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便殿上靜的出奇,只有粗重而急促的呼吸聲在反復的循環(huán),李輔國瞇起了眼睛,在一條縫隙下觀察著口出妄言的李泌,他不知道這位與天子亦師亦友的門下侍郎究竟意欲何為,如果在關鍵時刻還要掣肘,難道就不怕朝廷的反擊功虧一簣嗎?
這個想法讓他對李泌的為人甚至都產(chǎn)生了懷疑,以往在認知中,李泌雖然對他和秦晉多有打壓,但在初衷上還是為了朝廷,只不過政見相左而已。然則今日所言,實在令其大為震驚,此時正可令秦晉與李嗣業(yè)內外夾擊,屆時孫孝哲便有徹底崩潰的可能,偏偏李泌又做如此建議。
然則,在沒弄明白李泌的根目的之前,李輔國是不會隨意開口話的,有了邊令誠、程元振等人的前車之鑒,他已經(jīng)學會了謹慎微,沒有萬的把握是絕對不會輕易的表露自己的真是看法。
包括李亨在內,都被李泌的建議弄糊涂了。只見大唐天子的亢奮情緒逐漸趨于平靜,甚至有些低落。李泌的反對令他頗為沮喪,最終自己的重臣還是為了政見而扯皮掣肘,尤其李泌是他最為敬重的人,不論什么情況之下都不忍出言苛責。
可是,李泌今日急吼吼的建言,也實在令他大惑不解,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就絕不能再裝作看不見。
漸漸的,李亨的目光變得幽冷而瘆人。
“先生,何以有此一言啊?”
“陛下,李嗣業(yè)的十萬人馬聽起來似乎兵強馬壯,實則卻多數(shù)是老弱病殘,拖著諸多流民老弱,又怎么能指望他們打硬仗呢?如果一旦硬碰硬,必然會像被戳破的紙虎,原形畢露。與其如此,不如靜待以威懾,使得叛軍不敢輕舉妄動!
聽了李泌的話,李亨久久沒有表態(tài),神色依舊冰冷,但也看不出其內心究竟作何想法。
李輔國看看天子李亨,又看看面色如常的李泌,忽覺今日局勢的發(fā)展超出了自己的預期,李泌的突然到來,使得此人在秦晉面前搶得了先機,他生怕李亨被李泌服而在沖動之下有了決斷,便不假思索的道:
“陛下,奴婢以為,請御史大夫上殿,征詢意見!”
李亨的面色更顯陰沉,聽了李輔國的建言后,輕輕了頭,表示同意。
秦晉入殿時,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以后了,李亨就如此在便殿上靜坐了半個時辰,李輔國覺得自己已經(jīng)站立的雙腿發(fā)麻,他已經(jīng)很少連續(xù)站立如此之長的時間,但今日之事斷不能讓心懷叵測的李泌占了上風,否則一旦秦晉失勢,讓李泌這等人獨占風騷,哪里還能有他們這些宦官的活路?
存了這種心思,李輔國才決定插一腳進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此人得逞。
“臣秦晉拜見皇帝陛下無恙!”
一板一眼的施禮完畢,李亨沒有急于此前的話題,而是先詢問了昨日的戰(zhàn)斗,以及今日的應對準備。
秦晉言簡意賅的又明了昨日的戰(zhàn)果,以及今日的應對處置措施。
李亨聽后,面無表情,仿佛還沉浸在被李泌打斷的煩躁中。
“秦卿認為,孫賊叛軍今日會否如昨日一般強攻猛攻?”
秦晉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臣難以斷言,但總歸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種回答與他以往的風格迥異,就連李輔國都替秦晉捏了一把汗,心里暗暗著急,怎么能這么呢?萬一不能給天子以信心,豈非就讓李泌那老匹夫得逞了?然則,李輔國還是沒有急于話,而是仍舊等著看清楚秦晉的真實想法。
孰料,天子李亨聽了秦晉的話以后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
“秦卿力應對,朕心甚安,昨日安西節(jié)度副使李嗣業(yè)抵達長安以西二十里處……”
到李嗣業(yè)趕來的消息,李亨故意停頓了一陣,仿佛是在給秦晉思考的機會。其實,秦晉哪里需要在殿上臨機思考,昨夜他早就得到了李嗣業(yè)趕來的消息,并即時和郭子儀商議了處置辦法。
今日一早,天子使者傳敕召見,秦晉便已經(jīng)猜到,一定是為了咨詢李嗣業(yè)趕來以后的應對辦法。
只不過,在抵達天子便殿以后,秦晉還是吃了的一驚,想不到李泌的耳目竟也如此靈通,甚至還先于自己一步來到天子面前。只不知此人都在天子面前了些什么!
