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態度曖昧也促使了中下品秩官吏請戰之聲的愈演愈烈,在許多人眼里這就已經等同于默認了他們的互生,可能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另一方面,事件漩渦中心的另一位主角秦晉也一直低調處理,并不與人們爭論,這更使人認為他是心虛的表現。
聚集在太極宮外的官員日日不散,而且規模一日勝過一日,許多人都在其中嗅到了撈取政治資的味道,紛紛從原的觀望轉而積極投身入請戰抗議的大軍當中。
十數禁軍護著一名身穿緋袍的宦官從永安門西的一處便門進入太極宮。從永安門到奉天門外擠滿了抗議請戰的官員,他不得已之下才走了宮中雜役平日進出的便門。不過,這也使得他逃過了那些中下品秩官吏的圍堵,被這些人逼著表態可不是好事,眼下的情形躲還來不及,怎么可能上趕著再插一腳進去?
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進了太極宮后卻發現鬧騰最歡的五六個官吏已經被黃門引著往天子便殿的方向而去。
李輔國當即放慢了腳步,這些激進分子面對不參與請戰的官員,只冠以投降之名就足夠人身敗名裂的,他雖然對名聲沒有太高的要求,但這種麻煩還是能免則免的好。
“前面可是李將軍?”
李輔國暗暗咬牙,看來這一刀早晚是躲不過去了。他在三日前被天子正是加封為監門將軍,因而許多人都稱其為將軍。監門將軍一職,當初邊令誠就兼任過,雖然覺得有些別扭,但畢竟是封了官,比起那些單純家奴身份的宦官,他已經算作徹底過龍門,成了天子身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是,是我,圣人終于肯接見你們了?”
為首者,二十歲出頭,正氣凜然,挺胸道: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下吏等一心為國,天子豈能覺察不到?”
李輔國大致看了這幾位一邊,最大的官也就是面前這位吏部郎中,剩下的基都是**品的官。這些人要門就是初出茅廬,官沒當過幾天,整日高談闊論卻像久歷宦海一般,指江山時的意氣風發,直讓人以為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在品評論足。
見這幫人沒有向前幾次一樣逼著自己表態,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也許是受到天子接見,一個個都得意忘形了,顧不上再將自己拉過去。
“好!諸位忠心謀國,朝廷也絕不會虧待了你們!”
為首者卻擺手道:
“將軍此言差矣,我等一心為公,絕無半私心,即便朝廷沒有獎賞,依舊會如此!”
“當真高義,高義!”
李輔國又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以后,就帶著隨從與這幾位分道揚鑣。其實,他也是去天子便殿的,只不過與這些渾身是火的人走在一處,滿身都不自在,因而才繞開了他們,從另一條路進入了天子便殿。
不過,前腳剛踏進便殿的側門,連屏風都沒拐過去,就聽到天子激動的聲音在殿內回蕩著。
“你們不踏踏實實做好眼前的事,盡跑到朕的面前,這些不切實際的法子,難道也要朕陪著你們胡鬧?”
為首的年輕官員憤憤不平、
:“臣有一顆忠君報國之心,日月可鑒!”
李亨又冷笑道:
“朕不想看你的心,也不想看什么日月可鑒,朕只想看到你們拿出實實在在的計劃來,否則你們要擊賊,真就得放棄眼下的穩定貿然出城嗎?”
那官員為首者顯然不甘心,爭辯道:
“陛下此言差矣,精銳不出,龜縮在長安城里,焉知一戰不能大勝?”
李亨反問道:
“如果戰敗了呢?誰來負責?造成的影響誰來彌補?”
“這還不好,若敗了就收兵,若勝了就乘勝追擊。勝敗乃兵家常事,陛下又何必拘泥于一戰兩戰的勝負呢?”
躲在屏風后的李林甫聽到那官員的話竟差憋不住笑出聲來。
在此人的眼里,勝與敗敗似乎都是獨立存在的,這場打敗也就敗了,下一場贏回來就是。可實際情況確卻是叛軍哪能給他們機會。如果一戰而敗,很可能就會導致長安軍心不穩,軍心一旦不穩,長安城就有極大的可能失守。
這些初出茅廬的讀書人一個個自以為天下大事都了然于胸,但書中背下來的那些兵法,此時又怎么能生搬硬套呢?
李輔國停住了腳步,就躲在屏風后面聽著天子和那幾名低品秩官員的爭論。
這個發現也讓他頗為吃驚,之前他一直以為李亨的沉默是默許了打些低品秩官員的抗議鬧事,現在看來卻絕不是這么回事,原來天子真實的心思還是站在秦晉那一邊啊。
一念及此,李輔國也就有了答案,他的根基在于天子,倘若不跟著天子的步伐又怎么會有自己的好果子呢?
