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高玉林一面聽著高地的敘述，一面聽著屋外的動靜
地完這件事，又將他父親沒借給游擊隊糧食的事解釋一番。rg高玉林覺著很可笑。他想：“船主過日子真心呀！這么點事又過去了一年了，他還一直當件大事記在心中，而且傳給了他的兒子，真有意思！”
高玉林想到這里，突然一轉念，又暗自決定：“既然天不黑不能突圍，閑著也是沒事干，我就利用這個機會，教開導開導這個特務吧！”
玉林給自己安排這個任務，是出于兩個目的的著想：一是，他認為，通過政治工作瓦解特務，等于通過戰(zhàn)斗消滅敵人，在任何情況下，也不能輕視這個問；二是，要勝利突圍，必須盡量多地掌握敵人的布防情況。要了解這方面的情況，高地是當前情況下唯一的來源。要讓這個特務如實地提供情況，非從耐心的教育工作入手不行。
高玉林基于這樣的想法，就著高地的話碴子開了腔。他笑笑：“高啊，借糧那件事，我們游擊隊早就把它忘干凈了！”
高地聽后吃了一驚，有些不大相信地：“真的？”
“假的包換！”高玉林膘了瞟高地那將信將疑的神色，又以諒解的語氣，道，“地，你父親是開了一輩子船的個好人。用生命和汗水掙出一點家當，累彎了腰，是很不容易的。他的缺點，就是有點膽怕事。其實，這是一些老實的人的通病，以后幫助你父親慢慢地改就行了。”
高地聽到這里，臉一紅道：“謝謝好漢的理解和教誨，我們一定痛改前非！……”
在高玉林開導高地的工夫，屋外的敵人，也在接連不斷地向屋里喊話。他們喊話的內(nèi)容，是讓高玉林投降。高玉林想：“你要改變我的抗日決心，那是妄想；可是我，一定要把你們這個特務爭取過來！”
高玉林想到這里，將唾沫吐在地上，把那剛剛停頓下的話題接上了，“高啊，你要明白，對象你父親這樣的人，我們是要團結他的。前些日子，我們城工隊住來上海的時候，我們就是用的你家的船……”
高地好些日子沒回家了。現(xiàn)在他聽高玉林這么一，忙問道：“又用阿拉家的船？”
高玉林點點頭：“對啦。你父親已經(jīng)成為我們的好幫手了！”
高地高興起來。又問：“他老家還好嗎？”
“可好啦。我倆還了一陣子話呢！”高玉林停了一下，又：“高啊，你父親特想你，總怕你有個好歹。據(jù)他，來他就不愿意你干特務——是嗎？”
“是啊！”高地，“阿拉就不愿干這個被人罵有差事！你也許聽過，阿拉是被壞人拉來的。李士群跑了抄家，逮著殺頭，所以我一直不敢亂動……”
高地著著，嗚嗚咽咽哭起來。
這一會，窗外的槍聲又密起來。
高玉林想：“敵人是在千方百計引我開槍，為的是把我的子彈耗光，他們好進屋來抓活的。真是白日做夢！”
于是，高玉林沒理會，又對高地：“高，不要哭嘛！有什么好哭的？你來并不愿意當漢奸的，這我是知道的。往后，你要是想個法子當個假漢奸，那當然太好了。如果暫時當不了，只要你不當鐵心漢奸，別忘了你是個中國人，我們**人還是可以等待你的，因為我們相信你總是能夠覺悟的……”
高地聽了這些話，抹了一把淚，深深地點著頭。
高玉林聽了聽屋外的動靜，繼續(xù)開導高地：“高啊，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事最可恥呀？”
高地略微想了一想，爽朗地：“當賣國賊最可恥！”
高地見高玉林在笑，就不太好意思地問：“我得不對？”
高玉林沒有正面回答。他又問高地：“當賣國賊可恥，搶人家的可恥不可恥呢？”
高地擦了一下灰蒙蒙的臉：“當然更可恥嘍！”
高玉林嚴肅地：“為什么還要擱上個‘更’字哩？”
高地苦笑了一下：“阿拉不懂這些大道理，反正，搶人東西就更加可恥！”
高玉林：“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強盜是什么人嗎？”
高地被窗外那異常猛烈的槍聲嚇呆了，一時沒答上來。
高玉林瞇瞇地下去：“世界上最大的強盜，是帝國主義。你想啊，日侵略者，打進咱中國來，奪城占地，燒殺搶掠，他們的所作所為，不是比土匪還要壞得多嗎？”高玉林指指窗外又：“你聽，他們又打槍，又喊話，這個鬧騰勁頭，這不是最大的強盜嗎？”
“阿拉明白了！”高地，“鬼子侵略中國最可恥！”
高玉林點點頭。他另起了個話題，又問高地：“高，假設你家招了土匪的搶，你家的人們應該怎么辦？”
