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的果興阿安排了一切,而且給朝廷回復了奏折,表示自己會在同治親政典禮的時候回京朝拜,并詳盡的介紹了自己的入京路線以及所帶護衛。果興阿以為自己可以在長春等朝廷的回復,然后等上個一年半載的再去北京耍耍,卻不想當天下午就接到急報,朝廷出亂子了。這次的亂子看上去是發生在天津,是一場因謠言引起的群體性事件,但是其離譜程度,以及造成的后果都是前所未有的。
自從十一年前北京和談之后,天津便成為了北方最大的口岸,經濟繁榮的同時,還出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小小的天津城里當官的巨多。上得了臺面的便有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天津道臺周家勛、天津府知府張光藻、天津縣知縣劉杰、天津提督陳國瑞等等一大堆人,還有一大幫的各國領事,也包括北滿州通商代表松長青。如果這幫人能夠同心協力,積極溝通,天津不說欣欣向榮,起碼也不至于出大亂子,可惜大家都是各念各的經,終于導致局面一發不可收拾。
天津除了官員多之外,還有一點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就是天津生活著大量的混混,這幫亡命徒可是極其麻煩。這些人身穿青色褲襖,斜披肥衣大袖綢緞長衫,腳穿繡花鞋,頭蓄著大綹假發,稱辮聯子,說起話來喜愛搖頭晃腦挑大拇指,走起路來總是邁左腿、拖右腿,故作傷殘之態。這些家伙看著搞怪,活的更搞怪,他們基本以自殘起家,活的就是個無所顧忌,打賭下油鍋的事,他們可沒少干。平日里就是靠著自己的無所顧忌,在市井中混日子,命都不要的人,自然是不好惹。但是他們也講究個義氣規矩,但是世界觀多少有點扭曲,是實打實的社會不穩定因素。天津的上層的一群老爺們得罪不起洋人,個個謹小慎微,下層又有一群不顧一切的亡命徒,不出亂子就出鬼了。
同治十一年晚春,海河東岸的一片野冢義地,招來許多野狗和烏鴉,有人發現有許多孩子的尸體被野狗從土里刨出來,鷹啄狗叼,場景十分悲慘。同時天津城里一個可怕的流言,風一樣流傳著。法國人的育嬰堂里中國孤兒的眼睛、內臟都被挖去······,還有人說,內臟是作藥引子,眼珠被洋人挖去煉銀子。有人言之鑿鑿,稱不久前就是仁慈堂的嬤嬤雇人埋下的這數十棺材,一口薄棺里最多裝了兩三個孩子的尸體。
消息也自然傳到了官府耳朵里,天津知府張光藻派了個仵作去現場看了看,回報說“各棺尸身已干,并無挖取心、眼形跡”,后來也沒見百姓報官,也沒接到知縣劉杰的稟報,張光藻就以為這事平息了。官府沒當這回事,道臺、知府、知縣該干什么干什么,也許是他們政治敏感性不高,更有可能是“幸災樂禍”,這幫沒少受氣的老爺們,巴不得洋人出事呢。
沒隔幾天,便有很多人們失魂落魄地聚到了天津府衙門前,原來有人捉住了兩個用*拐騙孩子的疑犯,一個叫張栓、一個叫郭拐,聽聽名字就像拐騙孩子的。有人傳說本來還有一個疑犯,因為是教里的,所以被望海樓教堂的神父通過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給要走了。天津知府張光藻和天津知縣劉杰事可不管什么傳言,他們只想把這件事壓下去,在對疑犯刑訊取得口供后,急匆匆的宣布了二人犯有拐賣人口罪,然后就砍了他們的頭。然后張光藻就貼出了一張非常奇怪的告示,絕對的別有用心,告示里說:“張拴、郭拐用藥迷拐幼童。風聞該犯多人,受人囑托,散布四方,迷拐幼孩取腦剜眼剖心,以作配藥之用。”
不僅這樣,張光藻還通過崇厚找法國駐天津領事豐大業,要求調查育嬰堂的嫌疑。詳細調查本是好事,但是輿情洶洶,張光藻還不做得隱秘一點,這不整個一個火上澆油嗎?不識字的混子們不懂,混子背后的那些人可一下看出了門道,這告示里雖然沒有指名是育嬰堂,但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連官府都認定這事跟教堂做藥引子有關系了。百姓們對天主教堂的質疑還是沒有解釋,所以張拴、郭拐這兩顆人頭反倒成了確認謠言的明證,因而更增加了人們對天主教堂的懷疑與仇視。
