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扳開他的手……”
秦晉奮力掙扎的當口,反應過來的軍卒大喊了一聲,但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竟呆立著不敢上前。最終還是外面的神武軍衛士聽到呼聲闖了進來,見陳千里騎坐在秦晉的身上,雙手死死的掐著他,登時都驚駭不已,但他們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馬上就撲了過去。有人扳著陳千里的脖子向后拽,有人試圖扯開陳千里的雙手,還有人更干脆直接用橫刀的刀鞘敲打陳千里的后腦。
最終,還是雙拳難敵四手,陳千里畢竟身體虛弱,又剛剛受過拷掠,很快就被神武軍的衛士制服,并牢牢的控制住手腳。
陳千里手腳間雖然銬有鐵鏈,但只有手指粗細,重量也不沉,并不會對他的行動有過多的阻滯,所以才會使得他的暴起發難成功。
待局面被控制住,護兵旅率趕緊上前查看秦晉是否受傷。秦晉右手捂著脖子大口的喘著粗氣,又一面擺動左手示意他沒有大礙。護兵旅率這才大聲的呵斥那幾名屋內負責看管陳千里的軍卒。
“你們就是這么當值的嗎?眼睜睜的看著陳……罪囚差點害了大夫?”
著話,那護兵旅率又一指陳千里手腳上的鐵鏈,不滿的道:
“看看囚犯的戒具,手指頭粗細,能管的什么用?換半腕粗細的鎖鏈,現在就去換!”
秦晉在胡床上站了起來,剛剛陳千里那拼命一擊的確讓他猝不及防,以至于現在還心有余悸。可隨著局面被控制住,他感受到的卻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難過。
此時此刻,秦晉已經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就在陰謀暴露的那一刻,陳千里已經徹底卸下了偽裝,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放棄誅除唐賊的信念。
四名魁梧的衛士死死按住了陳千里的手腳,讓他在胡床上仰面朝天。秦晉緩緩的走過去,命令衛士們放開他,但衛士們卻并不聽從命令。護兵旅率則在一旁勸道:
“大夫不可再大意,萬一……”
卻聽陳千里在嘿嘿冷笑著:
“陳千里恨不能親手誅殺唐賊,便先到地下去等你,少府君,莫怪俺無情,誰讓你好端端的臣子不做,卻要效仿漢賊曹操……”
秦晉默然不語,他親眼看到了陳千里的表情夸張的扭曲著,恨意絲毫不加掩飾的釋放著。
“難道……”
來還想些什么,但霎那間,秦晉卻不知道該怎么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不管做什么,最終都會因為唐賊不兩立這種邏輯而變得毫無意義。
看了陳千里最后一眼,秦晉轉身離開了,出了門口他對看守道:
“今日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不要為難他!”
看守面有難色,戰戰兢兢的答道:
“這,這……人……千牛衛將軍有嚴令……”
秦晉明白,自己的再多,手底下這些人也會找出各種理由來堅持所謂的原則,便只好無奈的搖搖頭,邊走邊道:
“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
離開西明寺,秦晉的情緒低落,返回帥堂的路上正好路過勝業坊,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好多天沒有回家了。
秦晉的突然回來,給了這個家很大的驚喜,白發老仆興奮的王后宅去通知公主和繁素夫人,其余的奴仆則圍著秦晉,七嘴八舌,亂七八糟的問著。秦府的奴仆都是在天寶十四年跟著秦晉的,雖然不是家生子,但對秦晉的忠誠并不屬于任何家生子。
這誠然有秦晉對待他們都十分的寬厚和善的原因,但更多的則是跟著秦晉對他們這些奴仆視若己出一般。
所以,不少奴仆甚至覺得秦晉就是他們的再造父母,盡管秦晉曾經試圖讓他們有自立門戶的打算,但在他們看來這是主君的拋棄,甚至會視之為奇恥大辱,后來秦晉才放棄了這種超前而不切實際的打算。
第一個從后宅奔出來的壽安公主,她穿著一件寬松的絲袍,腳下跑的飛快。
“夫君的脖子?”
壽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了秦晉的脖子上,陳千里拼盡身力氣并非一無所獲,至少還在秦晉的脖子上留下了兩道掐痕。
秦晉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那里還有些疼,但并無大礙,于是便輕描淡寫的笑道:
“不妨事,今日演武,鐵甲不合身,勒得久了就這樣!”
