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聞喜縣城門在被圍的當夜就被內(nèi)應打開,所以城內(nèi)遭到的破壞幾近微乎其微,甚至連人都沒死幾個,而城中守軍的將領出了個別人以外,也多被俘虜。
想到這些,崔煥就生出一種莫名的激動,他甚至有不想回潼關復命了,但畢竟使命在身,見過秦晉以后,他也就該準備收拾行裝,南下返回潼關,
來到聞喜縣廷時,秦晉正在親自訊問被俘守將,他要知道史思明部在河東道所留叛軍的具體人數(shù),以及史思明的最終圖謀,不過對方顯然是塊硬石頭,任憑秦晉如何威逼利誘都咬緊牙關一言不發(fā)。
“下吏崔煥見過使君!”
秦晉抬起頭,看著一臉神情復雜的崔煥,聳了聳肩膀。
“來的正好,護送你南下的隨從都已經(jīng)準備完畢,幾時可以動身?”
崔煥穩(wěn)定了一下心神,從容施禮。
“明日一早即可!”
秦晉“嗯”了一聲,招手示意甲士將那聞喜守將押了下去,然后引著崔煥往縣廷的后堂走去,一邊走他又一邊著:“絳州一戰(zhàn)過后,秦某的主要精力今后可能會有兩條路,一則向北,一則向東。”
這也在崔煥的預料之中,一旦在河東道南部站穩(wěn)了腳跟,唐軍的主要目標可定會瞄準幽燕之地,而如果要奪取幽燕之地,首當其沖的目標就是河北道。
“使君放心,下吏回到潼關以后,一定會盡力勸高相公,對神武軍攻略河北道的計劃予以襄助。”
此時此刻,崔煥對神武軍的偏見早就被掃到了九霄云外,秦晉雖然在朝廷上名聲一般,但深入接觸下來之后,他能夠感受到,此人誅除安賊之心的強烈,絳州一戰(zhàn)亦絕非是從中牟利的投機之舉。
然而,秦晉卻搖了搖頭。
“高相公在潼關什么都不必做,只牽制了孫孝哲的二十萬大軍,對神武軍而言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助力了。更何況,以潼關大軍的處境,所面臨的壓力又遠甚于神武軍。回到潼關以后,你非但要勸阻高相公偶有的貿(mào)然之舉,更要告知高相公,只有時間才是對付安賊叛軍最有力的武器!”
“時間?”
崔煥愣住了,取得絳州一戰(zhàn)的勝利以后,此前他胸中那些悲觀的積郁之氣一掃而空,以為接下來就是大刀闊斧的進擊,接連收復失地,但秦晉卻又變得保收起來,這是作何因由?
“當此大好時機,不一鼓作氣,反而要夾起尾巴,這是為何?”
“絳州一戰(zhàn)的勝利有極大的偶然性,并非可以代表唐軍已經(jīng)足以和安賊叛軍精銳正面抗衡了。別忘了,這次勝利是神武軍后軍一萬五千將士的性命換來的,而叛軍的傷亡才不滿七千。這一戰(zhàn)之后,神武軍最大的所得就是收復了聞喜和絳縣,除此之外無一處可只得夸耀。”
秦晉還有一個原因沒有明,那就是叛軍雖然丟了聞喜和絳縣,但是在孤山追剿裴敬所領后軍的叛軍主力卻大部未損,在得知了聞喜與絳縣相繼被唐軍攻陷后,就在第一時間選擇了撤退。
所以,這與戰(zhàn)報上所的,不敵而潰逃是有實際出入的。
秦晉相信,自己這一番話完之后,崔煥一定會理解他的苦衷,只要能夠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然后再盡量避免與叛軍主力決戰(zhàn),安史叛軍不愁不滅。其實,這也是他在絳州一戰(zhàn)之后才意識到的,神武軍后軍在孤山憑借地利防守仍舊被史思明部叛軍打的死傷慘重,如此慘況使得秦晉清醒的認清了當前兩軍的實力差距。
新安一戰(zhàn)與崤山大火的勝利畢竟是不可復制的,他秦晉縱然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將所有戰(zhàn)場的方方面面都照顧到,因而在差距如此之大的情形下,韜光養(yǎng)晦保存實力,拖垮安賊叛軍才是關鍵。
這種在絳州之戰(zhàn)后逐步成型的想法,秦晉將其毫無保留的告訴了崔煥。
崔煥聽到最后,才凝眉道:
“使君的想法固然是好,但安賊叛軍內(nèi)部若無劇變,反而上下一心,豈非事與愿違了?”
穿了,崔煥認為,這種將希望寄托在對方犯錯的想法,比起賭博更不切實際。
秦晉這么認為自然有他的理由,崔煥不知道歷史的走勢發(fā)展,也高估了安賊叛軍內(nèi)部的團結(jié)力。
“據(jù)可靠消息,安賊已經(jīng)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其部將史思明狼子野心,又素來與安慶緒不和,兩賊翻臉,刀槍相向只是遲早之間……”
這些話都是崔煥此前聞所未聞的,尤其是安祿山病重的消息,不啻于水滴落入滾燙的油鍋中。
“安賊病重?萬一是叛軍故布疑陣呢?”
