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藥葛毗伽拜見天可汗大唐皇帝陛下!”
李亨袞冕在身,端坐榻上,他一直沒認為當這個皇帝有何歡樂可言,藥葛毗伽的一句“天可汗”卻好像給他灌了一口清心順氣湯,渾身上下不出來的舒坦。
是啊!唐朝到了這般光景,差連京師都被叛軍攻下,還怎么可能使外邦臣服?讓他們甘心任憑天可汗驅使呢?
然則,藥葛毗伽作為草原霸主回紇的副使,一句天可汗出口,就等于承認了李亨天可汗的資格。
秦晉距離李亨的距離只隔著一排宰相,李亨的表情都看一清二楚,那種由內而外生出的亢奮情緒,也讀的明明白白。
可翻過來想想,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可悲的處境呢?
從李世民開始,歷代天可汗何須草原番邦承認才能作數?哪個不服直接提兵打過去,哪怕遠在萬里的西域或河中都易如反掌的取敵國都城,擒敵國酋首!
反觀現在的李亨,藥葛毗伽一句天可汗就使他亢奮了,這不正是唐朝衰微與不自信的表現嗎?
但是,可悲歸可悲,這么做并非自欺欺人,而是讓回紇部帶了頭向新天子、新天可汗道賀,如此一來,至少在一兩年內那些心懷異志的番邦就不敢輕舉妄動。
如此,也為唐朝盡快滅掉安史叛賊爭取了足夠的時間。
到底,底氣硬有底氣硬的做法,底氣不足也有底氣不足的做法。一切以現實為基礎制定的政策,將會為唐朝這艘又老又破的大船穩定好難以控制的船舵,失之不會偏離了航向。
藥葛毗伽按照秦晉所教的內容,向李亨承認了回紇兵在長安城內的不法行徑,并表示愿意加倍的賠償城中百姓所遭受的損失,且交出直接行兇者以告慰冤死者的在天之靈。
百官們一時間都傻眼了,他們萬萬沒想到趾高氣昂的回紇使臣居然如此奴顏婢膝的認錯求饒。這也太超乎常人所料了吧。
回紇兵到了長安以后,不少官員都見識了這些人的蠻橫與不講理。長安城外的凋敝讓這些人找到了足夠的自信,根就不把當地的百姓和維持治安的軍卒放在眼里,動輒呵斥打罵。
不少非神武軍系統的軍將都為了不惹事,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因而才使得回紇人愈發猖狂。
后來,不少官員們聽這些無法無天的回紇兵竟鬧到了長安城里面去,還弄出了人命。長安城里可是神武軍負責的區域,人們都等著看神武軍將如何對待此事,秉公法辦,還是姑息縱容!
然則,出手的竟是京兆府。那些看起來驍勇善戰的回紇兵們竟然折在了京兆府差役的手中,悉數被下了大獄。
一些官員提起京兆尹崔光遠就頻頻贊嘆,此人不愧是與安史叛軍交過手的人,就該狠狠教訓教訓這些不知死活的番邦野人,難道大唐糟了亂,就要被這些昔日的臣屬之國騎到脖子上拉屎撒尿嗎?
也有一些人不看好崔光遠的動作,回紇人不好惹,他們的數萬大軍可就在長安以北不足百里的醴泉,萬一得知此事以后不管不顧的南下討要法,豈非眨眼就是一場兵禍?
關中已經被孫孝哲快折騰成了人間地獄,再也禁不住折騰。因而,這些人中有的已經寫好了彈章,只等兵禍一起,立時就彈劾崔光遠恣意妄為,擅開兵釁!
然則,這出驚心動魄的大戲終究沒有按照官員們預料的方向走下去,而是突然插進來廣平王謀刺的大事,然后又以這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收場。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回紇人怎么就服了軟呢?
與此同時,絕大多數人也都長長松了一口氣,既然回紇人認錯服軟,也就是不會有兵禍危及長安。
這個結果對李亨而言也是遠遠超出了預想,來事件棘手的事,現在竟變成了十足的大好事。他無意的看了一眼秦晉,都是這個年輕人化腐朽為神奇,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因廣平王遇刺而生出的煩悶情緒也消散了不少。
于是,在藥葛毗伽做足了低姿態以后,李亨金口一開,念在他們勤王南下,忠心王事的份上,赦免了磨延啜羅等人的罪過,可以即刻開釋,打也有言在先,倘若日后再犯就絕無輕饒之理!
在得到了天子的確切許諾之后,藥葛毗伽如釋重負又依照漢人禮數叩拜,然后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知使臣何時可見磨延啜羅?磨延啜羅為正使,理當前來覲見天可汗!”
