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孝哲拼命呼喊,是為了讓那馬賊頭目留下他,比起未知的風險,暫且留在這里做馬賊入伙顯然要安的多。
那馬賊頭目的眼睛里終于流露出些許的憐憫,因為他已經聽清了那個體格健壯的奴隸沒命高呼的內容。
胡商卻不干了,提起短鞭子沖著孫孝哲就是一通沒頭沒腦的亂抽,口中還恨恨不已的斥罵著。
很顯然,胡商聽不懂孫孝哲喊的什么,只覺得自己付出三個金餅才得到的奴隸,不該如此桀驁不馴,就算不能像山羊一樣聽話,至少也得和馴服了的野馬一樣,能夠聽懂主人的呵斥。
終于,孫孝哲還是熬不住胡商手中的短鞭子,撲到在地以雙手緊緊抱著頭,承受著胡商的怒火之鞭。
最后還是馬賊頭目拉住了胡商,與之嘰里呱啦的交涉了一陣,那胡商才悻悻然的罷手,但又忍不住抬腳在孫孝哲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腳。
馬賊頭目蹲在孫孝哲身前,聲音依舊平靜。
“你想留下來?”
孫孝哲的臉上布滿了血污和眼淚,乍聞之下雞啄米一樣的著頭,看起來可憐至極。
豈料,馬賊頭目卻嘆了一口氣。
“胡商向來注重然諾,交易一成,我就再無權處置你們,如果你們要留下,只能贖買,那胡商必會漫天要價,三個金餅轉眼就會變成三十個,可是三十個金餅對于我們來絕不是個數目……”
言下之意,他雖然有意留他先來,但孫孝哲這八個人絕對不值三十個金餅,因而也是無可奈何。
孫孝哲此時不知自己是悲是憤,三十個金餅他平日里連正眼都不會瞧一下,可在這馬賊頭目口中自己卻連三十個金餅都不如。
他真想仰天高呼,我就是孫孝哲,那個帶領二十萬燕軍精銳攻破潼關,逼得天子倉皇西逃,差一就攻下長安的孫孝哲!
然則,勝者王侯敗者寇,他可恥的失敗了,二十萬大軍一朝盡喪,還有何面目道明自己的身份呢?
不過,孫孝哲沒,卻不等于其他人都甘心被賣到西域為奴 ,馬賊頭目和手下的對話他們也都聽到了,因而早就顧不得什么忠心和氣節。
“大頭領留下俺們吧,他,他就是孫孝哲,兵敗逃到了這里,如果大頭領拿他到唐朝那里去討賞,所得又何止三個金餅?”
孫孝哲的名頭自然無人不知,自從潼關被攻陷以后,長安被圍,關中從繁華富庶之地立刻就變成了人間煉獄,其間故事,馬賊們能講上三日三夜也沒有個完。
“他?他是孫孝哲?”
一眾馬賊們哄堂大笑,覺得這個剛剛被轉賣的奴隸也太過好笑,難道以為他們都是三歲童那般好騙嗎?
“看看他那德行?臉上還烙著胡商的鐵印呢?還敢妄稱是孫孝哲?誰不知道孫孝哲是安祿山的手下大將,就算兵敗又怎么可能流落到這草原荒漠上來?”
七嘴八舌的嘲笑聲與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使得孫孝哲都想立即找個地縫鉆進去,甚至于連對部下出賣的憤怒都難以顧及。
馬賊頭目顯然也沒有相信他們的話,只把孫孝哲當做;了一名可憐的奴隸,甚至連話都像與朋友閑談一般的平靜。
“我不能留下你,也不要心生怨憤,將來好自為之吧!”
孫孝哲徹底絕望了,情知無法留下來,只得長長嘆息,淚如泉涌。
馬賊頭目轉身命人拿來的風干的牛肉和酒水。
“酒肉吃吧,好生上路,不要再做胡思亂想,宿命使然,人力不可抗拒!”
