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安京畿之地亂成了一鍋粥之際,秦晉率領數萬神武軍已經進駐到了驪山東北的新豐。之所以在此地頓兵是出于謹慎起見,他并不急于與吐蕃人兵戎相見,畢竟吐蕃人多,除去進攻馮翊的尚悉結部,吐蕃還有十數萬眾。而神武軍僅僅能調動三萬入關,一旦硬拼起來,就算得勝恐怕也是慘勝。更何況,現在吐蕃副相益喜旺波造反,等著吐蕃的兩位宰相先拼個你死我活豈不更好?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想法,秦晉才遲遲沒有接見益喜旺波派來的使者。雖然沒有親自接見,但他還是派了一名軍吏與其接洽,以了解益喜旺波的具體意圖。經過一番大致的了解,秦晉也清楚了益喜旺波所求何事,與之前的判斷并無多大出入。
益喜旺波無非是要聯結神武軍,以威逼瑪祥仲巴杰撤出長安,甚至交出兵權,還政于贊普。不過,在秦晉看來,益喜旺波有些一廂情愿的天真了,瑪祥仲巴杰是何許人也?數十載歷盡沉浮,又豈會輕易的言敗呢?
這兩位吐蕃宰相之間爆發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在所難免,就算這兩個人都極力的想避免大戰而達成自己的目的,秦晉也要居中挑撥,逼得他們自相殘殺,否則對唐朝而言,這個已經膨脹為腹心之患的肘腋之疾就會一直持續下去。
拖住益喜旺波派來的特使,讓益喜旺波在短時間內無法確知神武軍的立場和意圖,他就只能心翼翼不敢輕舉妄動。這么做,就是在給瑪祥仲巴杰可以從對的機會,他需要益喜旺波是一個狼狽的合作者,一個苦苦哀求,沒了神武軍就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合作者。
否則,一旦大功告成,益喜旺波會不會翻臉,神武軍又沒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壓制這些吐蕃人,結果很可能就是前面趕走了狼,緊隨其后又留下了虎。
索性就不理會那兩位特使,讓他們無法完成任務,又不能輕易的離開。
當然,秦晉的謀劃不僅僅局限于此,當夜他就派出快馬傳令給田承嗣,吐蕃大軍內訌在即,務必組織所有可以調動的民營民兵,作勢向長安方向佯動……
田承嗣看著秦晉送來的軍書,心中暗暗折服,原來秦大夫早就已經謀劃好了一切,而自己在此前的一系列動作也正好與秦大夫的軍令高度契合。他在夜里帶著六千精銳到長安外圍走了一遭,所見到的不但有成群結隊出逃的避難百姓,還有數不清的吐蕃兵馬,這些人似乎也無意追殺逃難的百姓,只急吼吼的向南北東西個方向運動。
打了兩次的遭遇戰之后,田承嗣覺得吐蕃人馬雖然看著倉皇,但調動起來依舊有序不紊,遠沒到趁機撿便宜的時機,便敢在天亮之后返回了長樂坡。
“…不必與吐蕃人交戰,若吐蕃人強攻,可相機撤退……”
章杰將軍書拿到手后,又大聲的念出了他不解的地方。
“既然秦大夫讓咱們挺近長安,為何又不與敵接戰?一味的避戰,可不是長久之計!”
他現在是求戰心切,自然希望能夠一戰成名,而手中捧著秦大夫的軍書,他的心中更是莫名激動,難以言表,只希望一戰之后便能獲得秦大夫的青睞,自此跳上高枝……
田承嗣作為久歷陣戰的老將,在見到軍書之初就將秦晉的意圖盡數領會。
“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上策,一味的蠻干,喊打喊殺,未必就是最好的辦法。”
道此處,他又帶著幾分笑意,看向了章杰。
“稍安勿躁,現在吐蕃人起了內訌,瑪祥仲巴杰和益喜旺波這兩位吐蕃宰相早晚都會有一場大戰,不等他們分出了勝負,咱們貿貿然插一腳進去,豈非令人掃興?”
其實,章杰也是關心則亂,他并不是個蠢人,經過田承嗣的提醒馬上就明白了此番坐山觀虎斗的妙處。
“既然如此,咱們駐兵在長樂坡,豈非分了益喜旺波的神?萬一讓瑪祥仲巴杰大獲勝,咱們倒要……”
田承嗣一擺手,打斷了章杰的話頭。
“這正是秦大夫的意圖所在,如果益喜旺波贏了,他還用的著咱們神武軍嗎?”
聞言,章杰一拍額頭,恍然笑道:
“的是,益喜旺波若敗了,便只能求著秦大夫和神武軍……”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話鋒一轉。
“將軍不是要趁機夜襲長安嗎?難道當真按兵不動?”
