,還真有可能。要不怎么旁人進不去,那人一來門就開了呢!
“有理有理……”
眾人一陣陣低聲議論,那青衣人倒也不惱,若有所思的看看緊閉的大門,沖著矮胖子抱抱拳笑道:“好,老弟果然好見識。沒說的,今晚上,四海樓,我請。此時在場的諸位,便請同來,共謀一醉!
眾人頓時轟然叫起好來。
且不說外面熱鬧,李府之中,此刻被稱為四爺?shù)娜耍ЧЬ淳吹南蚶顤|陽躬身作揖見禮。
李東陽橘皮般干瘦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溫和,點頭道:“東溟來了。”
李東溟躬身道:“是,得了大哥的書信,弟未敢怠慢!
李東陽淡淡點點頭,擺手示意他坐下,又道:“母親可安好?”
李東溟笑道:“大哥安心,母親康健如昔,一切都好。只是有時想念大哥,不時會念叨一番!
李東陽沉默下來,半響才輕嘆一聲,搖頭道:“吾,大不孝也。”
李東溟趕緊起身,勸道:“大哥何出此言?大哥身負君王倚重,國事繁忙,忠孝自是難以兩全。以國為重,自是我輩讀書人正道也!
李東陽不置可否,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哦。”
這般不咸不淡的一聲,反倒讓李東溟忽的手足無措起來。臉上露出幾絲不安之意,一時竟連坐都不敢坐了。
李家兄弟之間,他年紀最小,李父早喪,李東陽這個長兄在幾個弟弟心目中,便儼然與父親無疑,一向最是敬畏。
“唉!毙值軅z都不說話,屋中便靜寂下來,這讓李東陽眼底的陰翳不覺又深沉了幾分。良久,才長嘆一聲,淡淡的道:“這些年,多虧了你替我在母親身前盡孝,卻也是耽誤了你。你可有怪為兄?”
李東溟大驚,汗不覺都下來了,惶恐的道:“大哥這是哪里說起,沒有,絕對沒有!
李東陽擺擺手,忽然道:“準備下吧,過幾天,我擬向天子舉薦與你。你早有了功名在身,只是資歷閱歷不足,便先入館閣學習一段時間吧。唔,六部那邊就不要去趟那個渾水了,且去六科掛個給事中吧!
李東陽淡淡的說著,輕描淡寫的仿佛在隨口說個“吃了嗎”似的簡單。
李東溟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驚喜之色,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卻聽李東陽又道:“母親那邊,你不必多慮,回頭我自會親自去說。這些年來,我也累了,也該是由我來盡孝的時候了!
此言一出,李東溟不由駭然色變,失聲道:“大哥,你要辭官?萬萬不可啊!這……這怎么可以…….”
李東陽如若未聞,目光直直的望著虛空某處,似乎沒有焦距一般。如此模樣,李東溟反倒不敢多言了,只是額頭上的汗水卻不由他的泌了出來,很快便形成一道道汗?jié)n,他卻是擦都不敢擦一下。
“行了,你去吧,一切好自為之。我能為你做的,也僅此而已!卑腠,李東陽的聲音又再幽幽而起,淡然中卻帶著不容抗拒之意。
李東溟張了張嘴,卻終是不敢反駁,只得躬身應是,起身恭謹?shù)氖┝艘欢Y,轉(zhuǎn)身出門。
只是剛走出幾步,忽聽的身后李東陽的聲音又再傳來:“回去后,讓兆藩來見我吧!
李東溟身子一顫,臉上忽現(xiàn)狂喜之色,但卻又極快斂去;厣碓侔莸溃骸笆。”
等了片刻,不見李東陽再有聲音傳出,這才小心的又施一禮,大步去了。只是此番步履之間,卻滿是雀躍喜悅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屋內(nèi),李東陽微微瞇起眼眸,看著離去的兄弟的背影,眼神陰翳而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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