壽安公主并沒有識穿秦晉的謊言,她關注的只是秦晉脖子上的傷疼不疼,會不會落下什么病癥。
纖細如筍尖的手指在發青微腫的脖子上輕輕觸碰了一下,壽安公主的眉眼間都隨著手指的每一下觸碰而微微的輕蹙著,仿佛疼的那個人就是他一般。
“夫君是運籌帷幄的大吏,何必再像從前一樣沖鋒陷陣,事必躬親呢?再,夫君手下猛將如云,有什么戰略,不過是指手畫腳一番,自有人去完成,以蟲娘揣測,也一定比夫君完成的更好呢!蟲娘常聽人過一句話,那就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夫君如此不知道愛惜自己,可知道萬一出了意外,會讓天下多少人又重新陷入戰火與離亂之中呢?”
微微的責怪,秦晉盤接納,報之一笑。
“公主教訓的是,為夫今后不再親自上陣就是!”
壽安公主的這些話不無道理,其實這原是秦晉為了不使他們擔心而編織的謊言而已,自然沒必要較真,任何要求答應就是。
豈料公主又嗔怪的看了秦晉一眼,不依不饒道:
“答應的這么痛快,誰知道是不是口不應心的敷衍呢?”
聞言見狀秦晉雙手攬過了壽安公主的香肩。
“為夫何時過誑語?走,去后面看看,你這幾日都做了些什么!”
秦晉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聽壽安公主要為他親手縫制入夏時穿的衣袍,此時想了起來就順便了一句。但壽安公主卻頗為驚訝,馬上就環視著周遭的奴仆,故作怒意的問道:
“你們,是哪個將消息透露出去的?”
奴仆們自然不敢,都連不迭否認是自己。
秦晉馬上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這些話都是他聽秦玳的,自然與府中的奴仆們無干。至于秦玳是聽誰的,他也沒必要打聽下去。
“好了,好了,府中的奴仆們平日根沒有機會見到我,你這么沖他們發怒,豈非是找錯了人?”
原只是想將話題掀過去,但壽安公主何等的聰明,馬上就想到了究竟是何人。
“一定是秦玳,看他還敢不敢回來!”
完這句話,壽安公主自己都禁不住笑了。
“誰稀罕找他算賬了?夫君還是去看看長庚吧,長庚都已經會叫阿爺了呢!”
長庚就是秦晉的長子,這個兒子自從降生到世上,他看過的次數幾乎可以用一雙手就數的過來。然則,生逢亂世,秦晉的心里已經容不下太多東西,只要長庚母子能有個平平安安的環境生活下去,只要長庚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不被自己所累,還有什么奢求的呢?
秦晉是個熟悉歷史的人,他知道但凡接近最高權力的人,距離破家滅門的深淵也僅僅是一墻之隔而已。比如唐以后的五代,皇帝之家被殺的滅族也不罕見,后周太祖郭威,就是被后漢隱帝殺的斷子絕孫,不得已之下才將皇位傳給了妻侄柴榮。
見到長庚時,繁素輕輕的拍著的他,不滿周歲的孩子睡得正香。
“主君……”
繁素輕輕的起身,來到秦晉身旁,眸子里如水柔情,似有千言萬語,但卻從來不肯多一句話。
隱忍慣了的繁素甚至在秦晉面前也從不稱呼其為夫君,只是沿用從前為奴婢時的稱呼。
這倒不是壽安公主跋扈,而是繁素自被父親送入宮中,見多了爾虞我詐,無時不刻都沒有安感,甚至對秦晉的情感也不肯多流露出一分,有今時今日的生活,她已經十分知足了,再也沒有什么要求。
秦晉握住了繁素的手,她的手微涼而軟,還有些微微的發抖。秦晉暗自感嘆,哪有妻子見到丈夫會發抖的?他知道這是繁素激動的難以自持,一年當中,自己見到長庚幾次,便見到繁素幾次,比較而言,還不如身邊的將軍和護兵,可以每日常常見面。
長庚睡得很香,一雙手還無意識的在半空中輕輕的舞著,抓著,仿佛夢見了什么好東西。
口水沿著長庚半張的嘴淌了下來,繁素愛昵的以絲帕為長庚擦干了嘴角。
“走,咱們出去走走!”
為了不驚醒長庚,秦晉決定帶著壽安公主和繁素到園子里去散散步。
繁素不厭其煩的將各個注意事項交代給了奶娘,這才緩步走出了屋子。
春天來的很快,前幾日還是細雨陰冷,此刻就連風都透著暖意。秦晉忽然發現,園子中的桃樹已經抽出了滿枝的粉色骨朵,一陣春風拂過,鼻息中盡是芬芳氣息。
園子里曲徑通幽,秦晉左手牽著壽安公主,右手牽著繁素,穿過了回廊,進入一處亭子,這還是他第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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