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陳千里得知秦晉被刺的消息后,第一反應(yīng)是朝中有人打算置秦晉于死地。但在聽了具體的經(jīng)過之后,他甚至還懷疑到了天子的頭上。
要知道,長安城是大唐的中樞所在,天子腳下發(fā)生這等惡劣的行刺事件,巡城的南衙禁軍竟半個也沒出現(xiàn)干預(yù),若素來重視權(quán)力的天子一都不知情,也很難得過去。
相反,秦晉卻看得比較簡單,只看皇帝的態(tài)度便能知曉他究竟是否身涉其中。
“我已經(jīng)命人將此事上報京兆尹,也通知了龍武大將軍陳玄禮,一會天亮便會親自入宮面圣,請?zhí)熳映雒妗?br />
陳千里卻搖搖頭,“不可!,君受重傷,天子必會派使者來慰問探望。萬一……”
他在擔(dān)心,如果這件事和大明宮有關(guān)系,萬一秦晉進去了再出不來怎么辦?一靜不如一動。
腿上的箭傷使得秦晉渾身發(fā)熱,不一會就沉沉的睡了過去。總算箭傷沒有性命之憂,陳千里松了一口氣,卻又眉頭緊鎖起來。
秦晉敢放心大膽的睡覺,他卻不敢如此安坐。昨夜的突然事件,使得他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包括這府中的仆役婢女。此事當(dāng)盡速報與禁苑中的鄭顯禮知曉,須請他多派幾個得力的人手一座使用。畢竟目下秦府中的奴仆都不是家生子,究竟與秦晉是不是一條心,沒人敢保證。
陳千里將秦晉臥房中所有的仆役婢女都轟了出去,只留下了兩名從新安帶出來的老人,負責(zé)看顧著沉沉睡去的秦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忽有大批的車架儀仗抵達了勝業(yè)坊,有眼尖的人一眼就瞧了出來。
“這不是太子的儀仗嗎?”
當(dāng)今太子行事極為低調(diào),按照禮制所應(yīng)有的車駕儀仗甚少使用,今日因何竟隆而重之的來到了勝業(yè)坊?
負責(zé)看管坊門的役卒昨夜受了驚嚇,不敢將昨夜發(fā)生的事吐露出來,但也隱隱覺得,太子忽然造訪一定與昨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
果不其然,太子的車駕儀仗在秦府門前停下。一時間,坊內(nèi)各府的奴仆們又紛紛揣測起來,昨夜那個姓秦的中郎將不是已經(jīng)被禁中來人帶走了嗎?如何太子竟紆尊降貴親自登門?難不成,大家伙都猜錯了,姓秦的中郎將不是將要倒霉,而是要交了大運?
濃濃的好奇心,使得好事奴仆們從門縫里,墻角里注視著秦府門前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這些注視著秦府正門的目光中,還有兩道來自一雙如水般清澈的眸子。
韋娢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從樓的窗戶里望向與之一墻之隔的坊中街道。
“太子造訪他?究竟是福是禍!”
身為宰相之女,韋娢的見識自然也不輸須眉,太子一直遭受天子打壓,哪個官員與太子的關(guān)系稍有親近,便一定會倒霉。今日,太子堂而皇之的登門入府,對秦晉而言只怕是禍非福。
只見秦府中門打開,在一眾人等的迎接下,太子李亨緩步走了進去。
韋娢娟秀的臉龐上不自禁顯露出幾許疑惑。
“當(dāng)真奇怪,太子登門,他為何不出來迎接?”
她當(dāng)然不知道昨夜發(fā)生了多少變故,此時的秦晉低燒不止,已經(jīng)不能下床了。
太子擺開車架儀仗的到來,讓陳千里大松一口氣。
很明顯,這不是太子自己的主意,而一定是出自天子的授意,否則就算借給太子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私自探望手握兵權(quán)的大臣。天子派儲君探望臣下可算是禮遇至極,這至少證明了,天子在委婉的解釋,昨夜之事與他無關(guān)。
不過,儲君登門已經(jīng)足夠了,輕車簡從低調(diào)探望便是,可太子因何又車架儀仗一樣不落的都擺了出來呢?難道這也是天子的授意?
秦晉沒想到身體發(fā)熱僅僅用了半宿的功夫?qū)⑺麚舻乖诓¢缴希拥挠H自登門更是讓他驚詫不已。他知道天子防范太子甚于防范賊寇,如何今日肯放下心來,讓太子代為造訪?
臥房的門被拉開,太子李亨緩步入內(nèi),來到榻前,關(guān)切的詢問傷情可要緊,同時又制止了欲起身行禮的秦晉。
“中郎將好生將養(yǎng),父皇已經(jīng)聽了昨夜遇刺之事,李亨今日來,便是代為傳達圣意,一定會窮究到底,不會讓那些囂張的宵之徒逍遙法外!”
躺在榻上與人交談,秦晉很不習(xí)慣,他抬起頭來,卻見榻邊的太子雖然才年過不惑,但兩鬢間已經(jīng)有了許多白發(fā),寬厚的額頭與方正的臉膛都給人以極佳的印象,一雙內(nèi)斂而又深邃的眸子里透著友善而又關(guān)切的笑意。
“臣請圣人萬勿徹查此事!”
太子李亨的目光中立時又顯出了幾分疑惑。不過,他并沒有急于發(fā)問,而是靜靜的等著秦晉解釋原因。
“而今朝野內(nèi)外,亂像紛紛,若因臣遇刺一事而窮治不法,只怕長安城中人心不穩(wěn),倒讓逆胡尋著機會,得了便宜去。”
“難道中郎將就不想知道兇手是誰嗎?”
太子李亨忽然問了一句,臉上又掛著幾分頗為玩味的表情。
“臣當(dāng)然想知道,卻不能因一己之私,而不顧大局,否則一旦因此惹出亂子,臣就是大唐的罪人。”
且不論秦晉真心如何,他的這番話的的確確讓李亨大為感慨,能夠克制復(fù)仇怒火,顧大局,僅此一就明天子沒看錯人,此子的確是個既有忠心,又有能力的干臣。
李亨在秦府中盤桓不過半個時辰,便帶著車駕儀仗離開了勝業(yè)坊。這時,神武軍中郎將昨夜遇刺的消息也以勝業(yè)坊韋中心,在整個長安城擴散了開去。
勝業(yè)坊中各府的好事奴仆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昨夜的所為大內(nèi)中使不過是歹徒冒充,至于遇刺的細節(jié)則眾紛紜,真真假假,無從辨別。
昨夜堅持不打開坊門的役卒嚇壞了,心中屢屢盤算,那位中郎將一定會以為,他與行刺之人有所勾結(jié),如果要將其治罪直如踩死螞蟻那么簡單。一人獲罪尚可接受,然則這等事又豈有不禍及家人的?
想到妻兒老前途未卜,一時想不開,那役卒竟用一根麻繩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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