心中暗暗揣測著,秦晉忽然覺察出了今日殿上的氣氛有些異于往常,便也沉住了氣,等著天子先表態(tài)。
李亨頓了一陣,見秦晉沒有話,也沒有發(fā)問,就輕嘆了一聲,繼續(xù)道:
“李卿所言,李嗣業(yè)十萬大軍外強中干,皆為老弱病殘,不宜妄動。不知秦卿以為如何?”
開門見山是李亨議事的一貫風格,這一大大迥異于乃父,秦晉對此也很是欣賞。
聽到李亨如此,秦晉暗道果然如此,李泌先一步趕來,必然要對李嗣業(yè)行軍一事多加干涉,然則這個建議尚算靠譜。李嗣業(yè)聚集的流民里,至少應該有半數(shù)以上的老弱病殘。表面上號稱十萬大軍,實際上能戰(zhàn),敢戰(zhàn)之人有三萬上下就已經(jīng)是極限了。
然而,若李嗣業(yè)帶來的這些人不堪一擊,也過于看低了此人。
“臣尚無定計!”
罷,秦晉默不作聲。
此前,他早就和李亨有過約定,內外兵事不得他人掣肘,如此才能始終如一,假若事事在緊關節(jié)要處還要旁人跳出來三道四,橫加干涉,一丁的偏差延誤,沒準都會帶來致命的惡果。
這么當然是秦晉在表達自己的不滿,在向李亨做無聲的抗議。
李亨其人有不少,缺同樣也令人頭疼,那就是他的優(yōu)柔寡斷。一旦遇到兩難境地,就會給人以反復無常的感覺。
見秦晉還之以顏色,李亨的表情有些尷尬,干笑了笑才道:
“朕,朕也是征詢秦卿的意見!”
秦晉對李亨的裝糊涂絲毫不買賬,這硬生生的回道:
“陛下若有敕命,臣遵從便是!”
這時,李輔國突然跳了出來,急忙阻攔道:
“陛下,戰(zhàn)場形勢千變萬化,若,若御史大夫不能臨機而斷,萬一,萬一……”
萬一之后的話,即便李輔國不明,在場的人也都明白。
這么表面是在勸諫,但實際上卻是在暗示李亨,到了此時此刻只能二者選其一,聽李泌的,還是聽秦晉的。秦晉統(tǒng)兵,一直把控者戰(zhàn)局,而李泌不過多是空談,究竟聽誰的,這個決斷并不難下。
實話,秦晉有些生氣,都到了這等時刻,李亨居然還在婆婆媽媽,李泌的一句話就能使他心生猶豫。難道這位天子就不明白,何為用人不疑,始終如一嗎?倘若將軍國大事托付于己,就該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有事情明白直言就是,擺弄這種心思,于戰(zhàn)事又有何補益呢?
最壞的結果只能是使君臣相疑!
也許是李輔國的話起了作用,李亨驟然間面色漲紅,仿佛意識到了自己今日的問題之所在。
忽然間,只見這位大唐天子長身而起,正對著秦晉長身一揖。
“是朕失言違約了,請受朕一拜!”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反而讓秦晉有些手足無措了,天子對臣子大禮相待,這是聞所未聞的。但他馬上就恢復了平靜,李亨既能如此表態(tài),就是意識到了此前所為的不妥之處,既然如此放低姿態(tài),自己身為臣子當然也不能再繼續(xù)作色,于是馬上起身亦大禮回拜。
“陛下折煞臣了!與李嗣業(yè)里應外合,臣早就有了定計,今日入宮覲見,也是呈報此事!”
君臣惡人對答,再不提李泌的紙虎一。李輔國暗暗松了口氣,又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看向李泌,瞧見李泌面色發(fā)白,嘴角不斷抽搐,就忍不住想笑出來。但礙于是在天子駕前,若笑出來就是君前失儀,因而只得生生忍住,在肚子里笑了個天翻地覆。
李泌啊,李泌,你急三火四的趕來想插一腳,最后還不是自取其辱?
秦晉細細一一道來,李亨聽著也是頻頻頭,不時還贊了幾句,好像完忘了剛剛還對李泌的建議大為贊同一般。
這就更令李泌尷尬,原這是給秦晉一擊的大好機會,不想竟被李輔國這個閹人幾句讒言就給攪合了。
然則,李泌畢竟不是個不知眉眼高低的人,眼見著天子紆尊降貴對秦晉做道歉之舉,就是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在內外用兵一事上,只唯秦晉的意見做數(shù)。
雖然心中氣餒怨憤,但他也覺得今日之事,也并非無收獲,讓天子大禮道歉,這是不是做臣子的居功自傲呢?天宇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不如就讓秦晉把他所有的狂妄一面暴露出來,讓天子認清了此人的面目,也好早日從昏昏然中清醒。
存了這個心思,李泌的心態(tài)反而平和了,可是看著秦晉與李亨君臣二人從容對答,還是禁不住咬得牙齒咯咯作響。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