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沿江而行,經過一個巨大的“之”字大拐,已經快接近耒陽地界。rg
這時已是晚上,月亮高掛空中,明晃晃的就如一柄閃著金光的彎刀,看起來也如牛犢先的斧刃一般鋒利傷人。
杜沉非、段寒炎、牛犢先在內艙磕著瓜子聊天,打發時光。
王得八能混到豪門主管的位置,卻不是靠的溜須拍馬,而是著那一份踏實謹慎的態度,為人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馬虎。時刻事必躬親,東瞧西看,照管船上一切,吩咐船上人夜里心看守后,才進艙來稍做休息。
可是他剛剛坐定,只見一個船上叫做“四干雞”的壯漢突然沖進艙來,倒在地上,渾身顫抖,斷斷續續道:“王……主……主管,船上……有……有鬼!边@個人雖然外號叫做“四干雞”,但是身體卻壯得像頭大水牛,膽子倒得像耗子似的,已嚇得趴在地上站都沒法站起來。
王得八吃了一驚,心道:“難道今夜來了些賊?”便放低聲音問“四干雞”道:“哪里有鬼?”
“四干雞”這時連話都不出來了,用手往外亂指。
王得八只得硬著頭皮走出艙來,借著這清幽的月光一看,也只覺得頭發發麻,身上毛孔都長成顆粒暴突。
在這艘大船的甲板上,每隔幾步站著一個人,共有六個。
這幾個人站立的姿勢完一樣,每一個人都如同標槍般挺得筆直;他們之間間隔的距離,似乎也完一樣。
這些人都身著深色長袍,頭戴氈笠,身材瘦削而且很長,都面向船外,似乎身上都背著一件看不清是棍還是劍的兵器。
他們就在夜晚的冷風中站著,紋絲不動。
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么時候上船的?又究竟是怎么上來的?又上來干什么的?
王得八身為主管,只得定了定神,裝作鎮靜,心問道:“幾位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貴干?”
那六個人似乎根就沒有聽到這句問話,還是沒有任何聲響和動靜,似乎就像六具石頭雕像,僅僅是用來裝門面的。
王得八急忙進到內艙,勉強沉下氣來,向杜沉非等人道:“幾位少俠,外面有六個賊站在船板上。請動幾位少俠快出去看看,以防萬一。”
杜沉非聽了這話,一把抓起斜倚在角落里的刀,就走出艙來。
段寒炎和牛犢先也緊跟著出來。
那六個人依然分毫沒動過,也還是沒有任何聲響,就如同他們根就不曾來過。
杜沉非已看清,他們身上背的都是劍,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么長這么寬的劍,那劍起碼也有三尺半以上長,寬至少都有三寸。
段寒炎的“弦歌之聲劍”如果和這些人的劍相比,就如筷子比糍粑舂杵。
杜沉非盯著這幾個人,看了很久,才沉聲問道:“不敢動問幾位朋友,深夜到我船上,未知有何貴干?請諸位個明白,叫在下也好放心!
又過了很久,忽然有一個站在中間的黑衣人冷冷地、一字一頓地道:“我們是來蹭船的!边@聲音就如夜晚經過荒山里的墳地,從被掘開的墳墓中傳來的聲音。
杜沉非皺了皺眉,道:“不知道閣下是要蹭船到哪里?”
那黑衣人冷冷道:“船到哪里,我們就到哪里!
杜沉非道:“如果我突然掉頭回去呢?”
黑衣人依然一字一頓道:“你不會!
杜沉非道:“幾位既然要蹭船,何不到艙中來,喝杯熱酒,以避如刀似劍冷風?”
黑衣人的聲音依然冰冷,道:“不必。”聽他這口氣,居然毫不客氣,就像是別人搭了他的船,還想給坐船錢給他,他毫不客氣拒絕一般。
杜沉非道:“能否請教閣下尊姓臺甫?”
黑衣人過了很久,似乎才下定決心,緩緩道:“重劍團,龍錦繡!
杜沉非知道,這世上總有一類怪人,他們不愿意和別人過多交往。無論你怎么熱情,都難以化解他們心里的冰霜。
所以杜沉非也不再問,踱回艙中來。
王得八卻就在剛才杜沉非與黑衣人對話的時候,已經親自去底艙看了船上帶來的那幾萬兩銀子。這些都在,他終于放下了心,上來在杜沉非耳邊輕輕道:“杜少俠,那些銀兩都在!
杜沉非了頭,道:“你放心,我看得出,他們并不是為銀兩而來的,似乎有別的目的!
段寒炎皺了皺眉,問道:“杜兄,這些人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蹭船?”
杜沉非道:“也有可能,半夜三更黑地里走路,總沒有坐船舒服!
段寒炎道:“他們上船,竟然無聲無息,以他們身手,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又何必在半夜趕路?又何必跑河邊來蹭船?”
杜沉非道:“高手也有走累的時候。也許他們是去會強敵,與強敵交戰前,氣息穩定,身體調整,總比一去就鞍馬勞頓精疲力盡好!
段寒炎道:“剛剛他們是重劍團,龍錦繡。想必他們的組織是重劍團,他自己的名字是龍錦繡。”
杜沉非道:“應該是的。這些人應該都是使劍的高手,只是他們的劍又長又粗,可能分量也不輕。你聽過重劍團這個組織嗎?”
段寒炎道:“我沒有聽過。我要不要去試一下他們的劍?”
杜沉非道:“兄弟,不必,就像動物在捕食前,都會盡可能地保存體力。且由他們,不要干擾他,這幾個看起來也不像是歹人!
牛犢先道:“這么多生人站在床前,連睡覺也夢到鬼,莫想睡好覺。”
杜沉非微笑道:“不會,你放心睡吧。我不睡,守著你!
牛犢先道:“你們不睡,我也不好意思睡覺。我只是坐到床上靠著墻,舒坦些!
牛犢先果然坐了上去,靠著墻壁,還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搖頭晃腦打起瞌睡來,很快就滑在床上,放倒身體,呼呼大睡。
杜沉非與段寒炎卻沒有睡,坐在椅子上靜聽艙外動靜。
王得八更睡不著,這些稍微上了年紀又擔負著重任的人,有的或者沒有的,都比較容易拿來使自己操心。梁章鉅《浪跡三談》一個人顯老的反常情狀,就有十條:“不記近事,偏記得遠事;不能近視而遠視轉清;哭無淚而笑反有淚;夜多不睡而日中每躭睡;不肯久坐而多好行;不愛食軟而喜嚼硬;暖不出,寒即出;少飲酒,多飲茶;兒子不惜而惜孫子;大事不問而絮事!笨芍^貼切形象。
王得八就已經有了顯老的情形,他現在也毫無睡意,發精神十足,時不時地透過窗看看外面動靜。
那幾個人一夜都是這么筆直的站著,就與剛剛來的時候完一樣。也從來沒想過要靠靠身后竹篷下的車子,更不用他們會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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