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相公千叮囑
李隆基一指身側的宦官,又向秦晉投去了一絲頗耐人尋味的目光。
勤政樓正殿內的光線并不亮,秦晉好不容易適應了,仔細一看竟是內監景佑。景佑早先因為同產兄弟和秦晉有過一些過節,但后來早就冰釋前嫌,甚至還多有交情。秦晉相信,以李隆基的耳目,或多或少也應該知道一些景佑和神武軍的關系淵源。但令人奇怪的是,李隆基似乎仍舊不管不顧的重用了此人,自從兵變以后,興慶宮內的格局已經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往得勢的宦官不是死在兵變中,就是失節而失寵。
這個景佑在興慶宮的地位,已經可以和昔日的邊令誠,程元振之流相比。當然,不論何時何地,景佑的身上還有著邊令誠義子的標簽?蛇@也不能成為李隆基信重其人的原因。
都天子心機深似海,僅僅是一個內監的任用就讓人摸不到頭腦。秦晉現在也算是有所領教了。當然,他絕不相信,李隆基任用景佑是老眼昏花,腦筋不靈所致。
“奴婢一定不辜負圣人厚望!”
景佑跪了下來,信誓旦旦的表明著心跡。李隆基也似乎對景佑的反應很是滿意,讓他起身之后,又對高楊二人笑道: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這次亂事朕深有所得,景佑雖然是個宦官,但仍舊能夠做到始終如一,已經勝過百官多矣!
李隆基很少在臣子面前夸贊宦官,高楊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尷尬,包括秦晉的臉上都有些熱乎乎的。一句疾風勁草,板蕩誠臣,似乎在有意無意的暗諷他鼠首兩端。
不過,李隆基并沒有糾纏這個話題,而是很快又提及了京師乃至關中的防備。
對此,秦晉并不急于表態,畢竟有高楊二位在前,怎么也還輪不到他來顯擺。
果然,楊國忠率先開口。
“臣以為,潼關雖有二十萬大軍,但哥舒翰畢竟病體尚未痊愈,關中還是要擴充軍備以防不測!
啰哩啰唆的恕投ァ偷恪托 退擔琺♂∷誦“敫鍪背劍罟業鬧髦季褪且桓觶ぐ彩鼐姆辣噶α坎還,眳Q肜┚乙懶⒂諫癲呔捅毖萌,另行编临E?br/>
對此,高仙芝表示贊同,他的話雖然不多,但句句都在重上李隆基頻頻頭,顯然是對高楊二人的唱和十分滿意,擴充長安防備,的確是首要之務。
秦晉則默默的盤算著,楊國忠這一番建議究竟還有什么別的企圖。
其實,楊國忠的目的很容易就能猜測得到,吃夠了兵變的虧,自然要親自掌握一只大軍才來的安心。神策軍作為外來戶,起于隴右與潼關的哥舒翰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對他而言無異于枕邊虎狼,雖然由魚朝恩節制,但區區宦官,能不能管住那些半兵半匪的邊軍還是個未知之數。
至于李隆基和高仙芝對此表示滿意,也很容易理解。李隆基最善制衡之道,龍武軍在兵變后背**,神武軍離開長安后,就只剩下了神策軍一家獨大,所以必須在扶起一只力量與之制約,如此才能高枕無憂。
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后,秦晉更是抱定了不發一言的態度。眼下勤政樓中商議的無非是神武軍走后,長安城中空出的權力空間由誰來填補而已。
若論擴軍的合適的人選,當非中書令高仙芝莫屬。但以秦晉對李隆基的了解,這位老邁的天子應該有八成以上的可能傾向于楊國忠。
往往在這種局勢復雜的局面中,擇能而擁并非最佳的選擇,相比之下倒是選親更為絕大多數人所接受。
李隆基之所以屢屢在最后關頭都保著楊國忠,不肯將其逐出長安,心中抱的也就是這個念頭。
果不其然,李隆基沉思了一陣后緩緩道:“高卿病體未愈,還當將養些時日,擴軍一事便有楊卿勞動!敝窒蚋呦芍ネ度チ苏髟兡抗狻按咔淙笤賵陶屏,如何?”
表面上是與之商量,但高仙芝怎么可能拒絕,自然是欠身應諾。
得到了天子的支持,楊國忠的一雙眸子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兵變之后,重返政事堂不,手中還掌握著長安新軍,今后還有誰能威脅到他的地位?
突然之間,秦晉的眼前靈光一閃,又想到了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這也是他一直忽略的。
表面上看,天子的安排是為了之上長安各軍,不使任何一家獨大。但跳出長安這個圈子來評判,難道就沒有防備哥舒翰的意思嗎?