高地眼一瞪：“跟他干唄！”
高玉林認真地：“是真的嗎？”
高地一拍胸口：“當然是了！”
高玉林輕輕一笑：“我不大信！”
“不信？”高地：“自從那年阿拉家被土匪搶了以后。阿拉每宿都是枕著砍刀睡呀！”
“那明你是時刻準備和來搶的人拼命的！”高玉林：“高，咱假設，你爹和闖進你家的強盜干上時，你家要是出來這樣一個人，他不光不幫助你跟強土匪干，反而幫著強盜跟你干，你這個人可恥不可恥？可恨不可恨？……”
“可恨！但阿拉家不會出現(xiàn)一個同土匪站在一起的人的！”
高玉林：“這我也倒信。強盜闖進你家，你家的人們，一定不會有誰站在強盜一邊。可是，在咱們的國家，卻有這樣的人——日強盜打進中國來侵略我們了，凡是中國人，不是都應當起來抵抗侵略者嗎？可是有的并不這樣，他卻站伍日強盜一邊，幫助日侵略者，跟反抗日強盜的我**隊對著干！”
高地頭上出了大汗，也不敢擦一下，就低下頭聲：“這個……”
高玉林瞟了高地一眼，問道：“高，你有沒有這樣的中國人？”
方才，高玉林慢條斯理地著的時侯，地聽得很入神。可是，高玉林突然一問他，就臉紅起來，：“有。”
玉林反問道：“這號人叫什么？”
高地輕輕地：“叫漢奸！賣國賊！”
玉林一拍地的肩膀：“對頭！也叫民族敗類！這種人可恨不可恨么？可恥不可恥？”
地又輕輕地：“可恨！可恥！”
高玉林沉靜了一會兒，又變換了一下口氣，又：“當然，有些人被迫當了特務，并不能他們就是漢奸、賣國賊。可是，如果這些人漸漸地變壞了，凈做壞事，那就跟主動投敵的沒有多少區(qū)別了！高啊，我希望你不要變成那樣的人！……”
高玉林到這里，突然從窗口里射進幾顆子彈。那子彈吱吱地尖叫著，擦著邵釀泉的頭皮飛過去，打在北墻上。
北墻上的土塊兒，稀里嘩啦崩落下來。這時的高地，直嚇得又閉眼，又咧嘴，又抽脖子。而且還失聲地嚷道：“我的媽喲！”
讓人一聽，就象子彈已經(jīng)打在他的身上似的。其實呢，他的頭頂比高玉林的頭頂矮著一大截，那子彈連他的頭發(fā)梢兒也沒碰著。再高玉林，他就象壓根兒沒有這回事一樣，不僅身子紋絲沒動，面部的神色也沒有任何變化。他接上方才的話碴兒，又開了腔。
在高玉林談話的過程中，有數(shù)不清的子彈從他的頭皮，上擦過去。玉林壓根兒不理睬頭頂上嗖嗖飛過的子彈。現(xiàn)時，他問高地：“他們這么瘋鬧，究竟是要干什么？”
高地搖搖頭：“弄不清！反正我進屋以前，犬養(yǎng)健下了一道命令，一定要抓活的！還，這是他的上司影佐禎昭的命令！”
高玉林想：“我要利用敵人這個目的，和他磨到天黑，好設法突圍！”于是，他又和高地講開了日鬼子必然完蛋，中國人民抗必然勝利的道理。他在滿院槍聲中講得是那么坦然，沉著，又是那么幽默，從容。高玉林的這種氣派，既使高地驚奇，又使高地敬服。
高玉林講了一陣以后，又轉了話題：“高啊，你想過嗎——當特務將來會有個什么樣的下場呢？”
地聽著又嚇了一跳，呆若木雞地“這……”
高玉林用的雖是發(fā)問的口氣，可是并沒容高地回答，只是撩撩眼皮朝這個家伙一瞥，便自問自答地下去了：“叫我，你當來當去，要是熬上個漢奸頭子，那就成了漢奸賣國賊，罪惡滔天的了！這不單單**放不過你，就是還有良知的國民黨也不會放過你呀！”他停頓一下，又：“那樣，你想想，抗戰(zhàn)勝利后，你還會有好果子吃嗎？”
高地膽戰(zhàn)心驚地：“沒有！”
“另外，你們漢奸的下場是，為日強盜當炮灰，就會死在戰(zhàn)場上！果真是那樣，不僅是一文不值，而且會遺臭萬年！你是不？”
地咽了一口唾沫：“是！”
到此，高玉林又將話題轉回去：“高啊，我希望你能記住：你不要光看到日鬼子眼下這種不可一世的樣子，他們，早—天完蛋也罷，晚一天完蛋也罷，反正是要完蛋的，他們?yōu)槭裁纯隙ㄒ甑埃@個道理，剛才我已經(jīng)跟你過了，可不知你信不信？”
地嚴肅認真地：“信！”
“我希望你真信。不信也由你。”高玉林：“不過我先告訴你，歷史是無情的。我講的這些你若不信的話到將來，歷史將會教訓你的！你一定要向你的老子學習，當一個不被歷史教訓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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