田承嗣自然是想進攻長安的,誰不想奪下這克復京師的不世之功,但長安城內的變化讓他又沒了把握,各門關閉,吐蕃旗幟依舊樹在城頭,撿便宜顯然是不成了。可讓他強攻,死傷民兵不,能不能成功還在兩可之間。
況且,現在又有了秦晉明確的軍令,田承嗣就再沒有猶豫,欣然領命。
日上三竿,用過軍食,田承嗣再次領著六千精銳離營長安方向而去,這一次他依舊要相機行事,假如發現吐蕃兵漸顯混亂,不定就可以趁機狠狠咬上一口。
然則,這一回他卻失望的發現,所過之處竟再也看不到一個吐蕃兵。長安城外除了為數不多的尸體和隨處可見的生活垃圾以外,就再也沒有一個活人,甚至連能喘氣的活物也不見一個,唯有長安城頭的吐蕃旗幟還在獵獵的作響。
田承嗣咂了咂干裂的嘴唇,急行軍讓他的嗓子都快冒煙了,就勢從腰間解下牛皮水袋,咕咚咕咚灌了個飽又抬手抹干凈腮幫子上殘留的水漬。他有些不甘心,看樣子今日又白跑了一趟,益喜旺波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難道這位吐蕃副相是個不堪一擊的貨色?已經逃的沒了影子?
正在他猶豫著是否撤離的當口,此前派出去的探馬趕了回來,原來他們在長安以西的便橋外發現了慘烈廝殺之后的現場,至于大戰的雙方此時都到了何處,還要等著進一步的偵查。
得知這個消息以后,田承嗣忽然覺得有些迷惑,他又扭頭看了看旗幟高高豎起,又嚴陣以待的長安城。
田承嗣并不知道,就在對面的城墻上,有一雙眼睛也在緊緊的盯著他。
良久之后,李光弼收回了目光,在他身后還站著一位紫袍貴人,盡管此人極力試圖使自己鎮靜下來,但不斷發抖的身子還是誠實的出賣了他。
“陛下,城外的人馬衣甲雜亂,雖然打著神武軍的旗號,可看起來行跡卻十分可疑。”
紫袍貴人正是被瑪祥仲巴杰所立的天子李承宏。
“難道,大尹之意,城外那些打著神武軍旗幟的人是假冒的?”
李承宏所害怕的,不單單是有身份未明的兵馬逼進城下。瑪祥仲巴杰走的很突然,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率領吐蕃大軍撤出了長安城,一如這些人來時一般的突然倉促,以至于他在得到報告之初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被他委任為京兆尹的李光弼匆匆趕到十王宅,請他出面主持局面,這才相信到吐蕃人的確離開了。
然則,吐蕃人的離開,帶給李承宏的絕不是輕松和情形,與此同時,一種難以言傳的恐慌也開始在他的心里肆無忌憚的蔓延。礙于天子的尊嚴,李承宏不能主動和李光弼起自己的心底難以見光的東西,只得惴惴不安的采納了李光弼的建議。
到目前為止,李光弼是他為一個可以信任,又有能力收拾大局的人選。這還多虧了那個神秘出現又神秘始終的杜先生,否則到了此時此刻,只怕他也只有逃亡或是束手就縛了。
心中胡思亂想,目光也就難免潰散無神,李光弼并沒有多什么,他只輕輕的安慰了幾句。
“目前唯一可以拯救陛下的就只有神武軍,而秦大夫素來帶人以寬……”
李承宏兩手一攤,無奈苦笑。
“如果可以選擇,朕寧愿做個平頭百姓,也不想要這天子之位!”
李光弼沉默了一陣,又突然開口。
“陛下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子孫們啊……”
這句話雖然的隱晦,可李承宏又怎么能聽不出他話中之意呢?他的神情愈發沮喪,長長嘆息一聲。
“只恨朕生在帝王家,但愿朕的子孫們,不要恨……”
話到此處,李承宏突然哽咽了,以至于接下來的話都難以成聲。
兩人的對話被周圍的軍卒聽了去,一個個都為之悚然動容。天子和京兆尹對于他們都是天神般的人物,可今日看起來與想象中竟然不同,倒像是比普通人還可憐。
實話,李承宏在關閉城門之初多少還有點自立的想法,是李光弼一頭冷水潑下,才打消了他的這個念頭。現在想想也的確不現實,城中的唐兵就沒剩下多少,吐蕃人突然撤走之后,是李光弼派出了京兆府的佐吏差役代為招攬散亂的軍卒,才勉強湊齊了人,控制住長安各門。至于守城,完就是癡人夢,只消一波強攻,這些臨時收攏的軍卒恐怕就得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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