要知道,長安兵變持續了七天以上,隴右兆州的神策軍都能從百里之外趕來,潼關距長安不過是朝發夕至,哥舒翰卻沒派回來一兵一卒,這能不讓多疑的天子心生芥蒂嗎?
如果所料不差,只怕李隆基接下來還會有所動作。
但這些動作對與神武軍無干,秦晉也就不愿插一腳進去,袖手旁觀成為上上之策。
秦晉主動求去,極大的減輕了李隆基的壓力,甚至對神武軍也不似先前那么著意緊張,只要這些惹是生非的世家子們都離開長安,就不怕他們翻了天去。
李隆基當然不傻,他敢于將神武軍與秦晉一道都派到馮翊郡去,自然是有所依仗。神武軍七成以上的兵員出自關中世家,其中絕大多數,族人家眷都在長安,放了他們出去,就好比放出去的紙鳶,盡管飛得遠,只要將其族人家眷盡握手中,就等于攥牢了拴住紙鳶的絲線。
勤政樓中,天子和高楊兩位重臣商議擴充長安防備,便議論了整整一個時辰,將秦晉晾在一邊,似乎已經把他遺忘了。
秦晉非但沒有受到冷落的感覺,反而樂得置身事外。他現在對長安上下已經厭煩到了骨子里,從天子到芝麻綠豆大的官員,共同形成了一潭深不見底的爛泥漩渦,剛剛從中抽身,可不想再重新踏進去。
再以局外人的目光去看到長安政局,秦晉竟前所未有的心思澄明了。
李隆基置身于漩渦正中,自以為擺弄朝廷各方勢力于鼓掌之中,但殊不知,這么做只能將他一步步推向難以挽救的深淵。
而且,隨著李隆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蒼老,對權力細節的掌控也將來多,還能不能成功擺布臣下都要劃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此前的兵變就是從“厭勝射偶”大案的失控中突變而來,這不正是李隆基掌控能力大幅下降的明證嗎?
但是,秦晉早不是剛剛來到長安時的秦晉了,他知道任何建議對于李隆基而言都只能是耳旁風,蒼老的天子已經沒有多余的經歷做出改變,他能夠做的只有維持延續以往駕輕就熟的統治方式,只有這么做才會覺得安心。
商議的差不多后,中書令高仙芝將目光轉到了秦晉的身上。
“聽聞黃河面臨斷流的危險,蒲津失卻了大河天險,不知足下打算如何退敵?”
至此,秦晉才明白。原來這次陛見根就不是李隆基的主意,否則哪輪得到高仙芝先發問呢?想來是高仙芝放心不下,才讓李隆基下敕召見,以做叮囑。
秦晉很識相的欠身施禮道:“還請高相公示下!”
高仙芝正身肅容道:“蒲津乃馮翊于河東的門戶,馮翊又是三輔畿要之地,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你可記下了?”
這么等于委婉的告訴秦晉,馮翊郡的重要性無可替代,絕對不能放棄。言下之意就是,人在郡在,郡亡人就不要回來了。
“相公叮囑下吏記在心間,一字一句不敢忘!”
高仙芝沒一句話指秦晉該如何防守,只態度嚴厲半是叮囑半是警告的示意秦晉,須得與馮翊共存亡,絕不能再如新安和陜州一般,打不過就放棄。因為,馮翊的身后就是長安,已經退無可退。
至此,高仙芝忽然站了起來,來到一旁的屏風處,立時就有內侍跟著過去將屏風前的蠟臺一一燃,一片燭光通亮之下,秦晉才發現,這屏風上鎖繪制的不是普通圖案,而是一幅關中的地圖。
高仙芝的右手在長安所在位置的左上方重重的指著。
“馮翊扼長安通往河東的通道,雖然不比潼關,但北連朔方,東接河東。安賊在麥收之后一定會大舉進攻關中,除了潼關即將面臨巨大的攻勢壓力。來自于河東的威脅同樣不能視。”
他的手向東過了黃河,“河北道各郡的起事已經接近失敗,史思明穩定河北局勢后先期攻入河東,以作潼關策應。哥舒老相公未必能分身援助于馮翊。秦將軍,你身上的擔子不輕!”
秦晉同樣是肅容擲地有聲。
“秦某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卻聽楊國忠似語重心長的道:“秦將軍有此心跡,楊某甚是寬慰,可不能辜負了圣人的一番苦心啊,F在長安城中非議洶洶,圣人將你放在馮翊實際上可是出自愛才之心,莫要心有芥蒂”
秦晉冷笑,楊國忠這是生怕天子不知道他有怨憤和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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