別的秦晉不敢保證,但安祿山的病情他卻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這一史書上早有明確記載,安祿山身材肥胖,在兵進洛陽不久之后就發(fā)病眼盲,而且身上多處生瘡潰爛,這些都是典型的糖尿病并發(fā)癥,而且已經(jīng)到了極為嚴重的程度,就算在那個科技發(fā)達的時代,并發(fā)癥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乖乖等死,何況是當前醫(yī)學認知極為落后的唐代呢?
除了以上推測之外,秦晉還經(jīng)由杜乾運所組織的商隊于洛陽內(nèi)外探聽消息,所得亦可佐證。
如果安祿山因為眼盲病重而失去了對權(quán)力的掌控能力,他麾下可都是一群沒有任何道德約束的虎豹豺狼,自相殘殺只在遲早之間。
因而,秦晉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安賊內(nèi)部穩(wěn)定的軍心不會持續(xù)太久了。在這種情況下,唐軍準備不充分,卻要與無論戰(zhàn)斗力還是軍心士氣都處于巔峰時期的叛軍面對面相抗,怎么看都是極為不明智的選擇。
“斷不會有錯,秦某可曾過虛言?”
秦晉不能將自己的所有推斷出來,所以只好以言之鑿鑿的態(tài)度,讓崔煥感受到他的信心。
他做了這么多事,無非是想對崔煥潛移默化,然后再讓此人去影響高仙芝。如果不能讓崔煥徹底相信自己,那么他此前所做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了。好在經(jīng)過絳州一戰(zhàn)之后,秦晉于崔煥心中的印象已經(jīng)今非昔比,他在思忖了一陣之后,便選擇了相信。
“崔煥明白,使君的意思是在這段時間里,唐軍一定要低調(diào)謹慎,盡量避免與叛軍爆發(fā)大規(guī)模的沖突,而導致不可逆轉(zhuǎn)的決戰(zhàn)?”
“正是如此!”
秦晉長長舒了一口氣,崔煥沒有讓他失望。
……
高仙芝吃驚的看著崔煥,他很難想象在這短短的旬日功夫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能夠讓一個人對秦晉的改觀如此天差地別。
崔煥在趕赴河東城送信以前,可謂是對此人嗤之以鼻,只當豺狼一般。然而看看現(xiàn)在,居然言必稱使君,除了大力稱贊之外,還要勸所有改變對秦晉的看法和態(tài)度,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高仙芝甚至想看看秦晉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夠轉(zhuǎn)變一名世家大族出身飽學之士的態(tài)度。
相較而言,火拔歸仁則直接了許多,他上前幾步,語帶揶揄的斜眼看著崔煥。
“聽崔參軍在河東城病了,難道被燒壞了腦子,再胡話嗎?”
如此夾槍帶棒的諷刺,就算崔煥休養(yǎng)再好,也忍不住動怒,但一想到了臨走時秦晉鄭重其事的囑托,就強壓下了心頭怒火。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對個人的憤怒不加以控制,又怎么可能服高相公呢?
他不理會火拔歸仁的咄咄逼人,轉(zhuǎn)向高仙芝深深一恭。
“下吏敢問高相公一句話,不知相公對秦使君的評價,乃就事論事,還是針對其人呢?”
這句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倒讓高仙芝愣住了。
“就事論事如何,針對其人又如何?”
不等高仙芝回應,火拔歸仁卻急三火四的反問了。
崔煥等的就是這一問,當即負手肅容道:“崔某斷事只看其理,而不看其人。如果對朝廷有利,就算是阿貓阿狗,奴隸囚徒所出之言,亦當從善如流!”
如此旁敲側(cè)擊自然是給高仙芝聽的,火拔歸仁當即還要與之爭辯,不過比之剛才已經(jīng)帶上了幾分火氣。高仙芝見狀如此,就把火爆脾氣的火拔歸仁攆了出去,正堂中只剩下了他與崔煥二人。
沉默了良久之后,高仙芝忽然一抬手,指了指書案。
“天子詔書于兩日前剛剛送抵潼關,參軍且拿去看!”
崔煥莫名其妙,不知天子詔書與自己轉(zhuǎn)述秦晉的建議有什么關聯(lián),但在看了詔書之后,不禁目瞪口呆了,心中好像有一萬匹戰(zhàn)馬在奔騰,在嘶鳴。腔里漲的難受,他踉蹌了一下,一屁股又跌坐回座榻上,不知如何是好。
眼下所面臨的境況是崔煥所沒料到的,同樣,也是遠在聞喜的秦晉沒料到的,否則臨走之時,秦晉就應該給他一些應對的交代才是啊。
苦笑了一聲之后,高仙芝這才道:“天子詔書在此,還能如何?”
“此與亂命何異?相公不奉詔便是!”
崔煥不甘心,聲音擲地有聲,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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