這等好東西擺了上來,一眾人等上前爭食,孫孝哲反而被排擠在外,連滴酒水都沒能搶到。
……
長安,秦晉遣人三次到醴泉與磨延啜羅交涉,希望他將賊首孫孝哲押解進京。其實這個要求過分也不過分,但按照磨延啜羅而言,親自解送過來,才會將收益最大化。對此,秦晉和郭子儀也早就商議過了,雖然認為可能性不大,但也還是抱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想法,竟與之來回交涉三次。
萬想不到的是,經過第三次交涉,磨延啜羅竟同意了先一步將賊首孫孝哲押解進京了。
這大大超出了秦晉的預料,當即上書稟明天子李亨,李亨自然立即應允首肯。于是,賊首孫孝哲就在回紇部百人騎兵的押解下,連夜趕往長安。
醴泉距離長安不過五十里距離,百人回紇騎兵在第二天日落之前就抵達了長安城。
回紇騎兵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來到天下第一京師長安,雖然處處認可見到大戰之后的殘跡,但長安城墻的巍峨雄偉還是讓他們震驚到了極。在這些草原人的固有印象里,城墻大多都是不到兩人高的土圍子,只要搭上梯子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爬上去。
然則,到了長安城腳下才發覺,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之高的城墻,舉頭向上眺望,似乎這城墻高的直通天際一般。而更令人無法想象的,還是城的廣闊,城墻竟一直延伸到目力所不及的盡頭。
回紇騎兵嘖嘖贊嘆,又轉而流露出失落的神情,這樣高大雄偉的一座城池,似乎是永遠都難以攻破的,難怪孫孝哲的二十萬大軍在長安城下作鳥獸散。
按照規矩,外藩騎兵是不允許進城的,只能按照定制在北禁苑以北的廣闊空地上駐扎,但秦晉這次破了例,就讓他們進城去見識見識長安城熱鬧的長街,與摩肩接踵的市井。
此時,大戰雖然剛剛結束,但居住在長安城里的百姓卻早就走上了街頭,而李亨也親自下詔,取締了東、南兩座新軍軍營,恢復了東市和南市的運行。
一部分滯留在長安的域外商人也陸續進入市場,以至于秦晉都在暗暗奇怪,當初宣布所有物資集中管制時,連滯留在城中的商人貨物也包括在內,但當時卻沒能盡數將其搜檢出來。
不過,到了現在,秦晉也不打算追究那些異域商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藏起了自家貨物,無非是買通有司官員,然后有司官員也上下勾結串通一氣的結果。
若要窮究此事,必然會引發官場上的強烈反彈,到目前為止,秦晉一直相對保持克制,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不愿意過多參與進權力斗爭中去,萬一無法脫身,那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秦晉對官場內蠅營狗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順理成章,但是,若有人主動招惹上來,他也絕對不會手軟,定然整治的對方慘不堪言才會罷手。
“大夫,大夫,賊首孫孝哲押到了長安……”
崔光遠興沖沖的趕來向秦晉報訊,而秦晉在此之前就已經得到了稟報。
“大夫難道不去親自提審孫賊嗎?這廝害的我關中民不聊生,千萬百姓妻離子散,無家可歸……”
“大尹勿急,郭子儀已經先一步去詢問此人,秦某手頭還有公務若干,一時脫不開身!
其實,秦晉壓根就沒打算親自去見孫孝哲,敗兵之將,成為俘虜,早就不值得他去親自一見。只須驗明正身,交付有司審訊定罪,然后行刑以謝天下即可!當然,在這之前,用孫孝哲舉行獻俘的典禮也是必不可少的。
見秦晉對孫孝哲似乎并不怎么感興趣,崔光遠頓覺奇怪。
“這等吃人的怪物,難道大夫就不想看看他的來面目嗎?”
秦晉笑著反問道:
“都是人,還能有什么不一樣?難道他生著青面獠牙,三頭六臂?”
崔光遠卻了頭。
“就算不是三頭六臂,也一定黑了心腸,他日明正典刑以后,定要剖腹開膛,看看心肝腸子究竟是什么顏色。”
對于崔光遠的這種法,秦晉一笑置之。
“而今長安百廢待舉,大尹公務繁冗,如何還有功夫在秦某這里閑聊?”
崔光遠笑道:
“大夫這是在趕客啊。京兆府公務雖多,卻有佐吏各司其職,下吏只須安排合適的人在合適的位置上即可,似大夫這般胡子眉毛一把都想抓到手,反而事倍功半了!”
原秦晉只想揶揄一下崔光遠,但被崔光遠搶白回來,他反而陷入了沉思。
崔光遠的沒錯,由始至終秦晉總覺得自己有忙不完的工作,究其原因還是沒有合適的人與之分擔。
想到此處,秦晉嘆了口氣,在思忖著究竟用哪些人才合適。
只是這一聲嘆息反而讓崔光遠糊涂了。
“大夫何以嘆息?難道還有未結之事?”
他僅僅是順嘴胡謅了一句,并未經過深思熟慮,現在見秦晉眉頭緊鎖,一時間有些摸不到頭腦。
忽然,秦晉站了起來,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一名佐吏進入帥堂。
“緊急公文!”
是公文不是軍報,雖然加上了緊急二字也不會是火燒眉毛的問題,秦晉漫不經心的拆開封皮,將公文從里面抽了出來,才看了幾眼竟大驚失色。
“這可真是讓人騎虎難下了!”
崔光遠更加一頭霧水,問道:
“何事騎虎難下?”
“剛剛郭子儀給賊首驗明了正身,是個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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