磨延啜羅是正使,理應由此人與李亨交涉,但現在他身陷囹圄之中,起來也是一奇。
這時,宰相房琯話了。
“磨延啜羅有罪之身,哪還有資格做正使覲見天子了?國事交涉何妨由藥葛副使一并為之?”
“這,這合適嗎?”
房琯笑道:
“藥葛副使年高望重,若不合適,還有誰人合適?”
藥葛毗伽聞言后雖然還有些猶豫,但眉宇間也不免露出欣喜之色,哪個不喜歡被人帶高帽子呢,尤其這帽子還是大唐宰相送的。
“既然如此,使臣就,就勉為其難了!”
殿上一眾官員看的直想發笑,卻又不敢。回紇部難道沒人了嗎,怎么派來了這么一個無能之輩,幾句話就能使之乖乖就范,也真是讓人驚掉了下巴。
兩日的功夫,朝廷百官們一驚一喜,此次朝會順利結束。藥葛毗伽急沖沖的到京兆府大獄中去接人,除了幾個手上有人命的主犯,余者一概被當場釋放。其中自然就包括了磨延啜羅。
磨延啜羅在京兆府大獄中關了數日,可謂是心憂如焚,一方面怕自己暴露身份,一方面又因為出了獄的插曲而心神不寧。
現在總算有驚無險的出來,他也不免謝天謝地,心中亦開始盤算著怎么從唐朝君臣那里扳回一局。
不過,在見到藥葛毗伽親自來接她后,磨延啜羅不免吃了一驚,直到離開京兆府,到了合適的話地方才問道:
“叔父不在醴泉帶兵,怎么親自到了長安?覲見天子的日子唐朝可定下了?還有他們的大觀兵又是那一日開始?”
瞅著對一切懵懂無知的侄子,藥葛毗伽連連感慨,剛剛會飛的雄鷹還不如野鴨子。
“啜羅啊,聽叔叔的話,你也別著急!”
藥葛毗伽是這么,磨延啜羅是心里沒底,是著急。畢竟自己隱姓埋名在京兆府大獄中關了幾天,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掌控。偏偏藥葛毗伽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就預料到了一定發生了什么。
“究竟發生了何事,叔叔快快吧!”
藥葛毗伽搖著頭,道:
“叔叔已經代你去見了大唐天子,并親自向大唐天子認錯求情……”
“放屁!”
一向自詡睿智的磨延啜羅憤怒的打斷了叔父藥葛毗伽才了半截的話。
“我才是正使,你有什么資格瞞著我去見了唐朝的皇帝?還代我認錯求情,我有什么錯?”
就算藥葛毗伽再好脾氣,此時也有些惱怒,畢竟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磨延啜羅對他毫不留情面的破口大罵,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如果不是叔父代為向大唐天子求情,你以為你能如此輕易的出來?”
磨延啜羅冷笑道:
“唐朝君臣不知我身份,只要查實了我與命案無干,自然會放人!”
“不知你的身份?”
這回連藥葛毗伽都有些看不起磨延啜羅了,一個人自以為是到了這種地步,不是愚蠢還能是什么?
“唐朝君臣早就查明了你的身份,如果不是叔父在他們面前苦苦哀求,大事化,后果和下場可想而知!”
外邦使臣當街行搶,鬧出了人命,又公然聚眾對抗執法,一概按照唐律處置,身無命案之人雖然不至于斬首抵命,可坐上幾年牢或者受刑還是免不了的。
磨延啜羅只覺得背后直冒涼風,到那時,他那些覬覦已久的兄弟們,恐怕巴不得在自己的頭上狠狠踩上幾腳。
如是分析,藥葛毗伽的也沒錯,自己之所以能有驚無險的出來,還真虧了這無能的叔父在唐朝君臣間斡旋。
想歸想,磨延啜羅可絕不會服軟認錯,嘴上依舊硬氣的很。
“請叔父盡快安排時間,我要覲見唐朝天子!”
慫人也有三分脾氣,藥葛毗伽余怒未消,沒好氣的答道:
“大唐天子你有罪,不見你,是以都讓叔父代勞了!”
“這,豈有此理……”
磨延啜羅怒氣上涌,卻又無從發泄,意識到自己還身在長安城中,又不得不強壓了下來。
“唐朝君臣欺人太甚,既不見我,還留在這里作甚?走,咱們回軍中去!”
藥葛毗伽斜眼看著侄子。
“恐怕一時還走不成,明日就是大觀兵,如果不如約參加,你以為能出得了這長安城?”
“如何就出不去?”
磨延啜羅的聲音陡然提高,但馬上又意識到失言,警惕的望了望四周。這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可瞬息之間,他又覺得有無數雙眼睛正在暗中監視,窺伺著。他竟有種感覺,仿佛自己是個被圍在中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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