張光藻的調查還沒消息,天津的“水火會”便又抓獲了一名迷拐犯武蘭珍。嚴刑拷打之下,武蘭珍供認,他的*是望海樓教堂王三給的,誘拐的孩子也給了教堂。水火會是天津民間的一種民團組織,本來是管消防滅火的,后來因為各地民團興起,他們這些人又都是些年輕力壯、有些武術功底的人,所以也兼職收費保境安民。他們這幫人有家有業,不像混混那么無所顧忌,但本質上的區別也不大。
武蘭珍的口供一出,天津立刻民怨沸騰,天津知縣劉杰不得不邀請知府張光藻,去找專辦洋務的崇厚請示辦法。崇厚也是一點辦法沒有,只能帶著他們去見法國領事豐大業。起初豐大業還答應協助他們調查一下,但到了轉天也沒有結果,劉杰再找豐大業,被豐大業呵斥出來,你一個小小的知縣也來命令我干這、干那?你配嗎?劉縣令只好灰溜溜回來再請崇厚。崇厚來了,豐大業才同意讓望海樓教堂的謝福音神父配合調查。
第二天,張光藻、劉杰帶著衙役押著武蘭珍去望海樓教堂指認現場和對質人犯。可是當官府大張旗鼓地帶著人犯到教堂指認時,既沒有找到那個叫王三的人,教堂也沒有武蘭珍口中的天棚和鐵柵欄,張光藻也當場認定這個武蘭珍是受刑不過亂咬他人。最后他和謝福音神父敲定:“嗣后教堂幼孩,地方查點,有病死者,請官驗明埋葬,免致物議。”事情到此似乎已經解決了,所以在當天豐大業給法國公使羅淑亞寫的信中說“這個如無崇厚干預而可能惡化的區區事件,在今天看來幾乎就要解決了。”
不過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可不明白這里的事情,看到官府都到現場指認去了,就更加相信教堂拿孩子做藥引子這件事了,還天真地認為這件事情上,官府是站在老百姓這邊的。謠言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了整個天津。于是殺神父、燒教堂的呼聲日益升溫。吃飽了沒事干是秀才們的典型特征,所以他們又跑到了文廟集會、示威,然后是“揭帖”就貼遍了天津的大街小巷。
張光藻和劉杰以為自己查明白了剛剛離開,望海樓教堂又出事了。圍在教堂周圍看熱鬧的人,主要是一些無事生非的閑人,看見有教民出入,就大聲喊“鬼奴、鬼奴”。而教堂里的人也不甘示弱,立時什么“地獄、羔羊”的回罵了起來。兩邊很快揪辮子扭打在一起,外面的人一看就紛紛撿起磚石瓦塊拋砸。這里離崇厚的府衙不遠,法國神父謝福音趕緊叫人告訴崇厚,結果崇厚就派了兩個巡捕來,巡捕到來也只是喝住眾人。距此不遠的法國領事館也得到消息,豐大業急急趕來,質問巡捕為什么不抓人,巡捕反問到,他們都不鬧事了,我抓什么人?豐大業一肚子怒火,揪著一個巡捕的辮子,帶著秘書西蒙,拎著手槍就奔崇厚府衙問罪來了。
崇厚聞訊正要出門迎接,不想豐大業一腳踢開門,看見崇厚,抬手就是一槍,自然是沒有擊中。豐大業就是來出氣兼嚇唬人的,他也沒膽子殺害中國官員。這一槍的恫嚇效果也真是好,嚇得左右急忙攔下豐大業,崇厚則遁入后堂。豐大業火沒出撒,就拿屋里的擺設撒氣,砸了個七葷六素。豐大業其實對崇厚的印象很好,因為崇厚總是向著他,還幫了他許多的忙,可是他這個人在控制情緒方面很差,脾氣上來便不管不顧了。
豐大業如同和崇厚有奪妻之恨一樣,在崇厚的府衙里,又是開槍,又是狂砸,直到鬧得累了才收場。崇厚的養氣功夫也真是沒話說,人質神龜都是他徒孫子,這個時候他居然還出的來,還能向豐大業陪笑臉說好話,也真是能常人所不能。所謂舉拳難打笑臉人,崇厚都這樣了,蠻橫的豐大業也不好再做什么。
豐大業氣哼哼的準備回去驅散暴民,可他已經走不了了,此時法國領事大鬧三口通商大臣府衙的事早傳開了,咣咣的鑼響,召集了很多水火會的人都上了街,用天津知府張光藻的話說“百姓已各持刀械,水會鳴鑼齊集。”崇厚勸豐大業說,外面那幫人不好惹,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還是先在我這躲躲。豐大業眼睛一瞪,“爾怕百姓,我不怕爾中國百姓!”說罷摔門就走,崇厚趕緊派了兩個人跟著保護。此時東浮橋附近人山人海,崇厚派的兩個人在成千上萬的人堆里還看得見誰呀?還保護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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