上一次策劃以烏護懷恩取代郭子儀的謀劃事發以后,天子對他手下留情,也是因為他與天子的關系親密。李泌的處置也與李輔國差不多,僅僅是申斥了幾句就算坐吧。只苦了陳希烈一個人獨自背黑鍋。
“好,朕也不妨與你們做個約定,誰若主張一戰,朕便權委以兵權,出去和孫孝哲打一場!”
“這,臣等并無兵家之才,建言或許可以,萬一敗了……”
李亨連聲冷笑。
“無兵家之才?又如何的頭頭是道?再者,諸位不也過嗎,勝敗乃常事,又何須畏懼敗仗?”
屏風后的李輔國又是驚訝不已,李亨向來厚道,幾乎從未見過他用言語擠兌過人,今日不但出言嘲諷,語氣還刻薄至極,實在是顛覆了天子于他腦中的印象。
也許是被李亨逼的沒有退路,那為首者咬牙問道:
“不知陛下許以臣兵馬幾何?”
李亨道:
“城內的兵馬都是諸位口中的沒膽鬼,朕怕礙事,特許你招募宮城外的忠勇之士,如何?”
“臣,臣領命!”
“好,來人,到宮門外傳詔!”
宦官捧著李亨匆匆寫就的詔書,趕到奉天門外后展開宣讀,言之天子有感于臣子忠勇,允許他們加入軍中,選出將領即日出戰。啞著嗓子宣罷詔書,又換了一副強調,向太極宮外近千中下品秩官吏大呼道:
“都別急,陛下派了專人為諸位登記……”
果然,三名宦官端著筆墨紙硯出來,當場就要為這些一心請戰的人登記造冊。
然則,人群卻隱隱一陣騷動。
“天子詔書是什么意思?”
“看樣子是讓咱們出去送死呢!”
“何來送死之?與叛賊拼命,不正是死得其所嗎?”
……
不管議論的如何熱鬧,敢于上去登記的人終究沒有幾個,膽的已經打算一走了之,絕大多數人則持觀望態度。
片刻后,被一眾官吏推選的代表從太極宮中走了出來,辭也與天子詔書的內容大致相當。
“諸位,請到此處登記,天子愿許我等兵權,若有人能召集子弟從軍,就更好了!”
此時此刻,圍聚在太極宮外的官吏們竟一掃此前的熱烈,真的敢于上前來登記的僅有寥寥數人。看著一張紙都沒寫完的名冊,為首官吏怒道:
“諸位不都愿與叛賊死戰嗎?現在我從天子那里求來了機會,如何又一個個退縮了?”
罷,他環視著奉天門外圍聚的官吏,神色大為失望,預想中的踴躍景象沒有出現,反而使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難不成只帶著名冊上的十幾個人出去送死嗎?
“君不必著急,下吏這就回去召集族人,加入軍中,與叛賊死戰!”
人群中的一位官員高呼后,不顧而去。有了第一個帶頭的,便有更多的官員口稱回去召集族人,紛紛離去。
前后不過半個時辰,原千人擁擠的場面頓時冷冷清清,留下來的居然不足百人。
這個場面很快被宮中的內侍宦官紛紛傳開,一時之間這場聲勢浩大的請戰居然成了一眾閹人閑暇取樂的故事。
然則,李亨并沒有像宦官那樣,可以對這些官吏的難看表演一笑置之。他畢竟是大唐的天子,既然身為天子自然就希望臣下均有效死之心。在下詔之前,他也想象過,假若那些人果真愿出城去拼命,也會斷然阻止。
只可惜這些人的表現讓李亨失望透,一紙詔書發出去,竟使得七八成投機官吏現了原形。
“圣人,吃東西吧,粥都快涼了。”
李輔國勸著寢食難安的李亨。
“唉,朕有時候就在想,人們不都是愿做重臣,諍臣的嗎?為何那些年輕的官吏們,竟七八成都是不堪之人?”
李輔國也跟著嘆了口氣。
“這就是圣人看不開了,江河之中不也八九成都是魚蝦嗎?那些有幸能夠一躍龍門的更是萬里挑一。忠臣、諍臣也是一般,如此為君者當倍加珍視才是!”
這句話的李亨目光之中泛出異彩,李輔國在他身邊多年,一行事向來粗糙,想不到竟也出了這么細致的道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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